梅吉
她覬覦著陽臺那邊的幸福生活,以為如果她是那間房的女主人,她就會幸福。而當(dāng)她努力地得到對面的那個男人后,幸福卻離她越來越遠了。
周坤死的那天,我在廟里吃素齋。嫁給周坤之前,我是不信命的,但如今卻越來越覺得命運就是一雙推波助瀾的手,讓我的生活變得面目全非起來。
綠藤蘿和美滿的鄰居
周坤是從陽臺上掉下去的,一起掉下去的,還有他種的綠藤蘿。
那盆綠藤蘿正是開花的季節(jié),枝葉繁茂零星地開著小花。猩紅的花心,粉白的花瓣,散落在周坤的身上,有種凄然的美。
我從來不知道周坤這么喜歡養(yǎng)花,整個陽臺都擺滿了各式的花。這還不夠,他又在陽臺外搭建了一個鐵架子,延伸出大片的面積,擺放他的綠藤蘿。
我說周坤你這樣會影響對面鄰居的采光,他們會不高興的。他掀掀眉梢說,我打過招呼了,沒事。
我和周坤的婚姻并不美滿,我們總是爭吵。各種各樣的瑣事都能引爆我們,讓我們開始互相指責(zé),推諉和傷害。聲嘶力竭,筋疲力盡。
而住在我們對面的那一對夫妻就從來不爭吵,從他們屋里傳來的總是輕柔的音樂。這讓我羨慕不已,同樣是夫妻,可本質(zhì)的生活多么不同呀。對自己的婚姻,我就越來越來覺得灰暗無光。
我常常會遇上他們,男的高大挺拔,女的清秀柔美,很般配的一對。他們一起去超市買菜,一起拖著手散步,臉上都是安好的表情。
我就聽見自己的嘆息,在心里繞來繞去,怎么也散不開。周坤從來不會陪我去買菜,他覺得一個大男人在白菜堆里翻來翻去很掉價,他也不愿意在路上拖著我的手走,覺得那是矯情。
是我和周坤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安爍和張落茵來敲的門。他們是來勸架的,而我當(dāng)著安爍的面,卻不好意思粗著嗓門罵人了。我們偃旗息鼓。
給安爍倒茶水的時候,我注意過了,他的手指削蔥樣的白凈修長。那天夜里,他的手指就反復(fù)在我的面前晃蕩,怎么甩也甩不開。
我和周坤再吵的時候,他們夫妻就會過來勸架。說來也怪,他們一來,我和周坤就再也吵不起來了,倒是客氣地招呼著他們,閑散地聊起天來。
再后來,周坤和張落茵會在各自的陽臺上打招呼,她說,你的綠藤蘿長得真好。他說,如果你愿意,我把花架子搭到你們陽臺上,這樣綠藤蘿也能長到你們那邊了。
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第三者
周坤的葬禮,安爍和張落茵幫了我不少忙。
我冷冷地看著相框里的周坤,并無多少傷感。我早已厭倦了和周坤的劍拔弩張,厭倦了這沒有溫情的婚姻,也痛恨,周坤的心里愛著別的女人。
是婚后不久,從周坤侄女那里聽來了周坤的往事。之前他曾經(jīng)愛過一個女孩,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只是在婚檢的時候查出了女孩先天不孕。因為這個原因,周坤的母親竭力地反對著他們,甚至以死相逼。
我不想去追問周坤的過去,哪個人心里沒有一段傷心的往事?何況現(xiàn)在和他結(jié)婚的人是我,我只要想著以后的生活,就夠了。
但我沒有想過,周坤還愛著那個女人。他的一個錦盒里,留著那個女人的一小撮頭發(fā),他常常對著它發(fā)呆,眼里流轉(zhuǎn)出絕望的憂傷。
而同樣被絕望刺中的人,是我。明明我是他的妻子,可我卻覺得,我才是他們之間的第三者,因為我的出現(xiàn),才讓他們分離開來。
原來,三角戀愛中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第三者。
