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吉
1
調令下來的時候,同事們紛紛恭喜我升職加薪,嚷著要請客。我說好,就蘇荷酒吧。末了,我給阿夏打電話說晚上會去她那里。
阿夏在那邊吃吃地笑,她說有好事?我說也不完全算是好事,因為我們得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我要外派到深圳三個月。不如跟我一起過去?阿夏嚷嚷,老板在喊我,不說了。
我知道這是阿夏的拒絕,遇到她不想要回答的問題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認識阿夏,就是在蘇荷酒吧。她是那里的領舞,穿又薄又露的黑色紗裙,抹胸上綴著許多閃閃的亮片。強勁的音樂里,她的身體抖得像馬達,妖嬈性感的小腹激得我每一個毛孔都放軟了。
我一連去了蘇荷酒吧半個月才終于請到她喝酒,阿夏說沒想到你還挺執(zhí)著,我說追女孩子是需要些耐心的。她偏著頭望我,唇色嫣紅欲滴,嘴角微微一翹地笑,透著說不出的嫵媚好看。
我知道阿夏并不相信我的真心,因為在那樣的場合她遇到的多是登徒浪子,可我真的對阿夏一見鐘情,并對她展開了狂熱的追求。
送花送禮物請吃飯,隨傳隨到地接送,替她搬家,教訓她前男友,帶她女友去看婦科醫(yī)生……
我知道阿夏喜歡LV喜歡CUCCL喜歡PRADA,我總是帶她去逛新世界百貨,那里的東西動輒都是上千上萬。可我喜歡阿夏一頭撲進那些名牌里心花怒放的模樣,她的眼睛里像閃活著月亮,光彩熠熠。
有時候阿夏也說真是貴不如別買了,我豪氣十足地捏捏她的臉,我說為博紅顏一笑再貴都值!我把銀行卡瀟灑地往柜面上一放,阿夏跳起來抱著我咂巴咂巴地親,親得旁人都笑了。
我喜歡看阿夏購物時的歡喜,喜歡看她望著名牌時的狂熱,可我總覺得她的心境就像是喝了杯紅酒,只是興奮而談不上愛情。
認識三個月的時候,阿夏的母親到省城來治病,我二話不說就聯(lián)系了醫(yī)院找了最好的專家。動手術的那些日子我一直伺候在左右,自然得到阿夏父母的喜歡。
我聽到阿夏的母親對她說,含著冰糖要知道甜,年紀也不小了,跟王珂好好地處著。
那天晚上阿夏讓我去她家收拾行李,她說她要搬到我那里住。其實我都求過她好幾次了,她總說還要考察考察我,現(xiàn)在看來我是通過考察了。
那天夜里,我像個勇士一樣攻占了阿夏,她在我身下嬌喘連連,輾轉契合里我們一同達到了高潮。
2
其實按照我的收入來說,還算不錯。一家知名網(wǎng)絡公司銷售部總監(jiān),有一套兩百平的公寓,一輛凱迪拉克。平日里也有各路女人投懷送抱,但我總覺得她們做作而虛假。
有點家底的男人都挺怕女人看中的是他們的錢而非他們的人,所以對女人都有些設防??杀氖悄切┱f看中我人的女人我看不中,而阿夏這樣毫不遮掩地表達對我錢的喜歡多于對我人的喜歡的,又讓我挺挫敗的。但,還能怎樣,就拿物質去填吧。
我最喜歡阿夏涂指甲油時的專注,一點一點地涂上去,抬起手指甲舉在空中左右端望,鼓著腮幫子吹氣,對我的每一次靠近都嚴防死守。
我有時候逗逗她,在她涂指甲油的時候撩撥她,她把手尖尖地舉起來,一邊躲一邊笑,王珂別鬧,別鬧了!
她妖嬈得就像一枚水蜜桃,我每咬一口就水汁四濺——這飽滿甜蜜的尤物讓我怎么愛都愛不夠。我心甘情愿地做了她的奴隸,男人賤起來真是沒邊沒際的。
我歡天喜地地給阿夏做飯煲湯;她的衣服都不能機洗,全是我埋在臉盆里一件一件給搓洗起來;她的鞋子我分門別類地擺好,隔幾日就要蹲上一整天一雙雙給它們拎出來上色擦油地保養(yǎng)……
阿夏說,王珂,來,我就屁顛屁顛地湊了上去;阿夏說,王珂,滾了!我就喳一聲領令告退。
我愛這個女人呀,我想用我的一腔溫柔去淹死她。
公司的周年慶上,我?guī)е⑾某鱿某鰣鼋^對驚艷。一身金色露背裙,整個背幾乎露到了底線,所有人的目光都屏住了。CEO過來跟我們交談,他拍著我的肩膀笑,他說不錯不錯,真是不錯。
我知道我達到了帶阿夏出場的震撼,這滿足了我的虛榮心,卻也讓我的內心有些不安。然后我在阿夏的包里看到了CEO的名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塞給她的,而阿夏一并瞞了下來。
3
《圣經》里有個故事是關于大衛(wèi)王的,他看上了部下烏厲亞的妻子拔示巴,然后派遣他去鄰國作戰(zhàn)。
烏厲亞戰(zhàn)死在沙場上,大衛(wèi)王就占有了拔示巴。我知道這一次的外派不過是CEO的一個花樣,可我沒有拒絕。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阿夏,看著她有些躲閃的表情。痛苦就像牛反芻一樣,一遍遍在我心里沒深沒淺地細嚼著。
在認識阿夏之前我一直覺得愛情對我來說唾手可得,我家境優(yōu)渥,事業(yè)有成,人也高大英挺,只要我愛上的人一定會愛上我。可阿夏愛購物、愛名牌、愛錢、愛打扮,但她就是不愛我。
離開的三個月里我偷偷地回來了好幾次,每次家里都沒有人。凌亂的床上散著阿夏丟的胸罩,絲襪,口紅和高跟鞋……我能想象她出門約會時是怎樣精心地打扮過。即使那個男人有婚姻,四十多歲的年紀,她也迎了上去。
我覺得阿夏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在她的觀念里,難道就沒有所謂的道德約束,就沒有一個對人生對未來的正解嗎?
