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鎧東
摘 要:1923年的臨城劫車案曾轟動一時,中外媒體競相報道。作為上海三大報之一的《時報》除了密切跟蹤報道外,還發(fā)表不少針砭時弊的評論,歸結(jié)有三:一是對政府的批評;二是對中外言論的思考;三是提出治匪之策。透視《時報》的輿論,不難發(fā)現(xiàn)其愛國之心及其對民生的關(guān)注,但它對當時社會問題的認識尚不全面。
關(guān)鍵詞:《時報》;臨城劫車案;輿論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11-0195-02
一、對政府的批評
1923年的中央政府為北洋軍閥把持,是為“武人當權(quán)”時期。中央對社會缺乏有效控制,在與地方實力派博弈中尚處下風;在地方,軍閥橫行鄉(xiāng)里,軍隊擾民不斷。抱犢崮山區(qū)居民有此怨言:“寧被土匪劫掠,莫被官兵搜查”,可見百姓對地方官兵的厭惡。因此,《時報》言:“匪徒津浦路劫案之發(fā)生,不覺為吾國軍人羞也,為山東之軍人恥。”[1]
地方管理的混亂不堪,軟弱的中央政府又在忙些什么呢?在臨案發(fā)生之時,黎元洪的總統(tǒng)府與張紹曾的國務(wù)院之間又在上演另一出“府院之爭”的政治戲。此時,對北京政局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是曹錕,身為直系首領(lǐng),發(fā)生于山東的劫車案,正是曹錕的管轄地,而曹卻“腐心于最高問題”[2]。當時曹錕為滿足其權(quán)力欲望,積極謀劃廢棄黎元洪,欲任新總統(tǒng)。《時報》對此不滿:“北方之軍閥腐心于最高問題而境內(nèi)之治安不問,于是臨城之土匪劫案以出?!闭J為當下之急應(yīng)“宜專心致志于土匪之劫案,以速自解決”。
統(tǒng)治者的相互傾軋以及地方管理的混亂,給社會增添了不安定的因素,匪徒聚眾生事自然難以避免。1919年,山東省的土匪已“不下三萬余人”[3]。在1923年一年間,外交部記錄的有關(guān)外國人的綁架案多達92起[4]。如時論所言“吾國匪勢之猖獗由來已久”[1],“土匪擄人勒贖……擄去洋人也不自今日始”[5]。而臨案并非一般的綁架案,以前的只不過是內(nèi)政問題,外國人沒有理由干涉,“今則外人亦在綁票之列……實將惹起極大之外交矣?!盵6]案發(fā)后,北京政府收到外國公使團的抗議照會,并附帶要求數(shù)端。面對列強的責難,北京政府如坐針氈,張紹曾對內(nèi)采用傳統(tǒng)方法,先將田中玉(山東督軍)、熊炳琦(山東省長)分別交至陸軍部、內(nèi)務(wù)部議處,肇事地點的所有文武官員均撤任[7];對外則順從列強急切解救外人的心理,承諾“以保全外人生命為第一目的”[8]。
對于政府罷免地方官員的辦法,《時報》頗為贊同,認為“一地方出匪案,該地方之文武各官有失察廢責之罪,分別懲辦之官也”[9]。但同時,又略帶憂患地指出,“若僅僅以照例之官樣文章處之,是以非常之案視為尋常?!笨梢姡稌r報》并不滿足政府將臨案視為普通案件,認為如果不認真處理好此類“非常巨案”,最后恐怕其余匪徒效仿,反而引起更多麻煩。最后反問到:“政府之處置臨城一案,除一紙?zhí)幜P令外,尚有其他切實之辦法否耶?”從此話也反映出北京政府在面對臨案這類“巨案”時所表現(xiàn)出黔驢技窮的窘態(tài)。
對于政府公開聲言以解救外人為第一目的,這話深深刺痛了國人敏感的神經(jīng)?!稌r報》憤言:“政府既注全力于營救外人而置同胞于不顧,非謀自救則被擄華人唯有坐以待斃而已?!盵10]因此,不少愛國團體“紛紛為籌款備贖之”,不難發(fā)現(xiàn)期間夾雜著對政府處理失當?shù)耐春拗?。政府在與土匪且剿且撫的同時達成了某些協(xié)議,國人有望隨外人一起被釋放?!稌r報》對所謂的“官匪議和”進行了評論:“吾知所有華票將隨外票而一同釋放矣,幸哉華票。華票何幸,曰幸外票相俱,否則將永無釋放之期也?!盵11]可見論者對政府視國人生命為草芥的嘲諷,又帶有“哀民生之多艱”的悲涼情感。今人讀史至此,亦不禁掩卷哀之。
二、對中外過激言行的思考
臨案發(fā)生后,列強反應(yīng)激烈,各國公使欲趁機擴大利益。如組織憲兵隊,管理中國鐵路干線;考慮建議進行聯(lián)合海軍示威;派遣國際武官團赴臨城、棗莊調(diào)查軍情等等。外國媒體與國內(nèi)的外報沆瀣一氣,異口同聲地攻擊中國政府。英報主張,由各國出兵,國際共管。日報蠻橫,其散播美國將撤銷承認中國政府之論[12]。而在中國境內(nèi)的外僑害怕再有類似案件發(fā)生,情緒更為激動,揚言“共管鐵路”以及出兵“代剿”,并認為此事與庚子事變相類[13]。對于所謂的“共管”,《時報》嗤之以鼻,言:“今之所謂共管則不合并于一國而均平分隸于列國,一言以蔽之,即無形之瓜分是也?!盵14]最后深刻地指出:“故共管之日,即我國亡國之日!”
