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仲磊
老牛叔今年八十有三了,身體依然硬朗,平時總是拎著鋤頭到田地里轉(zhuǎn)悠。老牛叔對黑黝黝的土地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
老牛叔生在舊社會。新中國成立前,他給地主扛長工,一心盼著能有一塊自己的耕地。新中國成立后,土地回到了人民手中,老牛叔也如愿地耕耘在黑黝黝的土地上。
老牛叔并不姓牛,人們喊他老牛叔是對他一生作為莊稼人最好的寫照。老牛叔種地是鄉(xiāng)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手。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曾是我們生產(chǎn)六隊的隊長。聽老人們講,老牛叔當時帶領(lǐng)全隊勞力將我們六隊的地種得那叫好,塊塊莊稼都長得旺,產(chǎn)量高。全村無人不知:“莊稼長得好,老牛叔功不可沒!”老牛叔不但愛地,他也懂地,他更知道改造土地,珍惜土地。現(xiàn)在我們村西南還有兩塊地叫西洼、南小洼。洼,顧名思義是低洼地,容易犯水。如今這兩塊地卻一點也看不出低洼的樣子,是我們村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田。聽老輩人講,以前這兩塊地不但低洼而且鹽堿大,一年只能收一季麥子,雨季到來便是一片澤國,到處是蛙聲一片。就是這樣兩方地,硬是讓老牛叔領(lǐng)著全隊勞力利用冬季農(nóng)閑時節(jié),挖溝排水,拉土平整,經(jīng)過3個寒冬,將這兩塊面積達200余畝的低洼地改造成了良田。平整改造200畝土地在如今高效利用機械的時代也許算不上什么,但在鍬挖、肩擔、筐抬、驢拉的年代,沒有一股老黃牛的倔勁兒,別說200畝就是10畝也很難實現(xiàn)。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隨著農(nóng)村土地承包到戶政策的貫徹實施,獲得土地經(jīng)營權(quán)的人們種地熱情空前高漲,房前屋后、路旁溝邊的零星土地都被勤勞的人們種上了莊稼。老牛叔對此看在眼里,樂在心里。隨著國家富民惠民政策的逐步延伸,富起來的人們開始隨意占用耕地建房,人為地破壞耕地。老牛叔對此是看在眼里,罵在口里?!岸拮?,不許在你家田里建房,作孽呀,你爹要在,準摜你小子大耳光?!闭f也說了,罵也罵了,但人們往往還嘲笑“老牛叔,老觀念,跟不上時代了”,一笑了之,隨他罵去。村莊在一圈圈擴大,耕地在一圈圈變小,老牛叔也在一天天變老。年輕人都在村外蓋了新房,村中心留下了一片老宅和幾位守望老宅的老人。老牛叔執(zhí)意不住兒子在村頭蓋的新房,堅持住老宅,并將老宅的院子開墾種上了各種蔬菜。
“孬蛋的建材廠被強行用鏟車推了,快去看呀!”老牛叔跟著人們走向村南。孬蛋的建材廠建在老牛叔親手改良的南小洼那片地上。廠子動工時,老牛叔扛著鋤頭站在村頭,遠遠望了一眼,流下了兩行淚水,長長地嘆了口氣,扛著鋤頭默默走回了老宅。孬蛋的建材廠被強行拆除了,留下一片狼藉,老牛叔看在眼里沒有一絲高興,依舊長長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向村里走去。
就在孬蛋的建材廠被拆除后的第二天,村里突然來了一批扛著測繪儀器的人。人們說什么的都有,有的說是修路從我們村過,有的說是我們村下面有礦要整體搬遷,眾說紛紜。老牛叔聽在耳里,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滿意,心想不管干啥無非兩個字:“占地!”
隨著消息的進一步傳播核實,老牛叔得知我們村被列入市第一批土地綜合整治的試點,要對村莊統(tǒng)一規(guī)劃,科學布局,對田、水、路、林、村進行綜合整治,特別是聽說整治后能凈增100多畝耕地,他心頭一振。
村莊整體規(guī)劃圖畫在了村委會的墻上,老牛叔看不出什么大頭小尾巴。老牛叔有他的辦法,就是天天看著村子的變化。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只要天不下雨,老牛叔就扛著鋤頭村東村西地轉(zhuǎn),看著村子一天天的改變;看著老宅一戶戶的拆遷;看著搬進規(guī)劃后的新房;看著路寬了、硬化了、綠化了、路燈也亮了;看著一家家的兩層小樓整齊如一;看著部分舊村莊被平整成了高效農(nóng)田。對此,老牛叔更是美在心里。最近他又聽兒子說全村拆老宅蓋新房的戶村里還給分了5萬塊錢,說是用新增的100多畝耕地換來的。一聽說是用地換來的錢,老牛叔張口就罵:“賣地就是敗家子!”兒子忙解釋說,地依然還是由我們耕種,聽說賣的是什么耕地指標。老牛叔驚愕地睜大雙眼連聲說:“這個政策好!這個政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