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
無聊時拿著手機做過幾次“新聞考題”,說是“考題”,其實更像娛樂。
比如,填寫以下哪個詞匯不會讓該句成為貶義句:“你們?nèi)叶际牵ǎ?。答案A.校長;B. 老百姓;c. 專家;d. 城管。
如果沒有點兒“新聞常識”,這考題只會讓人摸不著頭腦;可假如你每天都在看新聞,大抵就會知道在這個校長會帶著學(xué)生開房、專家變成了磚家、城管只會暴力執(zhí)法的社會,只有“老百姓”還維持著原本的角色。所以,正確答案是B。
有一次考題有些“偏”,10道題竟然只答對了4道。答案呈現(xiàn)的瞬間,我無比汗顏,好歹自己也是一個新聞工作者,怎么能讓那么多的“熱點”成了漏網(wǎng)之魚?
曾經(jīng),我努力地想做一名“知道分子”。我害怕別人在聊天談到某個話題時自己插不上嘴;我也很擔(dān)心在某個會議上,突然有人問我“這件事情你怎么看”。于是,自己總是跟著“熱點”跑,別人在讀什么書,無論自己是否感興趣,總要翻翻目錄確保自己“知道”。更虛偽的是,如果網(wǎng)上聊天,對方拋過來的話題我一無所知,便會趕緊求助“度娘”,再去和對方接話,接話之前會說:“不好意思,剛才接了一個電話?!?/p>
可到底還是沒能做成“知道分子”。有一年出差開會,會議間隙旁邊的人突然問我,你們石家莊常住人口有多少???我茫然。石家莊有多少常住人口和我有關(guān)系嗎?可是,作為一個在石家莊工作的媒體人,石家莊有多少常住人口,這是不是也應(yīng)該算是常識呢?
好吧,再退一步。即便做不成“知道分子”,為確保自己成為一名合格的新聞工作者,必要的常識還是一定要補充的。那些信息未必是我感興趣的,但就像應(yīng)付一場考試一樣,我必須有能力把正確答案填進去。工作需要,每天必須接受龐雜信息的轟炸,必須知道哪些是國家大事,哪些是社會熱點;職業(yè)需要,我還會經(jīng)常被人問到“這件事情你有什么觀點”,別人問的時候,自己還必須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否則你可能就會被判“不合格”。
于是,我開始學(xué)著每天去接受各種信息的轟炸。微博蓬勃興起的時候,我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在我眼里,微博上的信息都帶著立場、帶著傾向,除了接受信息本身,還能感受到信息背后傳播者的態(tài)度,傳播者的態(tài)度分明是信息之外不可多得的附加值。那些關(guān)于公共事務(wù)的肆無忌憚的討論又是那么激昂,奮不顧身參與其中,說不出的快感涌遍全身。
兩年多的時間過去,突然開始厭煩,每天被無邊無際的信息轟炸是一件多么無聊的事情。有一天讀到專欄作家周嘉寧的一篇文章,喜歡得不得了。她說她的微博里有一個小組叫“與世界沒有關(guān)系的小組”,“當微博上黑壓壓的一片,正在集體燥熱于各種文化、政治等話題的時候,與世界沒有關(guān)系小組里的人通常在繼續(xù)聊自己家里的貓、二手店淘來的帽子、跑步跑了幾公里,或者是發(fā)些無意義的表情符號和擬聲詞”。
讀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在想,那些在更多時候可以保持“和世界無關(guān)”的姿態(tài)的人,他們活得多么健康啊。他們沒有信息依賴癥,幾天不看新聞不刷微博也不會感覺自己的生活缺少了什么;他們未必知道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的市長叫什么名字,也不一定知道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里到底有多少人。他們會自動屏蔽與自己生活無關(guān)的信息,甚至?xí)X得對公共生活的過度關(guān)注,恰恰是對自己生活沒有安全感的體現(xiàn)。
想到這些,閑來再做那些游戲般的“新聞考題”,即便成績不合格我也不覺得有什么可內(nèi)疚的。因為只要走出辦公室,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信息應(yīng)該是“兒子今天在幼兒園過得快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