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九器
世界上什么最珍貴?答案一定千姿百態(tài)。但對于一個轉型社會的世道人心、價值追求而言,什么最珍貴,歷史的答案一定是在幾個選項里做出選擇:尊嚴、權利、自由、法治、民主……
今日之中國所遇歷史關口,“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仍正當其時,滄海桑田風雷激蕩、家國巨變思潮涌動,大至國家與個體的關系調(diào)整、政府與民眾的角色變革,小到引車賣漿者的生存狀態(tài)、市井黎民的言行舉止,莫不在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開放與保守、包容與排斥中發(fā)生動蕩。在這一大變局和大轉型中,最大的震蕩莫過于人心,面對經(jīng)濟總量世界第二與腐敗、貧富兩極分化的落差,面對物質(zhì)的極大豐富和人心道德的淪喪滑坡,迷茫、焦慮、麻木、懷疑成為這個時代的集體心理病象。有的人喪失底線,有的人踐踏常識,當然也有一些人在堅守著內(nèi)心的信仰,在善惡、是非中遵從內(nèi)心道德的召喚。
劇變的大時代,在歷史上并不罕見。放眼世界,很多文明、民族和國家在轉型期,也遭遇過同樣“問題如山、成就斐然”的境況。奧古斯丁、盧梭這些大師們,在不同的時空不約而同寫下了《懺悔錄》,目的是要拂去玷污人性美德的塵垢,顯露和遵從人之為人的良知良心;哲學家康德也說:“位我上者,燦爛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泵献右苍缫岩徽Z點透:“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惫沤裰型馐ベt大哲的金玉良言,其實都是在闡釋一個淺顯而重要的真理:人之為人,須遵從內(nèi)心的良知;良知即信仰。現(xiàn)實就是歷史,我們其實每天都在歷史中生活,每天都在看歷史寫歷史。當“王立軍”們口口聲聲大談特談法治正義時,背地里卻大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當那么多孤兒殘疾兒無依無靠,袁厲害勇敢擔起撫養(yǎng)的“不能承受之重”時,瀆職失職的民政部門卻大聲斥責她的“非法”;當房地產(chǎn)綁架政府、綁架經(jīng)濟導致公平失衡時,卻有經(jīng)濟學家不斷站出來大喊“價格并不高”;當注水肉、地溝油貽害社會眾所周知時,仍有那么多奸商“明知毒有害,偏拿毒害人”;當法律法規(guī)不斷呱呱墜地時,卻總有一些執(zhí)法者選擇性執(zhí)法、扭曲式執(zhí)法,甚至搞“家法大于國法”。沒有誰能贏得過歷史,即使他曾經(jīng)君臨天下;沒有誰能跑得過進步,即使他曾有力量讓人們“道路以目”;沒有誰能勝得了道義,即使他曾經(jīng)睥睨一時;沒有誰能泯滅了良知,即使在萬馬齊喑的時代。
這個時代,如果對每個個體而言,“民主”、“法治”、“自由”、“公正”……這些價值或許過于宏大,而“嘴上贊成、腳下忽略”,那么,你可以忽略或者拒絕宏大,你卻無法忽略和拒絕良知。良知是一個人判斷是非善惡的價值觀,如同西方的“天賦人權”所云,良知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標準規(guī)范,就像鳥兒生來就是要在天空飛翔、魚兒生來就是要在海中遨游一樣。一個人一旦失去了良知,失去了善惡是非的起碼判斷,與禽獸鳥蟲何異?
詩人食指在那個曾經(jīng)萬馬齊喑的時代,寫下了《相信未來》,“當蜘蛛網(wǎng)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 / 當灰燼的余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 / 我依然固執(zhí)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 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 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 / 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 / 我依然固執(zhí)地用凝霜的枯藤 / 在凄涼的大地上寫下:相信未來!”他憑什么相信未來?他憑的正是人類社會自古以來的良知良心。
尤其是在當下資訊信息爆炸、公民表達意愿強烈、科學技術進步的新時代,人人都是歷史的錄音筆、真相的攝像機,善惡是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空前廣泛地攤在陽光下,接受大眾的監(jiān)督和審視?!澳憧梢栽谝欢螘r間欺騙所有人”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你可以在所有時間欺騙一部分人”的時代也一去不復返了。無論是個體還是組織,無論是商家還是政府,具體到每個人來看,其實大部分人心中都有一種對公平正義的追求與渴望,都有對腐敗、不公、罪惡的厭惡,基于這種道義基礎,一個良善的理想社會并不是那么遙不可及:只要每一個良知未泯的個體在言行中遵從內(nèi)心的驅(qū)使,不去作惡,不去踐踏底線,而是踐行基本的常識,遵守起碼的標準;一個人無論貧富貴賤,只要能盡力散發(fā)出良知的微光,集腋成裘,終有星漢燦爛之勝景。沒有一種罪惡能逃得脫良知的審判,只要個體的良知之塔矗立不倒,國家與社會的民主法治、公平正義之塔終將巍然而立。
有一種信仰叫良心良知,有信仰則有力量,有力量則事竟成。
【原載2013年1月12日《華商報·華商時評》】
插圖 / 時代道德 / 趙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