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三爺

仙劍萌俠簡介：為了實現(xiàn)外祖父當上武林盟主這一未完成的心愿，我?guī)е粝聛淼哪前亚鄿Y劍參加武林大會，只是怎的這把劍竟變成了個美男子？

1.

三月?lián)P州，煙花輕舞。

五年一屆的武林大會即將在揚州城內(nèi)慕容世家的大擂臺上召開。江湖中各路人士都想在這大會上一顯身手，從此名震天下。

財源客棧內(nèi)，客人絡繹不絕，小二被呼喚得暈頭轉(zhuǎn)向。此時，正是武林中人最熱血沸騰、最激情澎湃的時刻。

唉！我來得真不是時候。

我拿著青淵，嚴肅地和掌柜的討價還價：“十兩紋銀，一間上房?！?/p>

掌柜的將頭埋在賬簿之中，連抬頭瞟我一眼都懶得：“二十兩，普通房。”

二十兩？坑祖宗呢？！

我臉一橫，把青淵重重往臺上一拍，刻意露出我右臉上猙獰的傷疤：“十兩，普通房！”

掌柜算賬的動作頓了頓，略不耐煩地抬起老謀深算的臉，左邊幾道猙獰的刀疤糾纏交錯跨越鼻梁，穿過右臉，終于來到了右頸，縱橫了整片可以看見的皮膚。我驚恐地后退幾步，人外有人，疤外有疤，這位掌柜的疤痕實在兇殘得瘆人……

“十五兩，柴房?！?/p>

就這樣，我屈服在了掌柜的淫威之下。

其實，柴房也不是那么破爛，比起搶不到客棧被迫睡人房頂，這里好歹有個門可以遮蔽一下，而且溜去廚房摸點吃的，也比較容易。

但是有人不這么認為。

我拍拍地上的灰，把包袱整成一個舒服的形狀，當做枕頭直接放在地上就舒坦地睡了。青淵冷冷地懸浮在半空，不愿靠近我半分。

我在心里嘆了口氣，睜開半只眼：“你是想就這么站著一晚上，還是怎的？”

青淵發(fā)出一絲微弱的青光，又暗了下去。

哦，青淵是一把劍，我們武家祖?zhèn)鞯膭Α?/p>

從外祖父給我起名叫武木木的那一天起，我這一生注定就是一個命運坎坷的江湖兒女。外祖父畢生的心愿是當上武林盟主，無奈學藝不精，屢戰(zhàn)屢敗。青淵這把劍是從外祖父的外祖母那里傳下來的。傳說它里面封印了一縷魔魂，劍多了魂魄，便能洞察人的意識，所以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但是不知是人老了還是劍老了，到了外祖父手里后，愣是沒使出半點力量來。

我爹娘死得早，外祖父退隱江湖前把青淵交到我手上，命我好好待它，并且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有朝一日帶著青淵稱霸武林，一統(tǒng)江湖。

然而，青淵不僅是一把有靈氣的劍，還是一把有骨氣的劍。

這劍傲嬌臭屁得很，嫌棄我是一介女流之輩，從接手那天起就沒給我好劍色看過。于是，為了讓它看得起我一點，我在自己如花似玉的臉上劃了……喀喀！貼了兩道假疤痕，試圖以此變得威猛一些。

外祖父說，我一個黃花大姑娘，若是把臉弄花了，怎么傳宗接代？怎么實現(xiàn)世世代代稱霸武林的心愿？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于是在青淵上畫了一只兇猛的虎，試圖從側(cè)面體現(xiàn)出我的威猛來。

當我拿著被畫得亂七八糟的青淵來到鏡子前時，鏡子嘎嘣一聲，碎了。

由此可見，青淵威猛非常。

2.