那個男人怎么會娶她,怎么會給她更多的感情?就算是錢那個人也只能給他的一部分,而我卻可以給她我的所有。
有天阿夏半夜里回來了,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我嚇了一跳,旋即她撒著嬌地靠過來說提前回來怎么不打個電話?我說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阿夏裝作驚喜的樣子,摟著我的頸項坐到我的膝蓋上親吻我。我把頭埋在她的胸口,直直地進入了她。
三個月外派時間沒有到的時候,我接到了阿夏哭哭啼啼的電話,說她爸遇了車禍,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里急救,需要很多的錢。
我知道她一定去找CEO借過了,他可以給女人買包包送禮物,但錢一定不會多給,阿夏在那里碰了壁只能來找我。
我趕到了醫(yī)院,交了十萬塊到醫(yī)院的賬面上,又拿了十萬塊給阿夏的媽媽。阿夏一家人都哭了,他們把我捧成了恩人。
阿夏媽媽問起我們什么時候結婚,阿夏支支吾吾的,阿夏媽媽說選個日子就定了吧。
婚禮上阿夏的笑容有些牽強,我知道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給我,不是因為她最愛我,而是因為我對她最好。我已經認清這一點了,所以我反倒不覺得難受。
跟阿夏從結婚那晚起,我就沒有碰過她。我搬到隔壁側臥里睡,阿夏問我為什么,我說你說呢?我把CEO給的禮金支票放到她的手里,我說這夠不夠操你一次的錢?她的眼里全是憤怒,抬起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我娶阿夏是因為我想要報復她,愛讓人一個人喪失理智,比如我。
4
婚后的阿夏胖了不少,其實是我在她的牛奶里加了催肥劑。她卻覺得是吃得太多的緣故,嚷著要減肥。我冷冷地看著她變得越來越胖越來越沒自信,她的臉圓滾起來,再穿露腹裝的時候小肚子上全是肉。
女人真的很奇怪,得寵的時候就嬌蠻縱橫,失運的時候就低眉順眼。胖了的阿夏對我很好,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介意自己的指甲。
她會拖著我的手去菜市場買菜;在小區(qū)門口等我下班;繞幾條街買我愛吃的小吃;把我的領帶熨得妥妥帖帖。望著阿夏的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們一開始就這樣,會不會就一路走到了幸福呢?
警察找到我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意外,我知道遲早都會有這一天。是的,是我開車撞了阿夏的爸爸,肇事逃逸。
我就是故意的,我知道她只能求助于我。當她知道真相的時候,她會怎樣地痛恨自己呢?她竟然嫁給了傷她父親的人!
沒想到阿夏的家人愿意庭外和解,他們甚至給法官交了諒解書。
我對阿夏說你知道你的牛奶里有激素嗎?阿夏怔了半天,然后問我,王珂,你就這么愛我嗎?愛是什么呢?愛對我來說就是一杯毒藥,即使會死我也吞了下去。
阿夏說她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一直覺得可以依賴的就只有物質。她也覺得為了這些她可以做任何的事,但她沒有想到會因此害了家人害了我。她不想去追究并不是因為她愛上了我,而是因為她突然明白應該怎樣去愛一個人了。
那個秋日里,我和阿夏平和地辦了離婚手續(xù)。她沒有要我的一分一毫,她穿著寬松的T恤,剪了利落的短發(fā),茶眸淡色地對我笑。
我像所有被辜負的女人一樣問她,我說阿夏你愛過我嗎?阿夏想了想說,沒,從來都沒。
我知道這就是阿夏真心的回答,因為自始自終都是我在用我自以為是的愛情侵占著她,她只是被我的愛情所誘惑。
哪個女人會抵擋得住,物質,深情,浪漫,全心全意?我早已看清現(xiàn)實,卻依然泥足深陷。如果當初我能及時地錯過阿夏,我們的人生就會有所不同吧。
但我想,即使重來一遍,我依然會狂熱地追求阿夏,勢必非要得到她——原來所有的男人在愛情里,不過都是一個偏執(zhí)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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