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阿七

半夜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回來后卻發(fā)現(xiàn)床邊坐著一個英俊帥氣的半透明人，他自稱是她的床，并壞笑道：“我天天被你睡，現(xiàn)在，輪到你被我睡了?！?/p>

01 一張床居然變成了人？！

“我天天被你睡，現(xiàn)在，輪到你被我睡了。”

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半透明人，夏天定在門邊，驚恐地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半晌，尖叫道：“你誰啊你！”

為什么這個人……就他的透明狀態(tài)來看，一定是非人類！為什么這個非人類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家？而且還是在她的床上?。。?/p>

夏天抬頭看向壁鐘，凌晨三點半，她不過是上了個衛(wèi)生間，回來后怎么就有不明生物出現(xiàn)還突然叫囂要睡她??！哪種睡，不健康的那種睡法嗎？！

就在她雙目含淚大腦一團亂麻捂住領口想要拔腿狂奔時，那位慵懶坐在床沿的半透明人笑了一笑，慢悠悠地來到她身邊，俯身與她對視。

他身高體長，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直鼻梁，嘴角在不笑時也微微上揚，整張臉完美到?jīng)]有任何瑕疵。從未和如此帥氣的異性近距離接觸過，夏天猛然漲紅了臉，生死攸關之時還不忘下結(jié)論：“這、這么帥，果然不是人！”

“沒錯?！彼壑虚W過一絲笑意，又湊近一些，在夏天耳邊笑道，“你好，我是你的床?！?/p>

那道聲線低沉悅耳，糅合了壞男人的挑逗和暗示，如電流一般讓夏天渾身重重一抖。

夏天動都不敢動，僵硬地和他對視，好半天腦袋才恢復運作，嗓音不穩(wěn)：“我、我的床……”

“是的?！?/p>

“那……那張？”她不可思議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鋪著粉藍色碎花床單的雙人木床上。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眉峰單挑：“沒錯?！?/p>

“……”

“……”

夏天呆看男人半晌，崩潰地扯頭發(fā)：“我一定是在做夢，在做夢！”

一張床怎么可能會變成帥哥！

她是一個普通的新晉小護士，平常在醫(yī)院里倍受壓榨，一定是忍受不住那樣的摧殘，才會在沉睡中做如此可怕的夢。這個人不是床，而是白天欺負她的那些人的合體！

夏天如精神病患者一般搖頭呢喃，穿過男人躺到床上，關了電燈，蒙上被子：“嗚嗚嗚，為什么會做這種夢！快睡過去，快睡過去，哦不對，快醒來，快到現(xiàn)實中去啊夏天！”

“你明知道不是夢?！笨墒菍Ψ讲⒉唤o她自欺欺人的機會，他躺到她身邊，惡劣地低笑一聲，夜色中那道嗓音顯得越發(fā)桃色，“放心，不要怕，我會帶領你一起去做一場回味無窮的夢……”

“閉嘴！”夏天腦中最后一根弦瞬間崩斷，她猛地掀開被子，面紅耳赤，都要哭了，“你到底是誰？”

男人單手撐著額角，側(cè)躺在她身邊，柔柔的月光灑落進來，使得視線中的萬物都籠罩在銀色的光華之下。他單眼一眨，對她做出飛吻的動作：“都說了，我是你的床?！?/p>

“……”

“你睡了我這么多年，現(xiàn)在，輪到我睡你了?！?/p>

兩行清淚緩緩從眼角滑落，夏天哽咽著：“真的假的……”

誰家的床會變成人形說這種話?。?/p>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在她無語時，男人壞笑著說：“現(xiàn)在，快點脫衣服……”

夏天期期艾艾地瞥了他一眼，腦中忽然靈光閃過，跑到廚房抓來一把鹽撒到男人臉上：“消失吧，惡靈！”

據(jù)說超自然的東西都怕鹽巴！

但這顯然是胡謅的，因為……她撒下去之后，男人仍舊坐在原處，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十指：“敬酒不吃，吃罰酒?！?/p>

夏天撲通一聲跪到他腳邊，涕淚交加：“放過我這個無知的女人吧，床先生！”

02 那張可惡的床最愛欺負她！

由于床先生的出現(xiàn)，夏天的覺是徹底沒有辦法睡了。她打開燈，跪在地板上，眼睛因為哭過還有些紅腫，小兔子一樣軟弱好欺。

而床先生則是優(yōu)雅地交疊長腿，坐在床沿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你敗壞了我的好興致。”