翌日，日上三竿，天清氣爽。

我打了個哈欠起身，按照祖訓胡亂地打了一套拳法后，精神抖擻地帶著青淵出門了。

外祖父曾經(jīng)說過，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若說這江湖上最能夠收集情報的地方，非青樓莫屬。然而我一介女子，身材擺在那兒，無論如何也混不進那鶯聲燕語之地，故而轉(zhuǎn)戰(zhàn)街頭。

東轉(zhuǎn)西轉(zhuǎn)，轉(zhuǎn)悠到街頭一處擺攤的地方前，聽得一陣擂鼓聲，順著聲源一看，前方有一大圈人圍著一個地方大聲叫好，不由得好奇地湊了過去。

我擠到人群的最前方，一瞧，原來是有人在表演吞劍??！

我踮著腳，青淵被我用做支撐重量的柱子，只見場上那表演的漢子舉起長長的劍，在觀眾的注視下緩緩將劍刺入喉中……

嗯，讓我猜猜，有多少觀眾是等著看那漢子破功刺傷自己喉嚨的……

然而那劍一入喉，仿佛消失了一般，漢子絲毫沒有壓力地將長劍吞入喉中，又緩緩取出。

觀眾欷歔幾聲，看起來很是失望的模樣。揚州城的民眾懷的都是怎樣一顆心啊……

失望歸失望，這樣一個獨特的表演還是有很多人拍掌叫好。那敲鑼的漢子拿著鐵盤，繞著人群一個個收著銀兩。

聽著那擲地有聲的銅板全部收入漢子囊中，我不禁也有些心動起來，轉(zhuǎn)頭低聲對青淵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待會兒咱也表演一個，你記得縮好……”

青淵一震，看似很挺我地猛烈搖晃著。我拍了拍劍柄，無限美好地笑道：“沒錯沒錯，稱霸武林的夢想又近了一步?！?/p>

輕咳兩聲，我試圖引起人們的注意。等群眾紛紛疑惑地看過來時，我走到場地中央，抱拳道：“小女子初來乍到揚州城，為了討些盤纏，也給諸位表演一回吞劍?！?/p>

“能行嗎，一個姑娘家……”

“姑娘可別逞強?。　?/p>

熱心的群眾嘴上勸著，眸子卻朝我投來滿含期盼的目光。那一開始表演的大漢卻不屑地斜了我一眼。

我最后叮囑了青淵一句：“記得縮好啊。”

在觀眾緊張的注視下，我舉劍，緩緩將劍頭送入嘴中……

血液四濺的聲音。

“好！”

人群滿足地爆發(fā)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銀子砸不死人似的往我身上招呼來。我在布衣漢子驚愕的目光中，不甘地倒在地上。

3.

帶著滿滿一大袋銀子回到財源客棧，掌柜的看見我滿口鮮血的威猛樣子，也不由得被嚇得臉色一白，連忙喚人招呼我到天字第一號房間去。

簡單地給嘴角上了一點金瘡藥，我得意揚揚地在一旁數(shù)起了銀兩。

我武木木什么人，一眼就洞悉了群眾想看的明顯不是吞劍，而是劍刺破喉嚨的那一瞬間，于是將早茶沒吃完的番茄嚼碎成汁含在嘴里，等青淵一進嘴里，就噴得到處都是。

然而青淵到底不是大丈夫，不能伸也不能縮，為了表演得逼真一點，我稍微往里刺了下，沒想到上邊較寬的劍刃就劃傷嘴角了……

一進屋子就十分緊張地脫離我的掌控，湊到我面前的青淵，在看清我那絲毫無損的舌頭和喉嚨之后，僵硬了一會兒，旋即放棄般地躺在桌面上，一動不動。

我看了看沾上番茄汁的衣服，開門喚了聲小二：“打一桶水到本姑娘房里來，要冷的?！?/p>

這樣炎熱的天，泡個涼爽的澡也不失為一個愜意的選擇。

小二把裝滿冷水的桶送到房中，再看那裝死的青淵，先前被我畫得亂七八糟的劍身，此刻墨水遇上番茄汁，圖案有些糊了。我一把抓起劍柄，熱情道：“你也來洗一洗！”

青淵一動，察覺到它想跑的動作，我迅速抓住劍柄，不由分說地將它往水桶里一塞：“臟兮兮的，不洗一洗本姑娘都嫌丟人！”

撕去臉上貼的假傷疤，又解開頭頂?shù)氖鴰?，讓青絲隨意地散落在肩側(cè)以及水中。泡在清涼的冷水中，我愜意地發(fā)出了兩聲贊嘆。

被強抓進來的青淵一動不動死死地貼著桶壁，我把他抓了過來，伸手就揉搓它身上的墨跡。那些亂七八糟的圖案逐漸掉落，露出原本純青純黑的劍身，凌厲威武，霸氣非常。

然而，在我的揉搓之下，那千年寒鐵的劍身居然逐漸發(fā)燙起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連那一池冷水都仿佛要沸騰了一般。

我問他：“你怎么了？”

劍身發(fā)燙加劇。

像躺在被煮的鍋里一樣的灼熱感逼得我一把丟開它，當我罵罵咧咧地從木桶里出來，穿好衣服之后，一回身，青淵不見了。

4.

