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全景

（作者系中央組織部原部長）

牛子祥/XINHUA

河南省新鄉(xiāng)縣劉莊村黨支部（黨委）書記史來賀，是一位優(yōu)秀共產黨員、模范基層干部。1930年他出生在一戶貧苦農民家里，受盡了舊社會的苦。1942年河南省大災荒，他一家餓死三口人。1947年當?shù)亟夥藕螅谡紊?、經濟上翻了身，對黨滿懷深情，不久就當了民兵，并擔任村民兵隊長、鄉(xiāng)聯(lián)防隊長。194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積極參加剿匪、反霸、支前、土改等各項工作。1952年開始擔任村黨支部書記，一干就是50年，直至2003年4月病逝。

50年間，史來賀帶領劉莊人闊步前進，把一個貧窮落后的農村建設成為幸福富裕的社會主義新農村。他自己先后榮獲市以上各種榮譽稱號50多個，比如“全國勞?！?、“全國優(yōu)秀共產黨員”、“全國先進黨務工作者”、“河南省特等勞?！钡鹊?。他連續(xù)擔任過十三至十六次全國黨代表大會代表，第三、五、六、七、八、九、十屆全國人大代表，其中五、六、七、八屆是全國人大常委。

堅持共同富裕的道路

劉莊地處黃河故道，全村1800畝土地被4條深3米的大溝分割成750多塊，而且土質沙化，高低不平，無雨則旱，有雨則澇，生產條件極為惡劣，群眾生活非常困難。“方圓十里鄉(xiāng)，最窮數(shù)劉莊，住的茅草屋，吃的糠菜糧，穿的破衣裳，要飯?zhí)踊馁u兒郎。”這就是當年劉莊的實際情況。為改變落后面貌，上世紀50年代初，史來賀帶領群眾大搞農田水利建設，用了10多年時間，搬動200多萬土方，填平溝壑，平整土地，建起了旱澇保收的豐產田。一份辛勞，一份收獲。劉莊人的艱苦奮斗終于得到豐厚的回報。1957年，劉莊千畝棉田平均畝產皮棉111斤，走到全國前列，劉莊也因此一躍成為全國農村的先進典型。

史來賀并不滿足于土里刨食。他認為，要讓鄉(xiāng)親們過上好日子，僅靠糧棉是不行的，還必須向生產的深度和廣度進軍，“以糧為綱，全面發(fā)展”，工林牧副一起抓。為此，他帶領劉莊人興辦起畜牧場，由3頭小奶牛、10多匹新疆馬起家的小畜牧場迅速發(fā)展成為擁有上千頭牲畜的大畜牧場和豬場，成為劉莊發(fā)展商品經濟的突破口。為了讓劉莊群眾富起來，他又向工業(yè)挺進，興辦起機械廠，從開始僅有三個半人的鐵木業(yè)組迅速發(fā)展成為擁有幾十臺機床的大廠，為拖拉機配套的小喇叭響遍全國各地，小型奶粉機銷往20多個省區(qū)市。接著，又陸續(xù)建起了食品廠、造紙廠、淀粉廠等。劉莊村辦企業(yè)的發(fā)展，既有效地解決了剩余勞動力問題，也為集體積累了越來越多的財富。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史來賀繼續(xù)帶領群眾向高科技進軍，建起全國最大的生產肌苷的華星藥廠。華星藥廠于1986年正式投產，1988年產值就超過3000萬元，肌苷產量占全國一半以上，大家第一次嘗到了真正富裕的滋味。

史來賀認為，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就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一個村子里的鄉(xiāng)親，如果有人富得流油，有人吃不飽，穿不暖，那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就不是合格的社會主義。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劉莊曾發(fā)生“統(tǒng)”與“分”的爭論。為此，史來賀反復學習研究中央文件，分析本村實際。劉莊當時已基本實現(xiàn)農業(yè)機械化、水利化，5天就可以完成全村的收播任務，5天可以給莊稼普澆一遍水，如果把集體的機器、設備、財產分到各家各戶，必然影響統(tǒng)一管理和有效使用。而且當時全村70%的收入來源于工、林、牧、副業(yè)，三分之二以上的勞動力已經轉到了二、三產業(yè)上。這種情況下簡單地“一分了事”肯定會使生產下降，引發(fā)許多矛盾。分與不分，群眾當中也有不同看法。全村300多戶出現(xiàn)三種意見：一是“不分”，占75%左右；二是“兩可”（分也可、不分也可），占20%左右；三是“分”，占5%左右。史來賀一家一戶做工作，分析村里的實際，講共同富裕的道理，漸漸統(tǒng)一了大家的思想，最后只剩兩戶堅持自己干。根據這種情況，史來賀提議并經群眾同意，成立劉莊村農工商聯(lián)合社，堅持生產資料公有制，實行專業(yè)承包，把土地承包給農業(yè)專業(yè)隊，工廠承包給各個企業(yè)集團。事實證明，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既促進了全村工農業(yè)生產的發(fā)展，又鞏固壯大了集體經濟，實現(xiàn)了共同富裕，得到了全村人的擁護。原先分出去的兩戶最后也回來了。

