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
“縱貫線”的歌在耳機里來來回回地放了幾遍。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耳機里多了這幾個男人的聲音。我甚至?xí)械皆尞?,畢竟,他們本不屬于我的年代?;蛟S和同伴們說起時,還會因為跟不上時代而引來一陣嘲笑??僧?dāng)你聽到那些或激昂或輕柔的旋律,聽到他們或深邃或滄桑的聲音時,你會被歌聲里那些青春的張揚、生活的無奈、對夢想的追逐,甚至是那些俠骨柔情震顫心靈。因為,你會發(fā)現(xiàn),歌聲里演繹的正是你的青春、你的韶華。你也會在流水帶走的光陰故事里“不再有舊日狂熱的夢”;你也會在迷茫的青春中認(rèn)為自己“踏上末路,是別人眼中的亡命之徒”;你也會慢慢懂得“依依不舍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分”;你也會輕狂地生出“出發(fā)啦,不要問那路在哪”的豪情??傊?,在這些敘事的歌聲中,你可以為自己臨摹出一個完整的人生,從少年的不羈到中年的徹悟。那些走進(jìn)內(nèi)心的歌聲,即使是我們這些隔輩的人也能感受到,感受到那種滄桑之美,感受到他們不屈于命運的浪漫情懷。那都是生活過的人才能寫出的詞,是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譜出的曲,樸實無華,卻滲入心靈,迸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共鳴。所謂歌隨心生,就單為這幾個早已功成名就的男人,因為音樂夢想又走到一起,你就會覺得生于那個年代的他們有著和他們的歌聲一樣詩意盎然的人生。
詩意,還記得嗎?那《生命幻想曲》里顧城的遠(yuǎn)航,“把我的幻影和夢 /放在狹長的貝殼里 /柳枝編成的船篷 /還旋繞著夏蟬的長鳴 /拉緊桅繩/風(fēng)吹起晨霧的帆 /我開航了”;《致橡樹》里舒婷的宣言,“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xué)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復(fù)單調(diào)的歌曲”;以及海子《面朝大?!返淖8?,“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些都還記得嗎?在這個時代,怕是再也找不見這種用靈魂構(gòu)筑的詩意了吧。不會再有人寫心靈的詩歌,因為,那不是一個營生,即使在地鐵站派發(fā)詩集,怕也不會有人駐足。在生活面前,詩意,一文不值。我們在奔向天堂的路上走得太快,卻把靈魂落在了地獄。
我承認(rèn),我陷入了懷舊的怪圈,染上了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暮氣”。 梁啟超在《少年中國》里說:“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所以我說,我的青春被狗吃了。誰都知道要面向未來,可是當(dāng)你“思將來”的時候,面對眼前的一片混沌與迷茫,沒有了詩意與夢想的支撐,你如何去“生希望心”?當(dāng)年梁公面對的雖然是山河破碎的“老大帝國”,卻依然能夠用文人的詩意去向往“少年中國”。而今天,當(dāng)你抒發(fā)你的浪漫豪情,表達(dá)你的詩意夢想時,換來的多是嗤之以鼻的訕笑。在他們看來,一切不能用利益、權(quán)力、財富來衡量的夢想都是荒唐無知的。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就像當(dāng)年的八股文一樣禁錮起了人們的夢想。所以歸根結(jié)底,暮氣來自于這個詩意落寞的時代。的確,我們享受了中華五千年來最好的生活,可是我們也背負(fù)了最沉重的枷鎖。