近日江湖盛傳，有一把純青純黑的魔劍驚現(xiàn)揚州城。那劍很有靈氣，似乎能聽懂人類語言，誰都想得到它。然而那劍劍氣凌厲，十分霸道，凡是有想靠近它的人，都會被它的劍氣所傷。如此神劍橫空出世，便有人宣傳道，得此劍者得天下。頓時，武林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用胳肢窩想也知道，那把被傳得神乎奇神的劍就是我的青淵。

雖然無論外形還是性格，描述得跟青淵半點不差，然而劍氣凌厲、十分霸道這一點，我絕對不能贊同。這世道真是，以訛傳訛，一把破劍也給傳成了神劍。

然而江湖中總是不免有貪圖名利的人，相信那不靠譜的傳言。武林盟主便揚言道：得此劍者得天下。能馴服此劍的人，便能直接進入武林大會的前三強。

這個消息令我精神了許多。

從小二哥那里打聽到，最后一次見到青淵的人是揚州城門口一個算卦的道士。我立即朝城門口跑去。

烈日炎炎下的城門口，一個白眉老者擺著一個卦攤，攤子上插了一面寫有“白眉道長”四字的旗子。旗子在微風中隨著柳絮輕輕飄動。

道長見我氣勢洶洶地朝他走去，抖擻了精神親切地問：“這位小俠，測字還是算卦？”

我想了想：“算卦?！?/p>

“小俠想求的是？”

“劍。”

“劍有何難？老夫說與你聽便是，只是聽過之后，信與不信，得小俠自己掂量了?！蹦抢系篱L拈著胡須，還故弄玄虛一把。我掏出一錠紋銀，他笑嘻嘻地收下：“那把劍，其實是一把魔劍??！那一日老夫在這里擺攤，忽然看到一把青黑色的劍散發(fā)著幽青色的光，從財源客棧的方向往這邊飛了過來。若不是老夫閃得快，老夫這會兒指不定已經(jīng)不在這兒了……”

“然后那劍呢？飛哪兒去了？”

“老夫也好奇啊！老夫親眼看見那劍飛進巷子口，似乎找不到路，在巷子里安靜了一會兒。老夫鼓起勇氣去瞧，嘿！你猜老夫瞧見了什么？”

“什么？”

白眉老頭兒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低聲道：“先前進去的劍不見了，出來了一位黑發(fā)青衣的俊美男子。老夫看見他身上纏繞著魔氣，分明是那劍變幻的?！?/p>

我明白那老者為何說沒人相信他了。青淵雖然被人傳得神乎其神，但真正相信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只不過“得此劍者得天下”的傳言出來后，使得一些對功名利祿趨之若鶩的小人起了貪心。白眉道長更是將劍傳成了人，甚是離譜。

正猜想間，忽然感覺耳后一陣冷風咻地拂過，我條件反射地回身去看，只瞧見一抹青色的身影飄忽而過，再一頓，同樣的感覺又從身后傳來。

白眉道長也看到了那一幅景象，嚇得呆愣了幾秒，然后緊張地神經(jīng)兮兮地湊近我身旁，道：“看小俠你與老夫有緣，老夫就再幫你算上一卦。此地怨氣沖天，必有刁民出現(xiàn)??！”

話音剛落，那道青黑色身影就從白眉道長面前飄過。白眉道長猛地一聲驚呼，驚嚇過度，焉焉地昏迷了過去。

那青影果然直接朝我沖來，視線還來不及捕捉他的身影，迎面就與一個冰涼的物體撞了個滿懷。

我齜牙咧嘴地捂著屁股，抬頭冷不防卻瞧見一張人臉，如墨的青絲垂落在我臉側(cè)，極其俊美的五官，劍眉下兩道深邃的目光緊緊地鎖定我……的口水。

這是……美男？！

5.

