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

西施，一個身份可疑的女子

劉博

西施名列中國四大美女之首，如果說這個人不存在，想必會引起一片嘩然。然而這是事實，翻遍史書，竟然找不到這個人物的確切事跡。難道西施僅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西施的傳說

春秋末年，我國長江下游和鎮(zhèn)江一帶有兩個勢不兩立的政權(quán)，北邊的叫吳，南邊的叫越。越國寧蘿山下若耶溪畔，有一位曠代絕世的美女，她就是西施。西施本姓施，名夷光，因為住在西村，所以人們稱她為西施。西施美到什么程度？據(jù)說，她到附近的山上去樵采，天上的大雁看到她，忘了扇動翅膀，結(jié)果掉了下來；她到溪邊去浣紗，水中的游魚羞得潛入水底。成語“沉魚落雁”就來自西施。

西施一動一靜皆是美，就連那不輕不重的心痛病發(fā)作的時候，捧著心、皺著眉、垂著髻的模樣也有萬種風(fēng)情。東村的施家女兒想學(xué)她的模樣，眉毛剛一皺上就嚇得街坊們關(guān)門閉戶。這又造就了中國詞匯中一個頗具諷刺意義的成語：東施效顰。顰，就是皺眉頭。

話說吳、越兩國間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互有輸贏。公元前494年，吳越再戰(zhàn)于夫椒，越軍大敗，越王勾踐同他的5000殘兵被困在會稽山上。要么投降，要么戰(zhàn)死，越王勾踐審時度勢，選擇了投降。他帶著妻子和大夫范蠡、穿著奴隸的衣服乖乖地到吳國當(dāng)了人質(zhì)。勾踐的專職是養(yǎng)馬，吳王夫差出行的時候，勾踐提著馬鞭吆喝開道，盡力扮演著仆從的角色。有一次，夫差病重，勾踐親自煎藥，并且親口品嘗夫差的糞便，祈福問安。若干年后，他終于騙得夫差的信任，重新回到祖國。

勾踐回國后，發(fā)憤圖強(qiáng)，整天睡在硌人的木柴上，每次吃飯前都先嘗一下苦膽，然后大聲自問：“勾踐，你忘了會稽之恥了嗎？”在自強(qiáng)的同時，他還采納了范蠡和文種的建議，向吳王夫差實施了三十六計中最溫馨而又最惡毒的一計——美人計。范蠡在全國范圍內(nèi)遍尋美女，西施被選中。經(jīng)過3年的教習(xí)，越王才恭恭敬敬地將她送到吳國。

在培訓(xùn)的這段時間內(nèi)，西施與范蠡產(chǎn)生了感情。范蠡在送西施去吳國的路上，心中十分矛盾，一路上唉聲嘆氣。西施也是病懨懨的，幸好途中遇到一個白發(fā)老者，他諄諄教導(dǎo)兩位說：“國家事大，自己事小，復(fù)國重任寄托在你的身上?！闭f完還把手中的一藍(lán)又大又紅的李子送給他倆。兩人聽了老者的話，頓時精神振奮，向老者行禮說：“老伯的話，千金難買，我們銘記不忘?！焙笕藢⑦@個地方稱為攜李。

吳王夫差一見西施，果然神魂顛倒、寵愛異常，為求美人一笑，不惜大興土木，把江山扔在了一邊。此時，越國卻在厲兵秣馬，伺機(jī)復(fù)仇。10年后，勾踐認(rèn)為時機(jī)成熟，下令北伐。吳國被打得落花流水，夫差請和，勾踐不肯，夫差只好自殺。

勾踐滅吳后令西施與他一起回到越宮。還未起程，越王夫人趕來了，她怕勾踐立西施為后，誣說西施是亡國的狐貍精，密令大將秦澤給西施拴塊大石頭沉江。巧的是，秦澤的父親正是當(dāng)初給西施和范蠡送李子的老漢。她假裝執(zhí)行命令，暗中托老父把西施這位越國功臣藏了起來。

再說勾踐，自滅吳后，他漸漸開始猜忌功臣。范蠡見勾踐只能同患難，不能共富貴，決定歸隱。臨行前去看望秦老漢，得知西施未死，喜出望外，于是攜同西施云游四海、浪跡天涯，最后定居在齊魯一帶，由于經(jīng)商有方，成為巨富，人稱陶朱公。

關(guān)于西施的結(jié)局，歷史上有許多種說法。上面這個頗為浪漫的說法出自《越絕書》以及明代的戲曲作家梁辰魚編成的《浣紗記》等著作。還有一種說法認(rèn)為：吳越戰(zhàn)爭之后，西施回到了美麗的若耶溪畔，度過余生。初唐詩人宋之問在《浣沙篇》寫道：

一朝還舊都，靚妝尋若耶，鳥驚入松蘿，魚沉畏荷花。

不過，此說在史書中找不到根據(jù)，應(yīng)該只是后代文人的一個善良愿望。

另一種說法是：西施被沉水而死。《墨子》中有這樣一段文字：“比干之殪，其抗也；孟賁之死，其勇也；西施之沉，其美也；吳起之裂，其事也?！痹摃帉懹趹?zhàn)國時期，距西施生活的年代不遠(yuǎn)，其中所舉的比干、孟賁、吳起之死，均與史實相符，由此推斷，如果這個西施是我們所講的西施，那么西施被沉也是真的。另外，古本《吳越春秋》也說：“吳亡，西施被殺?！薄秴窃酱呵镆萜犯敿?xì)：“吳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隨鴟夷而終?！薄傍|夷”就是皮袋，按這種說法，西施是被裝在皮袋里扔進(jìn)江中而亡的，這與同時代的伍子胥是一個死法，伍子胥就是被裝在“鴟夷”里投入了錢塘江中。根據(jù)民間傳說，千古奇觀“錢塘潮”就是由于伍子胥的怨怒形成的。