“不刮風，不跟風”

史來賀“不刮風、不跟風”，還善于抵制各種不正之風。他始終堅持從劉莊的實際出發(fā)，從劉莊大多數(shù)群眾的利益出發(fā)，實事求是謀發(fā)展。上世紀50年代辦高級社的時候，區(qū)里規(guī)劃把全鄉(xiāng)8個村的30多個初級社合并為一個大社，并讓史來賀任社長。但史來賀認為辦大社矛盾比較多，肯定辦不好，堅決不同意任社長。他的意見沒有人聽。全鄉(xiāng)8個村合并成了大社，召開慶祝大會。劉莊單獨成立了高級社，同一天也召開慶祝大會。區(qū)里拒不承認劉莊高級社，不讓他們參加會議，不向他們傳達文件。就在這時，傳來了毛主席的聲音：中國農村情況復雜，從目前來看，一村一社比較好。這下子壓在史來賀心上的大石頭才去掉，劉莊高級社取得了合法地位。這年老天不幫忙，大社糧棉大減產，而劉莊卻獲得了豐收。

公社化后很多地方一度刮起“浮夸風”、“共產風”，但劉莊堅持實事求是，不虛報，不浮夸，不放“衛(wèi)星”，反對平調。秋種時，公社壓劉莊小麥密植，每畝要創(chuàng)高產15萬斤。史來賀不無諷刺地說，如果這樣可行的話，全村種3畝地就行了；村會計也說，如果把15萬斤小麥裝入麻袋放在一畝地上，能堆放兩層，尖銳幽默地批評了瞎指揮。當時公社到劉莊搞平調，任意刨樹、調糧。史來賀讓來人開具收據，例如刨走了幾棵樹，多高、多粗等等，都詳細地記下來。他說，這樣做的好處，一是給群眾一個交代，劉莊的東西哪去了；二是給干部一個清白。不久中央發(fā)出通知，徹底糾正“浮夸風”、“共產風”等“五風”，平調的東西要退賠。劉莊按收據領回7.2萬元退賠款。

史來賀還認為執(zhí)行上級指示必須從實際出發(f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絕不能搞“一刀切”。上世紀70年代，劉莊有了一定的積累，經過社員討論，要建設新農村。他到北京建筑設計院請人幫助繪制新村藍圖，并提出新村要整齊一致、節(jié)約土地、方便社員、樓上樓下、一戶一院、美觀大方，50年不落后。正當開工建設時，公社、縣里來了人，勸史來賀“先治坡，后治窩”。史來賀說，我這里的坡早就治完了，有了條件為什么不能改善居住條件？難道要一直住在茅草房里嗎？來人很生氣，說他年紀大了跟不上形勢，勸他辭職。他則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才40多歲，怎么就年紀大了？全縣農村有幾個能趕上劉莊，我怎么就跟不上形勢？為了應付不測，他組織支部討論，確定了一、二、三線責任人。他在社員大會上宣布：現(xiàn)在我是第一責任人，如果我干不成了，第二線接著干，第二線干不成了，第三線接著干，要像愚公移山那樣一個接著一個干，一定要把新村建起來。

依靠群眾創(chuàng)大業(yè)

相信和依靠群眾是史來賀一貫的作風。他擔任村支部（黨委）書記50年，帶領群眾辦了許多好事、大事，改變了劉莊的面貌。他說：平整土地是群眾一塊一塊整的，農田水利建設是群眾一鍬一鍬干的，房子是群眾一磚一瓦蓋的，工廠是群眾一座一座建的，個人的力量有限，群眾的力量才是巨大的。

