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白

內(nèi)容介紹：羅城的女朋友是知名的美食評論家，但她做的菜卻不敢恭維，羅城警告去他家吃飯的人堅決不能給差評，但當(dāng)自己的母親要來親自品嘗自己女朋友做的菜的時候，羅城知道一些事情瞞不住了……

楔子

今夏，Z城大街小巷都在議論著一家叫做“私家小廚”的餐館。

照說一家餐館生意火爆，也并不是什么值得議論的大事，大家議論它，是因為它火爆得有些匪夷所思。

這家餐館，是因為難吃到了極點才聞名遐邇。

電視報紙乃至微博，全是關(guān)于它的報道，聽說這家餐館最難吃的一道菜，叫做“情人的眼淚”。

許多人慕名前來，專門點這道菜來挑戰(zhàn)味覺極限。

怪不得叫做“情人的眼淚”，吃完這道菜的人，十有八九都哭了。

一傳十，十傳百，再加上這年頭人人玩微博，沒兩天就上了微博熱門話題，人們把“私家小廚”的這款特色菜，叫做暗黑系料理。

第一章

說起暗黑系料理，羅城的女朋友江停算是這門菜系的鼻祖了。

網(wǎng)絡(luò)上瘋傳“荔枝蘸醬油”的時候，羅城的朋友們“切”一聲然后關(guān)掉網(wǎng)頁，就這玩意兒也值得上微博頭條？

早在多年以前，他們受邀去羅城家做客，便見識過什么叫暗黑系料理了。

那是在夏天，臨到他家樓下，羅城穩(wěn)坐在駕駛室，忽然將車門全鎖上，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警告：“等下去了我家，無論我女朋友做什么菜，你們都要稱贊好吃，不然，我現(xiàn)在就開車往墻上撞，是死是傷各安天命?！?/p>

眾人點頭如搗蒜，根本沒把他的話當(dāng)回事。

早就聽說過，羅城的女朋友江停是知名的美食點評家，一個吃遍天下美食的人，又有羅城這個酒店大廚從旁教導(dǎo)，耳濡目染，她做的菜再差還能差到哪里去？

摩拳擦掌，大家爭著去按門鈴。

江停本人的確比在美食節(jié)目上看到的要更漂亮，鵝蛋臉，一雙丹鳳眼顧盼生輝，腰肢盈盈一握，雙腿纖長筆直，那幾個損友跟丟了魂似的交口稱贊：“還是羅城這小子有福氣，嫂子真漂亮?！?/p>

搭訕之間，餓得失了心智的小周便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

可菜剛?cè)肟?，小周便“啊”的一聲，整個舌頭像失去了味覺一般。

前有江停殷殷期盼的目光，后有羅城以死相脅，小周苦著一張臉，那一聲痛苦的“啊”余韻一轉(zhuǎn)，變?yōu)榱速澝溃骸鞍。┳幽阕龅牟颂贸粤?！?/p>

說著話，便趕緊放下了筷子。

餐桌上的菜看上去賣相都不錯，紅的鮮紅，綠的翠綠，有肉有菜還有飯后甜點，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沒人再動筷子。

倒是羅城興高采烈地一手?jǐn)堖^江停的肩，夾了一筷子蔬菜往嘴里送：“我老婆做的菜，那真是天下無雙?！?/p>

她燒的菜，倒還真擔(dān)得起“天下無雙”這四個字。

那天大家為保性命，第一次吃到了芥末拌苦瓜、醬油拌西紅柿、辣炒海苔青菜等各種稀奇古怪的菜式，都做好了出門就奔醫(yī)院洗胃的準(zhǔn)備。

只有羅城與江停樂在其中，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互相喂食，真把暗黑系料理當(dāng)美味佳肴。

大家吃得汗顏，要有多愛一個人，才能擔(dān)得下這天天洗胃的風(fēng)險。

被荼毒得最慘烈的小周，沒安好心地提議：“嫂子這么賢惠，什么時候帶她見父母？也好讓未來婆婆嘗嘗她的好手藝?！?/p>

其實見父母這事，話里話外，江停暗示過好幾次，只是羅城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有些猶豫。