分析以上三種說法，最后一種更符合歷史的必然。假如西施真有其人，也不過是一個天生麗質(zhì)、在吳越政治斗爭充當(dāng)了工具的農(nóng)家女子。滅吳后，“兔死狗烹”是情理之中的事。看一看范蠡出逃、文種被殺，就知端倪。

西施真的存在嗎

西施的傳說雖然在民間和各種野史中異彩紛呈，但是關(guān)于西施的有無，歷來就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意見。

反對者的理由：

其一，翻閱《史記·越王勾踐世家》、《國語越語下》等正史，其中都記載了吳、越兩次交戰(zhàn)，也都寫了勾踐失敗后到吳國為奴以及后來報仇雪恥之事，但都未提及到西施?！妒酚洝分羞€記載了范蠡“浮海出齊……父子孜產(chǎn)……致資累巨萬”，天下稱陶朱公。但是，只字未提西施其人。《國語》、《史記》離春秋時代較近，也未記錄為越國雪恥滅吳做出“卓越貢獻(xiàn)”的西施，可見傳說不是事實。

其二，西施是古代美女的通稱，不是實指，在先秦諸子的著作中屢見。早于勾踐200年《管子》中就說：“毛嬙、西施，天下美人也?！保珛裕菏谴呵飼r期越國絕色美女，與西施時代相當(dāng)，相傳為越王勾踐的愛姬）

其三，所有與西施有關(guān)的先秦典籍，都不曾提到“美人計”。到了東漢的《越絕書》中，西施才開始與吳越戰(zhàn)爭掛靠，書中說：“越乃飾美女西施、鄭旦，使大夫種（文種）獻(xiàn)之于吳王?！贝撕?，西施作為吳越戰(zhàn)爭的歷史人物，開始出現(xiàn)于民間傳說。而《越絕書》是部連作者都不能確定的書，其內(nèi)容多采傳聞異說，所以此書的資料不太可靠。

其四，關(guān)于《越絕書》的作者，最常見的說法是東漢的袁康、吳平等人。與袁康同時代的趙曄在《吳越春秋》中，完善了《越絕書》中文種獻(xiàn)西施給吳王的故事，使施行美人計更加完整。后代人根據(jù)《越絕書》、《吳越春秋》大加宣揚，給西施故事的流傳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另外，一些地方志如《吳地志》、《姑蘇志》、《會稽志》等，對西施傳說亦做了種種杜撰，更增添了西施這一古代美女存在的可信性。

疑問出來了，如果離春秋時期較近的《國語》、《史記》都沒有記載西施的故事，500年后的袁康、趙曄又怎么可能知道這段歷史陳跡？

其五，否認(rèn)“西施美人計”者還認(rèn)為，中國歷史上一到國家敗亡，就找出女子來做替罪羊，夏桀有妹喜、商紂有妲已、周幽有褒姒，不一而足。因此，吳越戰(zhàn)爭中的美人計，也不過是“女禍亡國論”的變種，是封建社會史學(xué)家和小說家的慣技，西施則是為這種觀念而特意杜撰的一個人物而已。

綜合以上各種證據(jù)，一部分人認(rèn)為西施實無其人，美人計也實無其事。

支持者的理由：

其一，《管子》一書，并非一時之作，也非一人之作，而是由后人不斷補(bǔ)充完成的，因此，用它來論證西施有無是不足為據(jù)的。而戰(zhàn)國時期的《墨子》、《孟子》、《莊子》都曾對酬謝的“美”交口稱譽，西漢初年賈誼的《新書》、劉向的《說苑》、劉安的《淮南子》更是言之鑿鑿。因此，西施確有其人，是不容置疑的。

其二，施行“美人計”或者誤中“美人計”，都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因此，西施之事不見于史書，是因為吳越兩國史家諱言。秉筆嚴(yán)謹(jǐn)?shù)乃抉R遷沒有正史所依，而未將其納入《史記》是不足為奇的。然而這富于傳奇色彩的人或事，必然在吳越地區(qū)廣為流傳。此事首先由籍貫吳越的作家袁康、趙曄分別披露，正題其存在的證據(jù)。

其三，浙江紹興曾出土了兩面漢代制作的吳越人物畫像銅鏡，畫像內(nèi)容、題款有吳王、伍子胥、越王、范蠡、越王和二女。畫中吳王怒視伍子胥，伍子胥則慷慨拔劍欲自刎之態(tài)，越王與范蠡竊竊私語，暗自得意，那寬袖長裙、亭亭玉立、風(fēng)姿綽約的二女，當(dāng)然就是西施和一同進(jìn)獻(xiàn)給夫差的美女鄭旦了。況且，為西施教習(xí)歌舞的土城山遺址尚在，供西施居住游覽的姑蘇臺、館娃宮、西施洞、玩月池等遺址尚存，由此認(rèn)為確有西施其人其事。

歷史爭論往往是因為有證據(jù)，卻又不是鐵證，所以在沒有更確鑿的證據(jù)前，公婆都有理。不過，根據(jù)以上的辯論，顯然，西施其人其事不存在的可信度更高，因為故事和遺跡都是可以杜撰的。然而，我們更愿意歷史上確實存在過這樣一個絕世的、心系國家，卻也多情的美人。我們依然會為這樣一個美人的悲慘命運掬一抔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