王頌/XINHUA

關心群眾生活，首先要讓群眾吃飽、穿暖，這是史來賀當干部的一個原則。生活困難時期，他親自抓食堂，抓節(jié)約用糧、計劃用糧，全村沒有出現(xiàn)浮腫病，更沒餓死一個人。每當夏、秋大忙時節(jié)，或大搞農田水利建設時，他都反復強調：群眾干勁越大，越要關心群眾，讓群眾吃飽飯，睡好覺，休息好。他心里裝著全村的鄉(xiāng)親，特別是那些困難戶，每天晚上“過電影”：從村東到村西，把困難戶想一遍，誰家遇到什么困難了，誰生病了，誰的孩子該上學了等等。對殘疾人、“五保”戶，他想得更為周到，凡是有困難的，都千方百計給予照顧。就在去世前，他還囑托村干部去看望一位有殘疾人。

史來賀還是一位善于團結群眾的典型。即使是那些誣陷過他的人，他也不記仇，更不打擊報復，而是真誠溝通，團結他們一道前進。上世紀60年代初，正當劉莊戰(zhàn)勝三年自然災害勝利前進的時候，“四清”運動來了，村里來了工作組，有兩位省部級干部、6位廳局級干部和50多位處、科級干部。不知從哪里刮來的風，說什么“越是紅旗單位問題越多”。于是，工作組一進村就踢開黨支部，把史來賀拋在一邊，連生產也不讓他管，而要找他的問題。開始，群眾對史來賀提不出什么意見，工作隊就“扎根串聯(lián)”，搞了幾個月，總算抓到了史來賀的“問題”?？墒?，一經核實，證明都是編的。史來賀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干部。在事實面前，帶隊的那兩位省部級干部也轉變了態(tài)度，他們把史來賀和那十多個“根子”找到一起，批評這些“根子”編造假情況，委屈了史來賀。然而史來賀一點也沒有抱怨，反過來還勸這些“根子”放下包袱，好好搞生產。

不怕吃虧帶頭干

史來賀一心想著群眾，一心想著集體，從不計較個人的名譽地位、職務高低、待遇多少。他對支部一班人說，黨和群眾把劉莊交給咱們，咱們就要一心一意為全村人謀利益。由于工作出色，組織上想讓他到縣委、地委任副書記，都正式下發(fā)了任命通知。他卻說，我知道自己的工作能力，只適合干村里的支部書記，對進城做“官”一點也不動心，最后只同意“兼任”縣委、地委的副書記，日常工作都在劉莊。

史來賀當支部書記50年，總是吃虧在前，不沾公家分毫便宜。他兼任地委、縣委的副書記，有時去地委、縣委開會或做其它工作，按規(guī)定要由地委、縣委開工資。他把握一條，如果村里的工分值高于地委、縣委的工資，就拿地委、縣委的工資，不要村里的報酬；如果村里的工分值低于地委、縣委工資，就把從地委、縣委領的工資交到村里，只拿村里的工分值。

不拍吃虧，是史來賀當干部的一個“訣竅”。他說，怕吃虧的人不能當干部，只有不怕吃虧，才能做到“說話有人聽，號召有人應”，群眾才服氣。上世紀70年代村里建新居，在處理原來宅院中樹木、舊料折價時，史來賀又一次吃了虧。他家有6棵大榆樹，曾有人開價3000元都沒有賣，而這次建新村只作價1000元，群眾都說“老史吃了大虧”。

史來賀心里向來只有“大家”，沒有“小家”。為了集體的事，他經常忙得連家也不顧。最讓人難忘的是他父親去世時，他因搶險救災竟然顧不上料理喪事。1963年8月天降大雨，農田一片汪洋，他帶領群眾緊張排水。正在這時，鄰居跑來叫他，說他父親病危了。他只顧干活，沒有立即回家。鄰居第二次跑來叫他，他把事情安排好跑回家時，父親已經不能說話，很快就咽了氣。他抱著父親大哭一場，卻又安排妻子、姐姐料理父親后事，自己跑回田間排水去了。他在處理父親喪事時倡導全村從這次做起，親人去世開個追悼會，廢除披麻戴孝、燒紙錢、上供菜等陳規(guī)陋習。從此，劉莊人喪事從簡，一直堅持至今。