今天恰好有人開門見山地提起來，江停便趕緊放下了筷子，雙眼巴巴地望著羅城。

倒不是羅城不愿意，只是她這廚藝……

可江停就那么楚楚地望著他，大眼睛如一泓清泉，里面流淌的全是期盼，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最后只得點了點頭：“那就下周末一起在我們酒店吃頓飯，順便認(rèn)識一下?！?/p>

“就在家吃吧，我親手做，才顯得有誠意！”江停是一門心思要展現(xiàn)自己的才華。

眾人為報洗胃之仇，唯恐天下不亂地點頭稱是。

羅城滿頭是汗，卻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下來。

第二章

羅家世代為廚，羅城的母親劉怡芳深得祖上真?zhèn)鳎跇I(yè)界小有名氣。

她雍雍容容往餐桌前一坐，分明是要嘗名菜的架勢。

那些菜羅城趁江停不注意偷偷地嘗過幾個，今天她超水平發(fā)揮，沒有出現(xiàn)暗黑系料理，勉強還算得上美味。

而坐在一側(cè)的江停，更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凌晨五點就起床準(zhǔn)備，羅城攔也攔不住，她做好了再倒掉，倒掉了再繼續(xù)做，力求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那種小心翼翼的討好姿態(tài)，看得羅城眼睛酸酸的。

此刻，劉怡芳若有似無地瞥了江停一眼，環(huán)視餐桌一周，最終將筷子落在了那道醋溜土豆絲上。

羅城膽戰(zhàn)心驚，糟糕，這道菜他之前嫌太簡單，偏就沒嘗過。

姜還是老的辣，最考驗廚藝的其實還真就是像這樣的家常菜，這土豆絲要做得好，刀工火候缺一不可。

她慢悠悠地夾了一筷子土豆絲，剛送進嘴里，還沒來得及下咽， 便“哇”地吐了出來，然后端了一大杯水，去了衛(wèi)生間漱口。

羅城大概也沒料到會出現(xiàn)這個局面，見江停臉色煞白，趕緊拍著她的肩膀溫聲安慰：“沒事沒事，我媽她今天有點不舒服，跟你做的菜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p>

“你先去看看阿姨怎么樣了。”江停在他的安穩(wěn)聲中鎮(zhèn)定下來，催他先去衛(wèi)生間看看。

羅城表面上跟沒事人似的，心里卻緊張得像有鼓點在擂，別人也就罷了，自己的媽他還能不了解，在吃的方面尤其挑剔，江停鄭重其事地做了這一大桌子難吃的菜讓她吃，她定然當(dāng)做羞辱。

只剩江停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前，客廳朝南，正午的陽光透過紗窗，肆無忌憚地打進來，晃得她的眼睛疼，要拼命忍住，才能不讓眼淚流下來。

隱隱約約地，她聽見他們在衛(wèi)生間的對話。

最先鎮(zhèn)定下來的，是江停。

她擼起羅城的褲管，仔細查看了傷口，幾乎沒有猶豫，便垂下頭用嘴吮吸他的傷口。

在一起之后，江停曾經(jīng)問過羅城：“在你眼里我什么時候最美？”