一聲凄厲的叫聲從揚州城門巷子口傳來，整個揚州城都仿佛被一陣陰風吹過似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昏迷的道長終于從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回來，悠悠轉(zhuǎn)醒后，就對上一幅很曖昧的畫面。

魔神一般俊美的男子壓倒在我身上，一只手因為摸到了不該摸的東西而被我弄得骨折了，另一只卻堅持撐在我身旁一側(cè)，怒目圓瞪著我。

白眉道長捂著胸口退后，背貼到墻上，閉著眼睛默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我正想質(zhì)問那男子為何在此神出鬼沒，卻被他腰間一個掛飾吸引了眼球。

那是我掛在青淵上的掛飾！

我顫抖地將視線移向他的臉，他堅定地向我點了點頭。

我怒上心頭，冷聲厲喝道：“你把我的青淵怎么了！”

一個時辰后，財源客棧。

天地一號房里，一股詭異的沉默四下蔓延。

一女人，一老頭兒，一把……化成人形的劍。

“所以……你就是青淵？”假裝咳了咳，我對著那青黑色瞳孔的主人問道。

青淵點頭。

外祖父居然沒誆我？

我和白眉道長立即像發(fā)現(xiàn)某種奇妙的生物一般，將青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我摸著下巴問道：“你既然變成了人，可知道在那之前發(fā)生了什么？”

青淵搖搖頭，也許是剛變成人沒多久，聲音還有些干澀：“我意識清醒之后，就是這副模樣了?！?/p>

“依老夫看，”白眉道長頗懂得門道似的摸了摸胡須道，“若真如小俠外祖父所說，這男子是封印在劍里的一縷魔魂，那么之前能夠一直依附在劍上，必定是意識穩(wěn)定。小俠回想一下，是否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他的意識忽然變得不穩(wěn)定了，才被迫從劍中彈了出來？”

白眉道長看起來坑是坑，說的話倒是挺有一番道理。

我蹙眉深思了一會兒，青淵失蹤之前，我貌似帶著他一起洗澡……

視線不由得移向青淵，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彼此眼中都有了然的神情。青淵俊臉騰地一紅，十分誠實地把答案一下子寫在了臉上。

我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原來，你是看了我的身體才意識不穩(wěn)的??？”

青淵的耳根更紅了，俊美的臉因為尷尬而染上一絲不知所措的惱怒。

我在心里打著算盤，武林盟主說過，能馴服神劍者，可以破例進入前三強。那就意味著，如果青淵能夠重新變回劍，我武木木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就指日可待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都說物極必反，既然青淵是因為看了我的身體才變成了人，說不定再看一次就變回劍了。思及此，我大義凜然地敞開胸懷，對青淵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再看一次吧！”

白眉道長一股鼻血噴出來，一把年紀了色心不死，還捂著鼻子深表贊同地道：“小俠說得有理。再看一次，說不定就變回來了?！?/p>

青淵臉帶怒意地把白眉老頭兒扔出了房外，鼻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凄美的風景線，嘭的一聲后，便沒聲音了。

我頗是受寵若驚地看著青淵：“原來你還會護主?。俊?/p>

青淵不說話，只是冷著臉走了過來，替我將衣服整理好，將一臉不知狀況的我打橫抱起，放到床上，然后他合衣睡了。

門外傳來白眉老頭兒不死心的抓門聲：“小俠，老夫還有一法。聽說城外三里有一片樹林，那里有一個洗劍池……”

看著靜靜閉著眼在我面前毫無防備地睡去的青淵，雖然我從前也常常這么抱著他睡覺，但是大白天的，這也……

太有福了！

6.

自從青淵變成人被我撿回來后，每每出門，我都感覺有千萬道視線化作利刃刺過來，讓人如鯁在喉，寸步難行。我想問青淵有沒有同樣的感覺，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飛過去的都是桃花……

于是，我發(fā)現(xiàn)了青淵的價值。

趕巧兒囊中有些羞澀，于是我在某個陽光正好的早晨問青淵：“你喜歡當鋪，還是喜歡青樓？”

正在喝茶的青淵愣了愣，問：“何出此言？”

我笑瞇瞇地道：“看你很受歡迎的樣子嘛，不管是人是劍，都有一堆蝴蝶追在后面，賣了肯定很值錢。”

青淵嘴角抽了抽：“你不當武林盟主了？”