他聲音不大，說話時嘴角還帶著笑，夏天聽在耳朵里卻覺得后背躥起一股寒意。

好、好可怕的床?。?/p>

她幽怨地瞥著那張木床，它跟了她十幾年，自從畢業(yè)在醫(yī)院旁租了房子，她就把它也從家里搬了過來，她是認床的人，不睡在這張床上，就渾身難受翻來覆去輾轉(zhuǎn)難眠。

沒想到……自作孽，不可活！

明天她就放把火把它燒了！

似乎是看穿了她眼底閃爍的光芒代表什么，床先生雙手抱胸，施施然笑道：“你就算丟掉它，我也還是存在。”

夏天震驚地抬頭看他：“為、為什么？”

“因為我被你這個女人壓了這么多年，心中聚集的怨氣造就了現(xiàn)在的我，一旦形成靈體，就算本體被摧毀，靈體也不會消失?！彼f一個字，就靠近她一分，夏天怯怯地向后仰，內(nèi)心凄楚無人可知。

“那要……那要怎樣你才會走啊？”被個床纏著，這種事簡直匪夷所思，而且還很可怕！

床先生笑了一笑，半透明的手指挑起夏天的下巴。其實他只是個半透明的靈體，被他碰到根本沒感覺，可夏天就是不知不覺地隨著他的動作抬起了頭。

“很簡單。讓我睡回本就可以了?！?/p>

不是吧！說來說去還是要她的貞操嗎？！

“床先生你長得這么帥，為什么一定要我！你睡我很吃虧??！”她哭天搶地地扒住他的褲腿。

床先生看了她一會兒，哈哈大笑：“怎么會有你這種貶低自己的人！”

當天晚上是怎么睡著的夏天已經(jīng)記不清了，她恍恍惚惚，失魂落魄，隔天上班也出了錯，被一直以來喜歡和她作對的李艾抓住把柄狠狠罵了一頓。

她們是同級，她根本沒有資格罵她，就是看她好欺負，受了委屈也不敢反抗，才拿她當出氣筒。

“哼，她啊，想攀上腦外科的林醫(yī)生，沒想到人家根本不理她，她從林醫(yī)生那里受了氣，就對我發(fā)泄，太過分了！”

回家后夏天一邊做晚餐，一邊發(fā)牢騷。

床先生斜靠在廚房門邊，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你既然不高興，為什么不臭罵她一頓？”

夏天動作一頓，嘟著嘴：“我笨啊，和別人吵架腦袋總是慢一拍，等對方耀武揚威扭著屁股走掉了，我才能想出反駁她的話?！?/p>

床先生看了她半晌，嘆道：“你對自己的定位總是很精準?！?/p>

“你是夸獎我嗎？”

床先生斜睨她：“你覺得呢？”

夏天嗚咽一聲，可憐巴巴地盛出一大碗金針菇肉片蓋澆飯。她要化悲憤為食欲！

床先生是靈體，并不需要吃東西，飯一上桌，他湊上前先聞了一聞，立刻挑剔地皺起眉，嘖了聲“味道太差”，便扭頭離開。

“哪里有很差?！彼晕腋杏X很良好啊！

夏天坐到桌邊，拿著勺子大快朵頤，吃了幾口突然發(fā)現(xiàn)：“嗯？怎么一點味道都沒有？”

她不信邪地又扒了幾口飯，還是沒有味道！太奇怪了，她明明記得放了油鹽醬醋??！出鍋時她還嘗了味道呢！

她狐疑地望著眼前在堆成小山的蓋澆飯，一頭霧水，余光突然瞥見床先生坐在沙發(fā)上悶笑。

“你怎么了？”

見她嘴邊還掛著幾粒米，眼神懵懂無知，活像是被人賣了還會幫人數(shù)錢的蠢蛋，床先生撲哧笑了一聲，大發(fā)慈悲地解釋道：“因為我把味道都吸掉了。”

“嗯？”

“我雖然不用吃東西，但是需要食物的香氣維持靈體?！贝蚕壬鷥墒忠粩偅八阅愕纳w澆飯才會沒味道。”

夏天這才明白過來，她悲憤地指責他：“你怎么能這樣！”