他口中答著你什么時候都美，心里想起的卻是江停救他的畫面，她的長發(fā)垂下來半遮住臉，眼里眸光流轉(zhuǎn)，滿滿的全是對他的擔(dān)憂。

容貌可以改變，愛卻永遠不會。

她愛他的時候，最美。

倒是沒有白受這一番苦，純種朝天椒到底還是找到了，可即便如此，他們這一組仍舊在半決賽就被淘汰。

羅城做的雙椒魚頭，最終因辣味過重掩蓋了食物原味而慘遭淘汰。

成敗這回事，起初他極為看重，可自從有了江停，倒看得淡了。

參加這個美食節(jié)目，無緣問鼎冠軍，倒陰錯陽差，成全了他與江停。

此后他又邀請江停去他家嘗過好幾次菜，有時候江停興致來了，也會自己動手做一兩個別致的家常菜。

一來二往，交情就從餐桌發(fā)展到了床上，江停從此不再拋頭露面，拒絕所有美食節(jié)目的點評邀約，安心在家做主婦。

那時候江停的確有一手好廚藝，只是慢慢地，就墮入了暗黑料理界，還樂此不疲。

一晃兩年，她已經(jīng)修煉成為暗黑料理界的霸主。

愿意來羅家吃飯的朋友卻越來越少，到如今，還樂意捧她場的，也只有羅城一人了。

第五章

江停是在小區(qū)門口被江東和截住的，看來他很了解江停的生活習(xí)性。

即便只有羅城一人捧場，她仍舊極其看重一日三餐。

江停每天都比羅城醒得早，六點不到就起床去菜市場。

清早的菜市場人煙稀少，瓜果蔬菜都青翠欲滴，她仔仔細細地挑選食材，一般要到七點左右，才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家。

“停停?！苯瓥|和的聲音在她的背后響起，或許是等的時間過長，聲音里有明顯的倦意。

江停驟然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其中一個袋子沒拿穩(wěn)，蘋果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出老遠。

遲早會找過來的，只是出現(xiàn)得這么突然，她有些慌了神，尷尬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爺爺，你怎么來了？”

這問題問得實在多余，當(dāng)初和爺爺說好的，在外面再玩兩年，就要回家接管碧水江汀。

“純種朝天椒已經(jīng)找到，爺爺年紀(jì)大了，你爸爸身體也不好，回家里來幫忙吧！”老爺子拄著拐杖，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清晨的陽光打在他身上，銀發(fā)如絲，皺紋無可遁形，爺爺是真的老了。

兩年，于她這樣的年輕人來講，不過是彈指間，可對爺爺這樣的老人來講，卻是過一天就老一歲。

“爺爺?！苯＾D(zhuǎn)身拉住江東和的手，雙眼泛酸，許多話哽在喉頭，不知從何說起。

在外面和羅城過的這兩年清凈日子，實在是偷來的，作為碧水江汀唯一的繼承人，她有義務(wù)擔(dān)起飯店經(jīng)營的重任。

可是，真的舍得嗎？

從認(rèn)識羅城開始，江停就不斷地在為自己找借口。

在后臺跟他搭訕，在川西救他性命，都是為了找到純種朝天椒，好讓飯店的菜色與眾不同。

可是跟他在一起的這兩年，又是為了什么呢？

無論如何，那已經(jīng)過去的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總是真實的，入睡時躺在他堅實的臂彎，醒來后看見他溫柔的微笑，這些溫暖，全都作不得假。

或許起初接近他，的確目的不純。

作為節(jié)目的贊助方，她看過每一位參賽選手的資料，對羅城的背景一清二楚。

那時飯店經(jīng)營進入瓶頸期，爺爺偶然提起過關(guān)于配料的問題，說是飯店里用的一直是雜交的朝天椒，如果能找到純種的，或許對店里的生意有幫助。

而羅城的爺爺，曾找到過這個辣椒品種，并做過詳細記載。

所以在探討議題的時候，江停故意提出以辣為主題，誘導(dǎo)羅城去為她找純種朝天椒。

是她年少輕狂，太看輕“愛情”這兩個字，天真地以為一切都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到了此刻，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思，連自己都琢磨不透了。

她明知廚藝越來越差，卻還是想要每頓都做飯給他吃，甚至于，還盡力地去討好他媽媽，這一切，又怎么能跟“利用”這兩個字扯在一起？

羅城這個名字，早就鐫刻于心，已經(jīng)抹不掉。

老爺子見她神色不定，已是窺出了端倪，拍著她的手背，語重心長：“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停停，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自己應(yīng)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p>

知道爺爺是要點醒自己，江停更是心亂如麻。

她把手從爺爺?shù)恼菩某槌鰜?，沁出一額頭的汗：“爺爺，你讓我再考慮一下，好不好？”

語氣里帶著可憐巴巴的懇求，江老爺子到底還是忍不下心來勉強她，最后只得嘆了一口氣。

“那就過一個月再說！”

第六章

回家的路，每走一步，腳上都跟灌了鉛似的。

江停慢慢挪步到了家門口，發(fā)現(xiàn)門并沒有關(guān)嚴(yán)，門與門框之間透出一條窄窄的縫隙，有人聲從里面?zhèn)鞒鰜怼?/p>

她正要推門進去，手卻僵在了把手上，談話的內(nèi)容與她有關(guān)。

“你不能跟她在一起，我上次來就發(fā)現(xiàn)了，你長期吃鹽和味精嚴(yán)重超標(biāo)的食物，味覺神經(jīng)已經(jīng)不夠靈敏，你知道這對一個廚師來講意味著什么嗎？”