“在當武林盟主之前，首先要當?shù)闷鹑恕蔽覐膽阎刑统鲆粋€擦亮的大蘋果，遞給他，“喏，先把你養(yǎng)肥再說。”

青淵看著那大蘋果，眼中有幾許懷疑，但還是伸手接了過去，在我直勾勾地注視下，咬了一口。

“好吃吧？”

“嗯——”

我欣慰地看著他：“好吃就好，不枉費我辛辛苦苦從大黃的嘴里搶來……”

青淵臉色一青，大黃是掌柜的養(yǎng)的一條大狼狗，我心里樂呵呵地看著他的反應，面上卻邀功似的道：“為了這個蘋果，我可是被它追了幾條街呢！”

嘭的一聲，蘋果被放在桌上，青淵黑著臉站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忽然將我提起來扛在肩上。我對他拳打腳踢道：“哎！你要干什么?。俊?/p>

“關(guān)門，”他目光陰沉地斜了我一眼，“打狗?！?/p>

我欲哭無淚……

歡樂的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是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然而這期間我試了百種方法，始終無法將青淵重新變成一把劍。

時間不多，我只好使出最后的絕招——洗劍池。

7.

聽從白眉老頭兒的話，我?guī)е鄿Y朝城外三里后的一片小樹林走去。

據(jù)白眉老頭兒說，洗劍池在那小樹林的深處。武林是一個充滿腥風血雨的地方，許多人的劍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怨氣深重，于是有人拿劍到這個池子里清洗。據(jù)說可以洗去劍上的罪孽，把劍還原到最原始的狀態(tài)。

說了這么多，那老頭兒還是沒有告訴我洗劍池的具體位置，只知道小樹林深處有一個常年被瘴氣籠罩的地方，那洗劍池就在那瘴林附近。

所以，我迷路了。

青淵一直一言不發(fā)地跟在我身旁，由于出門得遲，在樹林里轉(zhuǎn)了幾圈后天色便不早了。我同青淵說：“看樣子暫時是沒辦法找到那池子了，但一時半會兒我們也走不出去，不如就在這里露宿一晚吧?！?/p>

青淵點點頭，并沒有過多的表情。夜幕降臨，肚子十分準時地響了起來。

青淵愣了愣，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出來得急，沒怎么吃東西……”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朝別的方向走去。

正當我迷惑不解時，兩只肥美的野兔已經(jīng)被青淵抓了回來，變成我的晚餐了。

是夜，樹林里萬籟俱靜。我生了一堆苒火，和青淵面對面地坐在草地上。跳躍的火焰將他深刻的五官映襯得生動，明明是一直跟在身邊的人，直視他的面龐時，那種感覺卻說不出來是熟悉還是陌生。

從今天出門起，他就一直一言不發(fā)，默默跟在我身旁。直到此刻，我才稍微有點意識過來——

他也算是個人吧？

火堆里濺出幾顆燃爆的火星，我首先打破尷尬的沉默道：“我要把你重新變成一把劍，你……沒有什么想法嗎？”

“你是我的主人。你讓我生，我便生；你讓我死，我便化作魂魄也會守護你?！鼻鄿Y神情平淡，語氣卻真摯，我的心不由得一動。

我自幼父母雙亡，外祖父去世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這樣溫暖的話了……

然而，他對自己作為一個人，卻半點生存的意識都沒有，讓我心中莫名其妙地生起一股氣，于是刻意刁難道：“讓你生，你便生？”

“是?！?/p>

“好啊，”我笑嘻嘻地湊近他的臉，“你生一個小青淵給我，我就不讓你去洗劍池了?！?/p>

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青淵的臉半青半紅，想了想，又一臉就義般地撲倒我：“如果你愿意的話……”

說罷，他一臉通紅地就要吻下來。我這才知道玩笑開大了，這把劍實在單純得近乎透明，于是連忙推開他，“哎哎哎——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喲！”

腰間一痛，我條件反射地叫出聲。青淵看向我的腰間，臉色一變。

心中生起一股不詳?shù)念A感，低頭一看，一條滑溜溜的蛇信子嘶嘶地吐著寒氣，那尖尖的頭讓我心一沉。完了，是毒蛇……

青淵丟開那條毒蛇，扒開我腰間的衣服就親了上去。

我怒道：“老娘都這樣了，你還……”話未說完，青淵抬頭，朝旁邊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又繼續(xù)埋頭吸了起來。

我傻愣在原地，半晌才抬起有些發(fā)青的手試圖推開他：“你傻啊，那血也是有毒的……”

看著他認真替我吸著毒血的側(cè)臉，心中有種異樣的情感生起。然而力氣逐漸流失，連話語都變得無力。

8.