床先生又擺出英式貴族單手撐著下頜、長腿交疊的優(yōu)雅坐姿，眼神高貴而凜冽：“有意見？”

夏天渾身一顫，縮縮脖子，很沒骨氣地搖頭：“沒有……”

她雙目含淚，捧著飯又吃了一大口，見床先生的表情還是很危險，就狗腿地咧嘴一笑：“哈、哈哈，托您的福，我還是第一次吃到?jīng)]有香氣也沒有味道的飯呢。”

“嗯哼?！?/p>

“床先生你好偉大哦！”

他這才滿意地擺手示意她：“既然你這么喜歡，就繼續(xù)吃吧?！?/p>

“……”

“不許回鍋加鹽加香料?！?/p>

夏天好想把那碗蓋澆飯扣到他頭上。

嗚嗚嗚，她怎么會攤上這種事！她就是生存在生物鏈底端的可憐人！

03 床先生也有晦澀的時候

原本住在單身公寓，夏天逍遙恣意、無拘無束，自從有了床先生，她就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他有輕微的潔癖和強迫癥，看到她亂丟衣服就氣急敗壞地讓她收拾好，一天要讓她掃兩次地，看電視時音量一定要是偶數(shù)，對飯菜的要求也十分過分，居然讓她去買法國大餐！

“有沒有搞錯??！我哪里有錢嘛！”夏天忍無可忍地吼，這么多天她上班被李艾欺負，回家被床先生指使，身心俱疲，她越想越委屈，眼眶都紅了，“我就做番茄雞蛋面，你愛吃不吃！”

放下面條，夏天回到臥室，甩門趴到床上一通猛捶。

去死吧去死吧，你這張可惡的床！

床先生站在門外，在逗弄她時才會掛上的壞笑倏然撤下，他看了眼還在冒著熱氣的雞蛋面，又看看緊閉的門扉，眉頭輕皺：“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因為喜歡看她被欺負后敢怒而不敢言的包子樣，他就像幼稚的小學生一樣，不停地變著花樣逗她，忘了她也是有底線，會傷心的。

幾不可聞地輕嘆口氣，床先生穿過房門，來到床邊。

夏天流了兩滴淚，就昏昏睡去，床先生情不自禁撫上她通紅的眼角，眼中閃過一抹晦澀。

如果他能觸碰到她，那該多好。

他現(xiàn)在不過是一具靈體而已，除了讓她看到他，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晚飯沒吃就睡覺，隔天起床時夏天饑腸轆轆，在去醫(yī)院的途中吃了三個大肉包喝了一杯豆?jié){才心滿意足。

醫(yī)院的工作照舊忙碌，給病人們測量體溫、輸液、記錄狀況，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夏天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去餐廳吃午飯，就看到護士臺前靠了一個人。

他五官精致，眉高目深，所以側(cè)臉尤其英俊帥氣，站在午后的陽光中他半透明的軀體仿若金色，熠熠生輝如同《圣經(jīng)》中走出的純潔天使。

夏天愣在原地，好半天才驚慌地站起身，指著他：“你你你……你怎么來了？！”

床先生嘴角微勾，還沒說話，另一邊的李艾就沒好氣地說：“吵什么吵，夏天，你也是護士，不知道病區(qū)要保持安靜嗎？”

夏天自知理虧，訥訥地點頭道歉后，就看向床先生，用嘴形說：“你給我過來！”

快步來到衛(wèi)生間，夏天看了一圈確定每個隔間里都沒有人，把床先生逼到墻角：“你來干什么？”

床先生還是那副慵懶高貴的模樣：“不能來嗎？成天窩在家里，我很無趣?！?/p>

夏天嘟囔：“原來你可以到處亂走??！”

她還以為床在哪里，他就只能在哪里生存呢？

“那其他人看不到你嗎？”夏天忽然想到。

床先生眼神不自覺飄遠，被夏天催促著追問，才笑了笑：“看起來，的確是這樣?！?/p>

他其實從早上就跟在她身后，一路十多分鐘，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他也完全不用避諱，這個透明的身體可以隨意穿越各種障礙物。

這世上除了夏天，沒人看得到他。

不知道為什么，夏天覺得床先生的笑容帶上了些復雜的晦澀味道。

回過神，夏天對床先生說：“吶，你來醫(yī)院可以，但是不要搗亂哦。”