有時候,一個家庭的希望就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于是我們在重壓面前沒了可以寄托的夢想;有時候,你會許給自己一個環(huán)游世界的美夢,可是當(dāng)你看著高漲的房價,看著可憐的工資,你的夢想也就在骨感的現(xiàn)實面前消失殆盡;即使是談一場自認(rèn)為純潔的戀愛,恐怕也會在社會的囹圄中附加無數(shù)的條件。因此,我們常常會聽見“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的哀嚎,這是夢想在現(xiàn)實面前低下了頭。
不僅是我,相反,這是一個時代的懷舊?!赌切┠辍贰吨虑啻骸贰吨袊匣锶恕分詴绱速u座,就是因為他們足夠純粹、足夠詩意,能夠勾起大眾對過往的回憶,追溯那個夢想的年代。我很喜歡《中國合伙人》中的王陽,喜歡他那種放蕩不羈的詩人氣質(zhì),那種骨子里透出來的浪漫情懷,我相信,他是那個時代廣泛存在的人物代表,換到現(xiàn)在,恐怕這些人早被送去精神病醫(yī)院了。但是最打動我的還是在那個年代,陳冬青這樣的土鱉也能和時代精英孟曉俊一樣擁有并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我想,一個社會并不需要多么完美,但至少能夠讓社會精英之外的普通大眾也擁有自己的期盼,看到自己的夢想,這就足矣。我們之所以懷舊,是因為在處處“壓力山大”的人生戰(zhàn)場,我們需要用人生中最閃亮的時光,最浪漫的詩意支撐起心靈的屏障,給自己前行的勇氣和力量。就好像大學(xué)生們開始流行給自己過兒童節(jié)一樣,其實誰都不是傻逼,二十歲的人了還咋咋呼呼地要過六一,不過是懷念那段稚嫩的時光,憑吊那種純粹的心境。大學(xué),至少還在青春的尾巴上,我們也至少還有那份勇氣無恥地追念童真。若干年后,或許連這份不羈也會連同青春的棱角消失殆盡。彼時,我們或許再也不會去買一份兒童套餐;或許再也想不起兒時的自己,再也想不起紙飛機上的笑聲。
一直認(rèn)為這個時代缺失了太多東西。詩意構(gòu)筑夢想,也升華出了信仰。曾在電視里看過這樣一個片段:記者驅(qū)車前往玉龍雪山,通往雪山的山路崎嶇,一路顛簸,在一個彎道口,前車帶起的滾滾揚塵中,看見一位佝僂的納西族老人,正在路邊鏟土,用簸箕裝著來填滿路面的坑洼。記者下車,問老人:“大娘,您這是在干嘛?”老人用并不是很利索的漢語說:“在補路?!庇浾哂謫枺骸澳@么大歲數(shù)還來補路啊 ?您家住哪?”老人回答:“是啊,我兩天來一次?!彪S后指了指山下的村落,“我就住那村子里?!庇浾邌柕溃骸澳悄鷱募业竭@里要多久?”老人說:“我有風(fēng)濕,腿腳不好,從山下到這里要3個小時?!憋@然記者有些詫異,繼續(xù)追問道:“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身體又不好,為啥還來這補路?”老人笑了笑,指了指遠(yuǎn)處的雪山,說:“這是去雪山朝圣的路,我要把它看護(hù)好,是大功德。”笑容里滿溢著幸福與滿足。那一刻,真的有種心靈被觸動的感覺。頓時覺得老人雖然貧苦,卻比一般人幸福得多,也浪漫得多,她是生活在詩意里的人,她的夢想就是守護(hù)好雪山的朝圣路,不求金錢,只為心安。那種對圣山的崇拜,是她詩意中的信仰,是她的靈魂對自然的敬畏,皚皚雪山就是她空明的內(nèi)心。在這個沒有信仰,無所畏懼的年代,或許我們太需要這樣一顆浪漫而又謙卑的靈魂,去引領(lǐng)自己的人生。
或許,在這個時代,我這種文人的氣質(zhì)和思維顯得那樣的不合時宜,顯得那樣的做作和虛偽。功利的詞典里從來不會有詩意,浮躁的社會中也從來不會有夢想。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在這個落寞了詩意的年代,看見詩意與夢想的重生。
(作者系江西財經(jīng)大學(xué)2011級國際會計專業(yè)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