蛇毒使我漸漸陷入昏迷。不知沉睡了多久，我睜開沉重的眼皮，感覺自己正倚靠在一片寬闊的胸膛上。

青淵讓我依靠在他懷里，他兀自打著坐，身體發(fā)出陣陣寒氣，似乎正運功逼出身體里的毒液。

半晌，他睜開眼，視線下移，正對上我注視他的眸子。

看著那眼中沒有半點自我的雙眸，我不甘心地又問：“你既然變成了人，即便我曾經(jīng)是你的主，應該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為何要如此順從我？”

他愣了愣，呆呆地問道：“你……不要我了嗎？”

“我——”他的眸子清澈如水，里面裝載著世間最純潔的感情，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我固然希望當上武林盟主，完成外祖父的遺愿。但是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變成了人，要你再到洗劍池里洗一洗，重新變成一把劍，那我跟殺人有什么區(qū)別？”

青淵的神情松緩下來，臉上浮現(xiàn)一抹溫柔的神色，聲音十分動聽：“在劍里待了這許多年，你是第一個這樣跟我說話的人。若我是魔，你可害怕？”

我頗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若是魔，那也忒丟魔的臉了?！?/p>

青淵的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淡入風中。

第一次看到青淵稍微豐富的表情，我有些呆愣了。

心跳如擂鼓，這人若是魔，那得有多少少女甘愿成為魔的俘虜？

然而，還沒等我算出來，便聽得身后一聲厲喝：“在那里！妖女妖劍，哪里逃！”

事實上，直到青淵抱著我施展輕功逃命時，我還是不甘心地碎碎念：“那些人都是什么眼神，我一個如花大閨女，憑什么說我是妖女？肯定是那白眉老頭兒泄露了我們的行蹤。兩把刀子就嚇得屁滾尿流的神棍……”

青淵低低地笑了笑。我在他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由于中了蛇毒而略顯紫黑的嘴唇，鳥窩一般凌亂的頭發(fā)……

我憤懣地閉上嘴。

青淵不愧是魔劍，變成人后輕功如此了得。但是身后那一群人兇神惡煞，氣勢囂張，看起來也不是吃素的，一直跟在我們身后緊追著。

忽然，我看到前方有一片瘴林，里面彌漫著朦朧的霧氣，忙叫青淵往里面逃：“去那里，他們不會輕易找到我們的！”

瘴林里霧氣漫天都是，別說追兵了，連我自己都分不清逃跑的方向……

一炷香后，那些追兵果然沒有再追來。青淵抱著我在一棵大樹旁停了下來。我到旁邊的小溪洗了把臉，毒漸漸解了，臉色也好看不少，嘴唇也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回頭一看，青淵的神色卻十分不自然，仔細一瞧，臉上還冒著一層薄薄的冷汗。

我忙問：“你怎么了？蛇毒沒逼出來？”

他搖搖頭：“這里的瘴氣……”

瘴氣？我看了看四周，茂盛的樹林里，紫色的瘴氣把原本綠色的植物籠罩成一股詭異的風景。但是我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何不妥，那瘴氣對人應該是無害的。

青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我擔心地想要去查看，碰到他的手時卻心里一驚。

好冰冷的手！

那一股寒氣好像自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一般。我心中一動，那洗劍池就在這瘴林附近，這瘴氣說不定和洗劍池有關(guān)，能侵蝕劍的意識。

看著青淵越來越痛苦的神色，我緊張得也顧不了那么多，心下一橫，抬起臉，認真地道：“你可信我？”

然后，在那從迷茫漸漸轉(zhuǎn)向驚愕的眼神中，我褪去自己的衣裳，俯身擁住了他冰冷的身體。

“我要是被冷死了，你就改名叫武木木，替我當上武林盟主吧?！?/p>

冰冷的手環(huán)上我的背，收緊，聲音干澀卻溫暖：“我的心是千年寒鐵做的，從來沒有人，如此溫暖過我……”

9.

