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
外婆,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的那雙手。因為你的手心有太陽,所以我的世界只有晴天。
晴天,外婆伸出手,扶著我學步。沒過多久,她就會適當放手,看著我當場跌倒在地,她只是用手拉我起來,輕拍我身上的塵土,小心翼翼地替我抹干眼淚,然后鼓勵我繼續(xù)前行。在無數次搖搖晃晃、跌跌撞撞中,我哭著成了同齡小孩中最先學會走路的人。
雨天,外婆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托我入懷,同時還要用兩根手指勾起沉甸甸的菜籃子。那時候的我只知道用好奇的雙眼打量周遭的一切,卻無法察覺到她充滿力量的雙手正漸漸發(fā)麻。
早上,外婆溫暖的大手把我從被窩里抱出來,耐心地教我穿衣,為我端來熱氣騰騰的早餐。然后,仔細鎖好門,牽著我的小手,一直把我送到學校門口,最后揮手和我說再見。
晚上,我的小手握著鉛筆不聽使喚地在紙上開始亂寫亂畫的時候,外婆的大手就握著我的小手一筆一畫地教我寫字,還在我耳畔輕聲說著:“寫一個,就少一個?!闭f完,她的手緩緩松開,示意我自己寫,看著我的字越寫越好,外婆在一旁只是微笑著豎起大拇指。
外婆的手是世界上最貼心的溫度計。只要外婆的手一觸及我的手心,她便可在瞬間感知我的冷暖。她總是不定時地根據我手心的溫度,來及時為我加減衣裳。有時,見我精神不佳,外婆的手就會貼在我滾燙的額頭上。得知我發(fā)燒了,外婆很快找來藥,說著“良藥苦口”等我聽不懂的大道理喂我吃下。
外婆的手是世界上最有愛的游戲道具。外婆用她的手教會了我很多游戲,如剪刀石頭布、折紙、剪紙等。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猜中指”,即一只手展示出五個指頭的頂部,另一只手遮住除指頭頂部的以下部分,讓玩伴找出中指。外婆總能將中指成功地藏在無名指后面或是食指前面,使我束手無策??粗揖镁谜也坏街兄讣钡靡Y嚂r,外婆就會故意讓我?guī)状?,看著我得意洋洋的神情,外婆也樂了?/p>
外婆的手是世界上最公正的裁判。我的童年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是和外公搶遙控器中度過的。我喜歡看動畫片,而外公喜歡看新聞,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在我上學前,外婆撞見我和外公在搶遙控器時,她總是向著我,還幫我把遙控器從外公手里搶過來;可是等我上學后,外婆總是從我手中搶過遙控器遞給外公,還斥責我說:“長大了,要懂事了?!?/p>
夏天,這個經常停電的季節(jié)讓我再一次讀懂了外婆的手。外婆把竹床搬到樹下,和我一起坐著納涼。在夏夜迷人的星空下,蟬鳴不絕,流螢閃爍,外婆的手中搖著一把蒲扇,邊為我扇風驅趕蚊蟲,邊講著那些動人的神話傳說。后來,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醒來時,發(fā)現我已經躺在床上了,一旁的外婆鼾聲起伏,她睡著了,可手中的蒲扇依然對著我的方向不停地搖曳。
冬天,全家人都能穿上外婆一針一線織的毛衣。外婆是織毛衣的好手,遠近都有人找她請教。我的毛衣上有外婆為我設計的卡通圖案,我喜歡得連外套都舍不得穿。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外婆見狀說:“不穿外套,明年就不給你織毛衣了。”我只好妥協,妥協的底線是外套不扣扣子。
等我上了初中,外婆決定不再為我織毛衣了,她說眼睛花了,以后不織毛衣了。后來,我上了高中,一個月回家一次。有一次回家,我在門口看見外婆又找出了針線,開始一針一線地織毛衣,手法顯然沒有了當年的嫻熟,隔不了多久還要揉揉眼。外婆說:“娃啊,在外面讀書不容易,冬天怕你冷,這真的是最后一次織毛衣了?!蹦且惶?,我清楚地看到外婆的雙手生出了粗糙的繭,白發(fā)也多了很多,一種莫名的感傷涌上我的心頭,一時間竟無語凝噎。
那年冬天,新聞里說是“史上最冷冬天”,而我卻在寒風里找到了久違的溫暖。我穿著外婆親手為我織的毛衣,像是感受到了外婆手心的太陽,照在我的心上。而我多想自己的手心有個月亮,這樣我就能用最濃的愛為你投射我最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