史來賀不僅苦干，而且苦學。他說，要想把生產搞上去，光靠出大力、流大汗是不行的，還要靠知識，靠科學種田，依靠科技致富。因此他帶頭刻苦學習理論，學習農業(yè)科技知識。為了提高棉花產量，他和幾位社員曾連續(xù)8年在棉田里摸索棉花生長規(guī)律，掌握蟲害活動特點和防治蟲害的技術。他自學《農作物栽培學》、《土壤肥料學》、《遺傳學》等專業(yè)書籍。據農業(yè)專家測試，史來賀的農業(yè)知識達到了大專水平。他還總結摸索出“小倒茬，大間作，耐病品種加綜合”防治棉花枯萎病的方法，先后培育出劉莊1號、2號、3號棉花優(yōu)良品種，大幅度提高了棉花產量?！皠⑶f3號”還曾經推廣到河北、山東、山西等地。

抓班子、帶隊伍

農村基層黨組織是農村各項工作的領導核心?！稗r村要致富，必須建設好支部?！薄按蹇创?，戶看戶，群眾看支部，支部看支書?！弊龊棉r村工作，首先要把黨支部建設好，特別是要選一個好的帶頭人，這是一條基本經驗。史來賀非常重視支部建設。他說：黨支部是農民群眾的領路人、主心骨，支部怎么領，群眾就會怎么干。史來賀認為支部工作必須堅持兩點論、重點論。他認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組織起來以后，黨支部的主要任務必須轉到領導群眾發(fā)展經濟上來，讓群眾盡快過上富裕生活。在長期的實踐中，他總結出做好農村黨支部建設工作必須要處理好的四個關系，書記與委員的關系，書記要發(fā)揚民主，不搞家長制；干部與群眾的關系，要讓群眾參與決策，并監(jiān)督干部；下級與上級的關系，下級要多請示、匯報，結合實際落實好上級精神；干部與同自己有矛盾的人的關系，干部要主動、及時地化解矛盾，團結大多數(shù)人。同時，建立了“四不準”的制度，即不準以權謀私，不準搞宗派，不準弄虛作假，不準打擊報復，違者免職。這些規(guī)定增強了黨組織的凝聚力、戰(zhàn)斗力。村干部辦事公正，分配公平，換來了群眾的信任，調動了群眾的積極性。

蔡增樂/東方IC

劉莊黨支部（黨委）非常重視黨員的思想建設。從上世紀50年代起，就一直堅持“三會（黨員小組會、支部委員會、黨員大會）一課（黨課）”制度。

劉莊富了，也有名氣了。為防止大家在成績面前產生自滿情緒，史來賀教育干部群眾一定不要驕傲，不要懈怠。他說，如果驕傲自滿，不僅經濟可能滑坡，思想也可能滑坡，甚至會走到邪路上去。他特別注意防止村干部搞特殊，以權謀私，搞不正之風；要求干部參加勞動，和群眾同甘共苦。他自己也帶頭不脫離勞動，“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群眾說他是“拉上坡的老黃?！薄４筠k工業(yè)后，他又帶頭學習企業(yè)管理知識，人們稱贊他“像個專家”。

現(xiàn)在，史來賀雖然已經去世十年多了，但他的精神永存，劉莊村新班子和全體群眾繼承了他的好思想、好品格、好作風。他們“守好業(yè)、創(chuàng)新業(yè)”，抓住發(fā)展不放松，層層遞進，步步加速。全村經濟規(guī)模進一步擴大，先后建立了8個企業(yè)集團，還入股北京、上海等地企業(yè)，與沿海發(fā)達地區(qū)企業(yè)合作組建的河南綠園藥業(yè)，總投資10.8億元，生產31個品種，大部外銷。2012年企業(yè)銷售收入近30億元，上繳稅金上億元。農業(yè)生產全部機械化、水利化，全村1000多畝耕地只有19個人承包，徹底擺脫了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辛。村容村貌煥然一新，整個村莊儼然就是一個美麗的公園。群眾物質文化生活水平更上一層樓。每戶居住面積470多平方米，人均可支配收入3.2萬元，集體福利40多項，老年退休金八九千元，衣食住行學全有保障，生老病死傷都有人管，無任何后顧之憂。全村上下洋溢著文明和諧、歡樂祥和的氣氛，黨風好、村風好、民風好、家風好，社會安定，人心穩(wěn)定，干部群眾展現(xiàn)出積極向上的精神面貌，他們滿懷豪情地追逐著自己的“中國夢”、“劉莊夢”，信心百倍地描繪著一個城鎮(zhèn)化、工業(yè)化、現(xiàn)代化新劉莊的壯美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