由于青淵在這瘴氣中會身體不適，待他情況好轉(zhuǎn)一點之后，我便扶著他走出瘴林外。然而林子都長一個樣，我一時也不知道哪里是進來的路，哪里是出去的路，只好認準了一個方向一直走。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青淵的臉色已好轉(zhuǎn)許多，看來方向應該是對的。我們加快腳步，不一會兒面前果然豁然開朗，然而，見到的卻不是來時的那片樹林。

一面是懸崖峭壁，一面是沖著青淵而來的江湖惡人。

八九個帶著刀的人似乎早就知道我們會往這個方向來般，早早地在那里等候了。

我和青淵同時愣住，然而看到那些人身后的池子后，我便明白了。

清澈見底的池水，即使里邊溶解了不少人的罪孽，還是一副干凈到無辜的模樣，除了洗劍池，天地下估計沒有第二個池子能有這般虛偽。

那些人之中站出來一個帶頭的，冷聲道：“妖女，乖乖把那魔劍交出來。不然，我們這么多人，硬碰硬的話，恐叫你會不得好死！”

我冷笑一聲，江湖傳言向來以訛傳訛，我雖然沒有十分計較那些傳言，但是心卻因此冷了幾分。

外祖父曾經(jīng)說過，當上武林盟主，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造福天下百姓，然而這些江湖人士兇神惡煞，眼中暴露著赤裸裸的貪婪，如此看來，即便我當上武林盟主，也不愿造福這些人渣！

青淵大手輕輕一擋，把我擋在他的身后，留給我一個安心的背影。

我心中微微有些感動，垂眸看著這一伙人，他們肌肉健碩，都是些有實力的練家子。青淵雖然厲害，但是被瘴氣所傷，如果他們一起上的話，不一定是這伙人的對手……

然而，沒有給我思考對策的時間，那幾個人已經(jīng)拔劍沖了過來。青淵把我往后一推，赤手空拳地便和他們打起來了。

雖說是赤手空拳，但是青淵到底也是一把劍，掌風如劍氣一般凌厲。那些人竟然不是他的對手，九個人一起上，轉(zhuǎn)眼就只剩下三四個。

然而，明明勝利在望，我卻高興不起來，掌心因為不安而出汗。那抹青色的身影動作已經(jīng)有些遲緩，我緊緊地盯著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被人趁了危機，抑或不小心跌入洗劍池中，再也不能出現(xiàn)在我面前……

青淵吃力地保護著我，汗水自他后背留下，順著明朗的肌肉線條勾勒出誘人的曲線。實不相瞞，我深深地垂涎那副健碩的軀體……

那三個人中有一個人使了個眼色，另一人便奔赴到那洗劍池旁，用劍氣舀起一碗池水，在空中運了一會兒功就往青淵身上潑去。

我失聲道：“青淵，當心！”

然而，在我提醒青淵注意的時候，一個人卻乘機舉劍朝我刺來，吸引了青淵的注意力。冰冷的胸膛將我緊緊擁抱住，電光石火間，利刃穿過青淵的身體，洗劍池的水當頭澆下，浸濕了我的眼眶。

池水冰涼刺骨，映襯得我的眼淚滾燙灼人。

青淵吐出一口血，艱難地抹去我的淚，干澀的嗓音中包含著心疼：“別哭……”

聽到他的聲音，我才想起來要檢查他的傷口。我連忙抹干眼淚，低頭查看，還好從背后刺入的傷口不深，而且刺偏離了心臟，傷勢不算很重。

我抬起頭，對那使陰的人怒目而視。那人被我的氣勢震懾得一退，旋即又意識到我們才是處于劣勢的一方，又得意起來，拔出劍，問：“打傷了我們這么多兄弟，也算你們厲害，但是眼下勝負已分，你們還是乖乖就范吧！”

青淵悶哼一聲，虛弱地依靠在我的身上。我雙手撐著他，盡量不觸碰到他的傷口。他低低地在我耳邊說道：“讓我去洗劍池?！?/p>

我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我變成劍，你便可以應對他們?！?/p>

我生氣道：“你再說一次！”

他苦澀道：“那池水對我傷害很重，我無力保護你?！?/p>

我瞪著他，又是不甘，又是著急，心中有一股不被理解的倔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能逃出去，這幫小人我遲早要處理！”

“如何逃？”