“我這種樣子，除了能吸飯菜的香氣，還能做什么？”

“……”好可悲的感覺。

夏天本想嘲笑他，但卻莫名地笑不出來，只能走出衛(wèi)生間：“需要我?guī)愕教幑涔鋯?？正好我到休息時間了。”

床先生不置可否。

于是夏天就帶著他四處亂逛，講些奇聞趣事：“對了，前段時間醫(yī)院里住進一個人?！?/p>

看到前方病房外站著的兩名黑衣人，夏天示意床先生躲到墻角，壓低嗓音，很八卦地說：“看見了嗎？有人守著的那個。聽大家說里面住的是個十惡不赦的渾蛋，他啊，為了收樓無所不用其極，逼得其中一戶人家妻離子散，戶主大叔精神崩潰，趁他不注意拿刀捅了他?！毕奶鞊u頭嘆息，“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受傷后滾下樓梯，現(xiàn)在腦損傷，成了植物人。”

夏天一時間感慨萬千，說完之后抬頭看向床先生，卻發(fā)現(xiàn)他面無表情地斜靠在墻邊：“喂，你有沒他聽我說話啊！”

床先生瞥了她一眼，眸光幽深，許久才換回平常的輕佻：“你也覺得他是渾蛋嗎？”

“啊？就報紙上報道的來看，他的確是?！?/p>

床先生便笑了一笑，不再說話。

04 反常的兩人

在他的壓迫下夏天又吃了一頓毫無味道的午餐，之后兩人分道揚鑣，忙碌到要下班時，床先生才又出現(xiàn)在護士臺。一看到他，夏天連忙加快筆速：“等等哦，我就要好了?！?/p>

李艾突然走過來，把手中的記錄本甩到夏天面前，頤指氣使地說：“我今天有事，夏天，你幫我寫總結(jié)?！?/p>

夏天皺著臉：“為什么？我不要?！?/p>

“不要？你有資格說不要嗎？今天406床的老先生你戳了幾次針才戳進去？家屬差點要投訴！如果不是我去勸說你早就完了！技術不過關，還自以為是，你那什么表情？我說你兩句你就擺臉色??？快寫東西！”

夏天肺都要氣炸了，那位老先生血管老化纖細，連護士長都沒辦法一針戳進去，就算她真的技術不過關，也輪不到她來教訓吧！

可這些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她張張嘴，居然又說不出口，一和人吵架她就結(jié)巴臉紅，床先生在一邊翻了個白眼，嘆道：“沒見過你這么笨的，跟著我說！”

夏天幽怨地看了看床先生，而后鼓足氣勢，瞪向李艾：“你的耳墜怎么少了一個？”

李艾臉色突變，摸上耳垂，慌亂道：“和你有關系嗎？”

夏天哼了一聲：“當然和我沒關系，和麻醉科的某某有關系是吧？大家都傳遍了?！?/p>

“什么？！”

“難怪林醫(yī)生不要你！”夏天揚起下巴，“還有，你和我同期，要教訓我也是前輩和護士長可以教訓，你也沒資格，現(xiàn)在，這本日志你自己去寫，我要下班了?！?/p>

維持著倨傲的神色來到更衣室，夏天才憋不住激動地跳起來：“看到她的表情了嗎？好爽快！床先生你好厲害！居然能想出那些話！”

床先生啼笑皆非：“就這點事，也值得你開心成這樣？”

“我們這種小人物就是很容易知足，知足常樂?。　毕奶煲贿叴笮σ贿吔饧~扣，脫到身上只有一件吊帶衫，才記起床先生就站在身邊，后知后覺地捂住胸口，羞憤道，“你你你……你給我滾出去！”

“哦？你舍得這時候讓我滾出去？”床先生嘴角微勾，不退反進，過近的距離逼得夏天緊貼置物柜，臉頰漲紅，眼看他的唇就要貼上來，忙閉上眼睛別開腦袋。

許久，夏天聽到一聲悶笑：“笨蛋，我這樣根本碰不到你?！?/p>

“……”

“有什么好害怕的。”

夏天試探地睜開眼，床先生已經(jīng)走了出去，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撫上臉頰：“好、好燙?！?/p>

她的心跳也好快，撲通撲通的，像是擂鼓一樣。

“夏天，你干什么？”同一時段下班的同事走進來，看到她懷春少女一般，不禁疑惑。

夏天訕笑兩聲，飛快地換了衣服：“沒、沒什么，拜拜！”