此外,《時報》認為列強及外媒的過激言行是有意將此案與義和團運動相提并論,虛張聲勢,以便從中賺取更多的利益。有評論謂“此次臨城事件雖為從來未有之巨案,然除劫案二字外,不能以其他名目加之?!盵15]可見《時報》對列強欲借機武力干涉中國表示不滿?!稌r報》另一篇時評也就此事展開評論,認為臨案的發(fā)生,既是政府失職,也可以說是軍閥養(yǎng)兵為患,如果“必謂與拳匪無異”,“專與外人尋仇”,則未免過于武斷,出于激憤了。因為“被擄華人多至二百余,而西人僅十分之一……實無派兵之必要云云”,所以“明眼人自能辨別,固無容記者之喋喋”[16]。
迫于列強的威脅,張紹曾只好向列強承諾“以保全外人生命為第一目的”。這種媚外態(tài)度雖暫時緩解列強的外交壓力,卻惹惱了國人。國人“憤政府之偏重西人,漠視華人,乃紛紛組織救護隊奔走營救,以期與外人同時出險” [17]。可見國人愛護同胞的赤誠之心。其中,有因為痛恨政府處理失當者,“主張列強取消其承認”的言論?!稌r報》對此認為“有商榷之余地”,冷靜地分析:“吾以為國人對于政府竭力抨擊促其振作也可,或推翻而重行改造之也,亦無不可。若竟主張各國取消其承認,則不可。吾為此非為今日之政府辯護,唯覺此舉關(guān)系于吾國國際間地位者,至重且巨,愿主張此說者平心靜氣一思之?!盵10]該文從法理的角度冷靜地分析“主張取消政府承認”一說的盲目性,發(fā)揮了報刊輿論的引導(dǎo)作用,有利于促使人們理性思考。
三、對治匪的建議
官與匪經(jīng)過幾十天的周旋后,臨案得到成功解決,人質(zhì)均被釋放。在這段時間里,《時報》提出了治匪之策,有如下幾點。
首先,應(yīng)制定懲治官吏縱匪法?!稌r報》認為我國匪勢過于猖獗,如不嚴加剿滅,恐怕將來會成為“匪世界”。迫于形勢,“宜促國會特訂懲治官吏縱匪法”,所有的地方官吏從高級至下,凡治匪不力,保護不周,均須從嚴撤懲,并以私產(chǎn)賠償損失[18]。通過立法來督促地方官吏治匪,這理論上是行得通的,只不過當時情況過于復(fù)雜,中央難于駕馭地方軍閥。而且,從立法到實行,費時頗長,困難重重。因此,《時報》說:“各地之督軍能否維持地方治安?茍曰不能,請其早自引退。”[19]不管怎樣,《時報》畢竟呼喊出了廣大受匪患人民的心聲。
其次,呼吁政府裁兵。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軍隊是各派系爭權(quán)奪利的籌碼,有兵才有話語權(quán),而這些軍隊的成分則參差不齊,“有前為匪而今為兵者,有既為兵而復(fù)為匪者,亦有明為兵而暗為匪,或名為兵而實為匪者,忽兵忽匪亦兵亦匪,匪即是兵,兵即是匪”[20]。由此看來,兵與匪并不是處于絕對的地位,二者的界限也并不清晰。結(jié)果,過多的軍人在耗費大量軍餉的同時又給社會安定構(gòu)成威脅。因此,《時報》的結(jié)論是“不裁兵,匪亦不絕跡”。同時,《時報》也認識到裁兵會產(chǎn)生大量無業(yè)游民,也呼吁政府“辦理善后”。
第三,應(yīng)吸取臨案的教訓(xùn)。在臨案的處理接近尾聲時,由于政府擬對匪徒進行收編,《時報》認為土匪劫人已得贖金,現(xiàn)在將其收編,還解決了匪徒的后顧之憂。開了這樣的先例,恐怕會有其他匪徒如法炮制,那么“類此之劫案自在人意中事”。所以,政府應(yīng)該多加防范,吸取臨案的教訓(xùn),引以為戒,“不使再有如臨城案之繼起也”[21]。
四、結(jié)語
綜觀全文,《時報》評論隨著臨城劫車案的發(fā)展,既有針對性地批評時弊,又提出治國安民之策。從評論的內(nèi)容看,《時報》的愛國之情流露于字里行間,他譴責政府唯列強是瞻,關(guān)注民生、國家與社會的穩(wěn)定。對于外人將臨案與義和團事件相提并論,又打著“維持秩序”的幌子,聲言“出兵”、“共管”,《時報》為此撰文駁之??梢姟稌r報》對揭露列強的狼子野心,喚醒國人抵御的努力。在政府處理臨案失當時,國人也曾激憤地主張列強取消對政府的承認,《時報》從法理的角度冷靜地指出此論不可取。值得注意的是,《時報》提出了治匪之策。認為匪患嚴重,一是由于地方官員的失職,即“官吏縱匪”,因此希望國會制定法律,嚴懲治匪不力之官吏;二是軍閥為了爭權(quán)奪利,養(yǎng)兵為患,呼吁政府裁兵,并辦理善后。不過《時報》的治匪之策是基于國內(nèi)思考,認為匪患是出在中國的官與軍閥身上,其實這種認識類似盲人摸象,并不全面。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出現(xiàn)的眾多社會問題與列強入侵有著莫大關(guān)系,但《時報》并無明文斥之,是為不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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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