所以,周坤對我理所當(dāng)然的冷漠。他不和我一起上街,不和我一起看電視,甚至在親熱的時候,他也不顧我的感受直奔主題。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每到了初一、十五我就去廟里燒香,吃齋飯。我想,我這樣虔誠,命運總會待我好點了吧。
嫉妒是條蛇,纏住了我
我把周坤的所有東西都整理了出來,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房間頓時清爽了不少,好像周坤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一樣。安爍說,別悶在家里,多出去走走吧。
那些日子,安爍和張落茵常來陪我,開導(dǎo)我,帶我出去散心。他們是很好的鄰居,真的。
張落茵懷孕的消息,是安爍告訴我的。她要去為我倒水,安爍說,坐著,別動,我來。張落茵就笑了,她的臉上,開滿了幸福。
我透過她的眼睛,看見了自己的愁云和慘霧,心里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張落茵請了假在家里安胎,非常謹慎和小心。安爍一點事也不讓她做,每天都變著花樣地做菜給她吃。有時候工作忙了,便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去看看張落茵。
她的肚子一點一點地突兀了出來,安爍會當(dāng)著我的面,把頭輕輕地貼在她的肚子上,柔柔地說,寶寶,我是爸爸。
我別過臉去,很悲傷。
有天夜里,我的保險絲壞掉了,我在陽臺上喊安爍過來幫我修一下。他過來的時候,我剛洗過澡,睡衣下什么都沒有穿。
我在黑暗里“跌”了一下,就跌到了安爍的懷里了,他推開我,可我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他再推,再推,然后一把狠狠地摟住了我。
他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來,我的身體,就被一波一波的浪蓋過了。我在黑暗里呻吟,糾纏著安爍濃重的呼吸。我想,原來所有美滿的婚姻也不過如此,只是一個小小的誘惑,就摧毀了它。
我是故意的,因為我的嫉妒像條蛇一樣,纏住了我。
我要阻撓她為他生孩子
再看見安爍扶著張落茵出門散步的時候,我的心里就布滿了冷笑。他們微笑著和我打招呼,從我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我迅速地往安爍的手里塞過一張紙條。
安爍一點也沒有慌亂,我看著他從容地把紙條塞進荷包里,還轉(zhuǎn)過身來沖我笑了笑。
我又在陽臺上種滿了綠藤蘿,枝繁葉茂的。
我給它們澆水的時候,安爍在對面說,落茵今天有點不舒服,可我又要晚點才回來,能麻煩你過來照顧一下她嗎?
我說好。
那天夜里,張落茵流了許多的血,她千辛萬苦想要保住的孩子還是流掉了。她在病房里嚶嚶地哭泣,安爍來的時候,很懷疑地看著我。
張落茵說,都是我不好,早上起來就覺得有點出血,但也沒有在意。結(jié)果血越流越多,送到醫(yī)院已經(jīng)晚了。
我的左手拼命地握著自己的右手,很疼,很疼。是的,是我動了手腳,我知道蓖麻油是打胎的,所以最近我在照顧張落茵的時候,總在她的菜里加蓖麻油。
我要和安爍永遠地在一起,所以我不能讓張落茵生下他們的孩子。
我愛安爍,在他們家里總是飄蕩著音樂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是那家的女主人就好了。
花架子藏著的秘密
張落茵在醫(yī)院里住了好幾天。有天安爍來找我,他說他忘記帶鑰匙了,能不能從我這里過去一下。
我詫異地說,怎么過去呀?
