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歌
我們今天的談論,將被某只耳朵偷聽。
也許十年,也許兩千年,那尖尖的
附在紙面上的聽力。一個時辰前,
我還是兩株蘭花的主人,我記得江邊
郁結(jié)不散的香氣。年輕時,
我也曾為一個國家的遲鈍而憤怒,在夜晚
撰寫過痛苦的標語。但現(xiàn)在,我只是
一個被政見反復修改的病句,從一首詩中
拆卸下來。不過,除了美酒,我又能抱怨什么呢?
我熱愛的楚國,是另一個楚國,
與他們談論的相異。甚至,我與大王
也從未在同一個語境里辯論。
太令人驚訝了,這一定是漢語出了問題。
不不,你別誤會,我并不是在逃避什么。
山川草木早已在我胸中茂盛生長,吐納云氣,
在我有幸寫下的詩中,已被我愛過無數(shù)遍。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的淚水要求我痛哭。
好了,天色正宜,請渡我到江心,
讓我實踐一會兒孤獨主義。
那時候,時光慢得幾乎要停下來。
糧食們都有生長的耐心,她們不著急。
草會伏得很低,在春風中緩緩地伸出手掌
等待一只綿羊舌尖上傳遞的愛情。
她們才是這片新鮮土地的真正擁有者,
在早晨,她們升起小小的綠色旗幟。
那時候的勞動,還能擠出不少汗水
勞動還是光榮的職業(yè)。一些人夢想入仕
嘗一嘗權(quán)力的滋味,也有人
不樂意,幾個讀書人削尖腦袋
去鄉(xiāng)野當一個有文化的農(nóng)民。
那幾乎是一個草木時代,他們當中的某些人
偶爾也坐下來寫寫詩,與春風對酌
一生都在推敲自己的良心
把自己的影子磨得像一顆鵝卵石
在細雨中,閃閃發(fā)亮。
有多少只腳在跳。他們學習撞樹,
撞墻,抓著頭發(fā)撞自己的頭。
也想撞我,但只撞到了一塊透明玻璃。
那塊驕傲的玻璃,挺了挺腰。
雨的小理想全碎了,他要等待下一次哨音。
現(xiàn)在,新的太陽要登場,把你們重新點亮
只需要十分鐘,伸手就剝開一個新世界。
烏鴉變換著手法,站在彩虹之上,離神仙
很近。屋后的松林剛洗過一次冷水澡,
心中會泛起盛夏的甜意。還有不少
頑皮的水珠,像猿猴,在枝條上爬動,
把山坡踩成一串貝殼。從褐色枝干滑向針尖,
那雙顫抖的手,緊緊抓著青春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