半聽半猜的，江停知道那聲音的主人是羅城的媽媽。

誰都知道，味覺的減退能斷送掉廚師的整個職業(yè)生涯。

這兩年都是江停在做飯，她嘗菜的時候，總是覺得太淡，才不停地加鹽，其實她也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所以才放一些稀奇古怪的調(diào)料來試探自己的味覺。

可對于一個美食點評家而言，失去味覺跟失去生命毫無差別，她不敢面對。

屋里的沉默令江停冷汗直冒，手心被汗水浸濕，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等羅城的答案，一分一秒都難熬到了極點。

過了許久，才聽到羅城的聲音，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媽，江停她，她幾乎已經(jīng)完全沒有味覺，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她?！?/p>

這一點，他在錄制《燃燒你的味覺》時就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時江停負責(zé)嘗菜，不停地讓羅城加重辣椒的比例。

當(dāng)時他就覺得不對勁，可時間緊急，并沒有細想。

后來慘遭淘汰，他細一琢磨，便知道了原委，一定是江停在幫他吸蛇毒的時候，味覺神經(jīng)受到了些許影響。

劉怡芳滿腦子問號，一時半會兒，她有些搞不明白，江停就算沒有味覺，也不能說是羅城對不起她。

知道她不明白，羅城又繼續(xù)解釋道：“是我鬼迷心竅，當(dāng)時聚賢苑開業(yè)在即，碧水江汀是我們的頭號對手，我偶然得知碧水江汀的成名菜色大多數(shù)都是由江停在開發(fā)，而且還是唯一繼承人，便在她的飲食中混進了大量的博來霉素……”

蛇毒對味覺的影響只是暫時的，長期服用博來霉素才是江停失去味覺的主要原因。

江停為了救他而出現(xiàn)暫時性的味覺減退，而他則利用這一點，讓她永久地失去了品嘗美食的權(quán)利。

這兩年的每一天，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他看著江停日漸失去味覺，開始在菜里不停地加鹽、味精，甚至于放大量的辣椒和芥末。

她的痛苦，羅城點點滴滴全看在眼里，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jīng)不能自主。

讓她失去味覺，等同于一點一點殺死她。

站在門口的江停，完全不敢相信這就是真相。

江停懷疑過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卻根本沒有想到那是羅城一直在給自己服用藥物的緣故。

原來他們之間所謂的愛情，一直在靠愧疚維系著。

她因利用了羅城而心存愧疚，羅城因讓她失去味覺而滿懷同情。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江停覺得頭暈暈的，根本不知道等下該如何面對羅城。

直到羅城提出要送劉怡芳回家，她才回過神來，趕緊閃到過道的轉(zhuǎn)角處去。

她在陰影里探出頭來，看見羅城的背影。

他穿著她給他買的藍白格子襯衣，卻忽然像個陌生人。

第七章

那天過后，江停倒沒有大的變化，只是沒有再進過廚房。

她不再熱衷于暗黑系料理，開始愛上了逛街。

羅城每晚回家，客廳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五顏六色地堆滿了整個沙發(fā)。

江停真是個怪人，連逛街也別具風(fēng)格。

明明正值盛夏，她卻為他買了大量的毛衣和羽絨服，甚至還有靴子。

羅城一回家，就趕緊拖他過來試衣服。

脫脫穿穿的，羅城折騰得滿頭大汗：“大夏天的，買這么多羽絨服做什么？”

“反季購買，折扣比較大嘛！”江停低頭為他整理衣領(lǐng)，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