他說,從你們家的陽臺可以過去。我就看著安爍踩著陽臺外的花架子,輕輕一跳,就躍到了對面陽臺上。
周坤失足摔下陽臺的時候,外面搭的花架子也掉了一角,后來我讓人修好了。我一直以為周坤是想去整理他的綠藤蘿而不小心跌下樓去,現(xiàn)在看來并沒有那么簡單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來。有好幾次我提前回家的時候,周坤并不在家。我去廚房做飯,周坤又突然出現(xiàn)在房間里,而我并沒聽見大門有開啟的聲音,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
還有一次,周坤很晚還沒有回家,我一生氣,就把門反鎖了,不想讓他進門。可第二天起來,他卻好好地睡在客房里,我嚇了一跳,我說我反鎖了房門,你是怎么進來的呀?他說,大約是門鎖壞了。
而安爍的這一躍,卻讓我有了驚心動魄的發(fā)現(xiàn)。
原來,周坤搭建這個花架的原因是為了方便跳到對面鄰居家。
這個事實讓我冷汗潺潺。即使我和周坤再如何地吵,我也無法忍受他背著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知道了那個陽臺的秘密后,我并沒有拆掉那個花架子,因為安爍需要。
他也會趁張落茵不在家的時候,翻過陽臺到我家來。我們纏綿,再纏綿,直到我懷孕。知道我有了身孕,安爍無比的興奮和快樂。
我想,我終于有了安爍的孩子了,他一定會光明正大地娶我了。
真相和兇手
可是,安爍卻死了。同樣是從那個花架上摔下去的,同樣摔下去的,還有綠藤蘿。那些枝椏覆蓋在他的身體上,很無辜的樣子。
我摸著自己的肚子,茫然不知所措。我終于有了安爍的孩子,可是孩子卻沒有了爸爸。
安爍死后,警察有來過。調(diào)查后的結(jié)果是,殺死安爍的兇手是張落茵。
張落茵去自首之前,來找過我。
她站在我家的陽臺上,陽光如碎汞一樣落下來,她仰起頭的時候,眼淚滑了下來。
然后我知道了一些真相。張落茵是為了替周坤報仇所以才殺了安爍,因為周坤是被安爍殺死的。張落茵便是周坤那個愛得很深的女友,因為她無法生育所以主動和周坤分手,匆匆地嫁給了安爍。周坤對她始終不能忘情,和我結(jié)婚后為了常常能看見她就搬到了她家對面住。
周坤搭建的那個花架子確實是為了去張落茵家,但他們在各自結(jié)婚后并沒有私情。他只是想趁她不在的時候去看看她的生活,僅此而已。他們都在隱忍著自己的感情。
后來,安爍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他認定了周坤和張落茵有著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而此時,張落茵竟然懷孕了,這個被宣告了無法懷孕的女人卻懷了身孕,命運原來是如此作弄人。張落茵決定忘記周坤,生下安爍的孩子,和安爍好好地生活。
安爍卻認為那個孩子是周坤的,他恨周坤,所以在花架上動了手腳,所以周坤摔死了。
而安爍知道我對他有意后,并沒有拒絕,因為他要報復(fù)周坤。他認為周坤睡了他的老婆,讓他的老婆懷了孩子,他也要讓我為他懷上孩子。
張落茵知道是我害得她流產(chǎn),但是她沒有聲張,她知道,是安爍唆使我這樣做的。只是安爍不知道,他殺害的會是自己的孩子。
張落茵開始拿走安爍的鑰匙,讓他也不得不從陽臺翻到他家去。再然后,她也在陽臺的花架上動了手腳,安爍就摔下去了。
她要用同樣的方式來祭奠周坤。
祈福
幾日后,我搬家了。房子很便宜地賣掉了,因為那里死過兩個男人。
人們談起那個房子,那個陽臺,都充滿了鬼魅的語氣。只有我知道,其實,不過是一些愛恨的糾葛罷了。
我的肚子已經(jīng)微微地有了隆起,我撫摩著它的時候,能感覺到生命的跳動。
每逢初一、十五,我還是會去廟里燒香,吃素齋。我想我這樣虔誠,命運一定會對我好點,讓我能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這就是我現(xiàn)在僅有的愿望了。
那些過往就隨風(fēng)而過吧,那些愛恨就就此了卻吧。不管是周坤,還是安爍,我都希望他們得到安息,還有張落茵,她應(yīng)該得到寬恕的,因為她只是愛,太愛,恨,太恨,罷了。
我站在靜謐的神像前,深深地磕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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