這天回家夏天反常地少話，吃完東西之后，就坐到沙發(fā)上看節(jié)目，她抱著抱枕，偶爾偷瞄床先生，被他逮到之后慌張地垂下腦袋，裝作睡著了的樣子。

如此反復幾次，床先生忍無可忍：“你到底在干什么？”

“……沒、沒什么??！”夏天耳根赤紅，聲音嗡嗡的，“就、就是……”

就是覺得，今天的床先生看起來，真是異常帥氣。帥得驚心動魄，她只要看一眼，心頭小鹿就亂撞撞到要死，看不見他又魂牽夢縈，簡直像中蠱一樣。

而床先生也很是反常，換做平時他早就開始用語言調(diào)戲夏天，還會指使她做家務打掃衛(wèi)生，現(xiàn)在卻神色淡然地注視著窗外的夜色，心事重重般。

這個晚上，單身公寓異常安靜，不再有夏天悲憤的哀號。

05 床先生原來不是床？！

隔天上班，夏天雙手捧臉，嘆了無數(shù)口氣。

以前每個晚上床先生都會躺在她身邊用低沉沙啞的嗓音說許多少兒不宜的話，搞得她羞憤欲死，要塞上耳塞才能入眠，可昨晚他難得好心，安靜地躺在一旁不說話，她卻輾轉(zhuǎn)難眠，開始懷念他壞笑時的顫音。

“嗚嗚嗚，我是離死期不遠了！”夏天捂著臉痛哭流涕。

“夏天，給病人們測量體溫沒有？快去！”護士長無奈地敲了敲她的頭，夏天回過神來，站起身，蔫蔫答道，“對不起，這就去！”

她魂不守舍地幫病區(qū)內(nèi)的病人們分發(fā)體溫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來到了樓上的高級病房，直到看到兩個高大魁梧的保鏢夏天才猛地驚醒，準備快步離開。

恰好主治醫(yī)師從病房里出來，夏天對他點頭問好，眼神隨意掃了屋內(nèi)一眼，正要抬起腳，腦袋卻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床……床……”

她又扭頭看去，錯愕地確認那平躺在病床上的人分明是床先生！

就算隔得有點遠，但那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她不會認錯！這段時間他的臉可是都和她相隔不過十公分的距離！

夏天不自覺向前走了兩步，兩名保鏢盡職盡責地攔住她：“護士小姐，這里不是你能進的地方?！?/p>

“我、我知道，但是……”夏天顫抖地指向屋里，“那個人……是床先生啊！”

兩名保鏢搞不懂她在說什么，對視一眼，冷聲道：“護士小姐，請你離開?！?/p>

夏天抱緊雙臂，大腦一團亂麻，完全搞不懂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突然病房里的心跳儀發(fā)出尖銳的響聲，夏天慌張道：“不好了，病人心跳驟停！”

主治醫(yī)師帶著護士門浩浩蕩蕩地趕來做搶救，夏天趁亂混入，站在角落看著床先生臉色青白，慘淡地躺在病床中，不知怎么就鼻頭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忍不住上前握住床先生的手，冰涼的觸感，像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一樣絲毫沒有生氣：“床先生，不要死。”

對方似乎有了感應，血壓和心跳漸漸平穩(wěn)，手指也有了動作，緊緊反握住她的手。

“床先生？”

他虛弱地睜開眼，環(huán)顧一圈，在看到夏天后，露出一絲類似于微笑的表情，又安然昏迷過去。

聽到消息趕來的屬下們見狀不由得大呼：“醫(yī)生！我們老大這是醒了嗎？不用當植物人了嗎？！”

醫(yī)生推推眼鏡，十分害怕這些五大三粗的野人，額角一層冷汗：“具體情況我們到辦公室去?！?/p>

“好好好?！?/p>

一群人又旋風般地離去，臨走前有人發(fā)現(xiàn)夏天還在，就讓她離開。夏天忙點頭站起來，可一旦松開床先生的手，他的心跳就出現(xiàn)波動，如此幾次，醫(yī)生表示：“段先生似乎很依賴夏天，現(xiàn)在這種狀況，只能……讓夏天握住他的手?！?/p>