可是如果羅城能稍微細心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紅了眼眶。

但他并不是個細心的人，在一起的這兩年，一直是江停在為他打理衣食住行，羅城本人從來都懶得操心。

其實購物倒也還好，只要她覺得開心。

可江停的購物欲，卻一發(fā)不可收拾，家里連日用品也囤積了不少，牙刷毛巾都不計其數(shù)。

羅城這才真正重視起來。

難道她最近不做菜了，心底空虛，進而變成了購物狂？

他覺得應(yīng)該找個機會好好跟她談?wù)?，無奈最近聚賢苑那邊忙得不可開交，總是抽不出時間來。

等到他終于抽出時間，一回家，卻發(fā)現(xiàn)江停人不見了，與她同時消失的，還有當(dāng)初她搬進來時用的那個棕色皮箱。

撥打她的手機號，一遍又一遍，那邊傳過來單調(diào)而重復(fù)的女聲：“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p>

衣柜里還放著她為他買的衣服，一年四季按顏色分類放好；客廳里有她昨天買回來的百合，香氣馥郁；廚房里全是她用過的瓶瓶罐罐……

一切都在，只是沒有了江停。

他還記得接她住進來的那天，羅城特意將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打掃干凈，還故弄玄虛地蒙上了她的眼睛，在她的耳邊輕聲呢喃：“從今以后，這屋里的每一個物品，包括我，都將聽從你的指揮。”

那些承諾句句是真，他時刻準(zhǔn)備要兌現(xiàn)，可江停手里攥著他開的那些空頭支票，一走了之，不再給他機會。

羅城頹然地坐在沙發(fā)上，懊悔不已。

是他太自以為是，他總以為，他們之間還有很多的明天，許多事情不必急于一時。

可是人生有許多事情是經(jīng)不起等待的。

等你請好了假，錢塘江已經(jīng)退潮，大雁已經(jīng)南飛，秋葉已黃，你期待的旅行是一場空，你愛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

他總是在騙自己，是因為同情江停，才總是處處疼愛，竭盡全力地讓她開心。

到此時才不得不承認(rèn)，江停已經(jīng)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走了，羅城心里空蕩蕩的，空曠得仿佛能聽到回音似的。

呆坐了一會兒，他正準(zhǔn)備再試著打一次電話，或許她不是刻意關(guān)機，不過是手機沒電了。

一抬頭，卻看見茶幾上用煙灰缸壓著一張字條兒。

是江停的筆跡，清秀雋永，小小的一行字局促地挨在一起，還有一滴淚落在他的名字上，將字跡暈開了來。

“羅城，我們以后互不相欠了?！?/p>

羅城拿著那張字條兒，堂堂七尺男兒，竟毫無形象地痛哭出聲。

他終于明白她為什么買了那么多的羽絨服、毛巾以及牙刷，她是害怕今后的日子里，沒有人照顧他。

其實她應(yīng)該一早就知道了吧，知道了她失去味覺，知道了他在食物里下藥，也早就已經(jīng)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經(jīng)問過他：“如果我不見了，你會來找我嗎？”

現(xiàn)在她真的不見了，可他卻已經(jīng)失去了找她的資格。

那句欠她的對不起，已經(jīng)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

而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想念過，她的暗黑系料理。

尾聲

“私家小廚”越來越火，來這吃飯甚至需要提前一天預(yù)訂。

每天都有人喜滋滋地進來，然后吃得涕淚橫流而去，服務(wù)員門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直到有一天，來了一個扎馬尾的女孩，她點了一大桌子菜，包括那道“情人的眼淚”。

她是自開店以來，唯一一個吃完那道菜沒有流淚的人，全程都蘸著芥末，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了，才將服務(wù)員叫了過來：“去告訴你們羅老板，他等的人回來了。”

這句說完，她的眼淚終于掉下來。

幾年來江停訪遍名醫(yī)，試圖恢復(fù)自己的味覺，但都不見成效。

一開始懊惱萬分，直到有一天看到微博上有人上傳關(guān)于“私家小廚”暗黑系料理的圖片。

看第一眼她就知道，那店一定是羅城開的。

有許多情侶相約一起來吃那道“情人的眼淚”，都被這怪味嗆得流淚，卻還你爭我搶地互拍對方的窘樣上傳，那些全是眼淚的照片，卻分明滿是幸福。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即便是再難吃的料理，也能吃出幸福的味道來，她又何必讓恩怨對錯橫亙在兩人之間。

于她而言，失去羅城，吃遍天下美食也枉然。

羅城，就是她的味覺，是她的美味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