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

晚飯過后，我遇到了幾乎所有父母或早或晚都會遇到的一個問題，4歲的女兒突然跑過來，劈頭蓋臉地問：“媽媽，你為什么生我？”

當時，我正在廚房全心全意與碗筷奮戰(zhàn)，滿臉滄桑、渾身油膩，冷不丁被孩子這么一問，居然怔住了。

這是個多么順理成章的問題，當孩子長到三四歲，漸漸有了生命的概念，就開始追溯生命的起源。這種問題的答案通常很“心靈雞湯”，需要在一個浪漫的地方，比如在大樹下、秋千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口吐蓮花，告訴孩子一個關于生命與愛的秘密……但就在這會兒，我左擎碗，右拿筷，蓬頭垢面加市儈，而女兒突然跑過來和我探討如此重大的課題，真是很難讓我正常發(fā)揮！

有人會說：“這個問題太簡單啦！”有多簡單？張口就來嗎？試試看——

“因為我和你爸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太寂寞，于是就決定生一個你?！辈恍校⒆邮菫榱颂钛a寂寞，這個答案太功利。否決。

“因為男大當婚，女大當育。寶貝你看，那一年，老娘我都30歲了，玩也玩夠了，再不生就高齡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我能對滿臉期盼的孩子說這些嗎？

一尋思，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當初生孩子真的就是出于以上原因，真是太不浪漫了。而且據(jù)我所知，茫茫人海還有比我更不浪漫的。

A女因為公公婆婆抱孫子心切，催得太緊趕緊就生了；B女意外懷孕，奉子成婚，稀里糊涂轉型當了媽媽；值得一提的是C女，據(jù)說她因擔心老公花心婚姻不保，趕緊生了個孩子來穩(wěn)固家庭，拴牢男人的心……

上述種種，似乎對孩子不公平，但我更想說的也是最吊詭的是，所有各懷心思生下孩子的媽媽們，從孩子呱呱落地那一刻起，一顆心就驀地升華。嬰兒的第一聲啼哭，讓自己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而護士竟體貼地用嬰兒的臉貼住自己的臉。啊，人生中驚鴻第一瞥，我已經(jīng)認準，就是你了，我的寶貝！

原本期盼生兒子的A女，如今愛女兒勝過一切，整天抱著女兒沒完沒了地親，粉色房間、公主裙、洋娃娃全部備好，假使可以摘星想必也不會推辭；意外懷孕的B女很年輕，人人都以為她連自己也照顧不好，根本沒法當媽媽，可是她耐著性子摸索著為嬰兒喂奶、洗衣、做輔食，竟然成功轉型；對老公疑神疑鬼的C女，更是忘記當初生娃的初衷，現(xiàn)在正專心致志地研究如何給孩子更好的早教呢。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碑敵鯙楹蜗胍獋€孩子，現(xiàn)在都已不重要，只知道從今往后，愛與奉獻統(tǒng)統(tǒng)毫無條件，所有的人無師自通地成為母親。

好吧，回到現(xiàn)在。廚房里，4歲的女兒一臉天真地站在面前，她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向來對孩子提出的問題絕不馬虎，哪怕她問我“大灰狼是好的還是壞的”，我也會告訴她，雖然大灰狼會吃小白兔，但小動物就是它的食物，為了生存，它只能這么做。我總是希望她能在事物的兩面性中體驗這個客觀的世界。然而這一次，我猶豫了。

把碗放進碗柜，我蹲下來與她平視，用最自然的語氣告訴她：“因為當時爸爸媽媽很想有一個寶寶，我們現(xiàn)在很愛你。”

她一如既往地追問：“為什么你們很想有個寶寶呢？”

“因為有了寶寶后，我們就會更開心，更幸福?！?/p>

“哦……”她懂了，但并沒有流露出滿意的表情。

“或者你可以去問問爸爸？”我和老公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想：看你的，我在考驗你哦。

誰知向來木訥的他突然人品爆發(fā)，把女兒拉到桌邊，指著一塊三角形的立體積木，說：“寶貝你看，三角形放在桌上穩(wěn)不穩(wěn)??？”

“很穩(wěn)?！迸畠狐c點頭。

“所以呢，三角形可以穩(wěn)穩(wěn)地站在地上，它需要3條邊。我和你媽媽是兩條邊，你是第3條邊，有了你，我們3個就更穩(wěn)固，不會跌倒啦！”

女兒咧嘴笑了，兩人開始繼續(xù)探討菱形和梯形。

嗯，聰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