我看了眼那懸崖，又看了看那蠢蠢欲動，仿佛隨時要撲上來搶走青淵的人，咬咬牙，擺正青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認真地問：“若他日在奈何橋相見，你可能將我相認？”

青淵扶著我的后腦勺，在我唇上印下冰冷的一吻：“有此印記，必能相認?！?/p>

那一吻雖短暫，卻帶著一生相許的決心。我的心跳動得異常激烈，叫囂著要呼應那炙熱的感情。

“好！”我笑逐顏開，“那你便許我生死與共?！?/p>

十指相扣，青淵笑容淡然：“生死與共?！?/p>

抱著已經(jīng)快要昏迷過去的青淵，我從懷里掏出一個盒子，炸到地上。那些人見勢頭不對，連忙想要撲上來，卻被煙霧嗆得眼淚鼻涕橫流。

煙霧彈，殺人越貨良品，行走江湖必備?。?/p>

和青淵相視一眼，我毅然決然地跳下了懸崖。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風景在眼里急速倒退。命絕一刻之時，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卻是青淵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唉！我武木木真的要命絕于此，雖然有美男陪伴……思及此，我才發(fā)現(xiàn)懷里一松，手里空空如也。

咦，美男呢？

深淵之下，一把青黑色的劍穿破迷霧，呼嘯而來，將我急速墜落的身體撈了起來。

我半掛在劍上，欣喜地道：“青淵？！”

劍身發(fā)出一抹幽藍的光，算是回應。

我高興地抱住劍，猛親了幾口。劍身急速發(fā)燙，我暗叫糟糕：“青淵，你再臉紅，我可就要被你烤熟了……”

10.

江湖傳言，揚州城外三里有個小樹林，里面的洗劍池可以洗去劍上一切罪孽。但是，近些日子以來，都沒人敢去那里洗劍了。

為啥？

因為那樹林里曾經(jīng)有過這么一個傳說。

傳說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伙人偷偷追隨著一把神劍和一個妖女進了小樹林，然后，他們再也沒有出來過。

有的人說，那妖女把那些人都殺了用來祭劍；也有人說，那洗劍池本身就是一個可怕的池子，吸收了那么多人的罪孽，恐怕早已修煉成魔……

“胡說！”一個脆脆的童聲不認同地反駁道，“那天我明明看到有一個漂亮姐姐御劍從那片樹林里飛了出來。那劍可漂亮了，看起來很威風的樣子?！?/p>

白眉道長心里咯噔一下，蹲下來嚴肅地問小童：“你當真看見他們出來了？”

小童十分篤定地點點頭。

白眉道長臉一黑，連忙起身收拾東西，不干了不干了，告老還鄉(xiāng)逃命去……

然而，一聲嬌柔而威嚴的聲音自身后傳來：“道長，哪里去??？”

白眉老頭兒身體一僵，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我的臉像看見鬼一樣，捂著胸口退到墻邊，嘴里控制不住地碎碎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滿臉黑線：“你這個臭道士，倒是學起了佛家念經(jīng)？神棍！”

白眉老頭兒忙堆起笑容：“您會說話就好，會說話就說明是活人……”

我冷哼一聲：“我是活著，可青淵他……”說罷，做出一副哀戚的模樣。

白眉的神色動了動，一副想要上前安慰我的樣子。

我接著道：“雖然他不在了，但是最近總感覺能看見他在我身邊晃動。咦，你看，你身后是不是……”

道長的臉頓時發(fā)白，一邊抖著腿一邊回頭看，看到青淵的臉后，哇的一聲暈了過去……

青淵無奈地搖搖頭，翩翩然向我走來。風揚起他的青絲和衣袂，俊美如魔神轉(zhuǎn)世，如此一人，天下無二。

他寵溺地將我擁進懷里：“他手無縛雞之力，泄密之錯不全在他。”

我嘟囔一聲：“話是這么說啦……不過有一點確實要感謝他?！?/p>

“什么？”

“你會從劍變成人是因為意識不穩(wěn)，那么你從人變回劍，說明有什么讓你意志堅定了……”

我笑瞇瞇地揚起頭，仰視那一副最讓我沉迷的面容：“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青淵含笑俯身，所有的言語都在緊貼的雙唇中消失殆盡……

嗯，你說武林盟主怎么辦？

青淵在手，天下我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