病房又恢復平靜，兩名保鏢一眨不眨地盯著夏天，以防她做出不軌的動作，傷害他們老大的生命安全。

夏天眼眶泛紅，胸口有一團奇怪的情緒，似甜卻苦，悲喜交加，無從分辨。

原來他不是她的床先生，而是段先生。那個十惡不赦，逼得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大壞人。

06 他過去的作為，她并不贊同

確定夏天沒有攻擊力，段先生的屬下們就讓她留在病房，專職握住段先生的手。

“警告你??！敢松開一秒鐘，讓我們老大心臟停跳，你就死定了！”

“剝了你的皮沉尸大西洋！”

夏天都快哭了，這是求人的態(tài)度嗎？一群渾蛋！

愁云慘淡地坐在床邊，夏天長嘆口氣，目光落在床先生英俊帥氣的臉上，心口一陣緊縮：“你快點醒過來，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哦？你想問什么？”

夏天吸吸鼻子：“你不是說你是床嗎？為什么又突然變成段先生？你是騙我的對不對？壞東西！我、我……看我被你耍得團團轉(zhuǎn)，你很得意吧！”

帶笑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你哭了？”

“我當然……”夏天抽噎半晌，終于回過神來，她在和誰講話？下意識看向段先生，他還是死尸一般地躺在床上，那么……

夏天看向另一邊，倒抽口氣，眼淚和鼻涕都停了：“你你你……”

又看一眼段先生：“他他他……”

“你冷靜一點?！?/p>

“我怎么冷靜啊渾蛋！”

床先生好笑地注視著夏天，半晌，低聲道：“真想幫你擦眼淚?！?/p>

那一剎那，夏天知道自己完蛋了。

床先生雖然很惡劣，但很多時候會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溫柔來。他幫她和李艾叫板，挑剔的味蕾在她發(fā)過脾氣后就不再要求要吃法國餐，還有她晚上睡姿奔放，常常會把被子踢到地上，也是他氣急敗壞地叫醒她，生怕她感冒。

狼狽地擦干凈臉，夏天壓下心中頓悟的情愫，和床先生面對面，問清了來龍去脈。

床先生就是段先生，他受傷變成植物人之后，發(fā)覺自己的靈魂可以出殼，但他試過許多人，只有夏天能看得到他。

“當然，你也是半夜突然能看到我?！贝蚕壬f，“其實初遇那晚，我已經(jīng)在你床邊坐了半夜?！?/p>

“……”好、好驚悚的場景。

原來她不知不覺就被一個魂魄偷窺了！

夏天漲紅臉頰，訥訥地說：“為、為什么會這樣？”

床先生聳聳肩：“我的魂魄能夠出殼就夠離奇，相比之下你能看到我，反而沒那么奇怪了。”

實話??！夏天深以為然。

“可是你為什么騙我是我的床？”還說那么曖昧的話。

床先生笑起來，柔化下來的五官一點都不像混灰色地帶的惡人：“當然是覺得逗你很有趣?！?/p>

“……”這是什么回答？

“那段時間我心情很不好，多虧了有你當我的開心果?！贝蚕壬靶λ澳睦镉腥藭嘈抛约旱拇材茏兂伸`體??？”

“魂魄都出來了，我怎么能不信！總之都是很可怕的東西??！”夏天都要哭了，床先生忙安撫她，“好了好了，我只是開玩笑，你別往心里去?！?/p>

夏天個性軟，兩三句話就能哄她忘記恩怨，她哼哼兩聲，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段先生：“那么……你現(xiàn)在不用回到身體里面嗎？”

“我剛剛突然被吸進身體里?！彼傅膽摼褪侵岸蜗壬犻_眼環(huán)顧四周的那一瞬間，“不過很快身體就失去意識，所以……就算我想進，現(xiàn)在也進不去。”

落寞地說著這些話的段先生，一點都不像傳說中十惡不赦的壞人。

想到不久前夏天還頭頭是道地對本尊點評過段先生如何過分，夏天就頭皮發(fā)麻，完蛋了，她不會真的被沉尸到大西洋吧！

段先生的身體又變成了植物人狀態(tài)，夏天得以結(jié)束和他握手的工作，下班回家。

回家途中她沒精打采的，床先生和她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對過往行人視而不見，直接穿透對方闊步向前。親眼目睹這種場景，實在是有夠驚悚。

夏天嘖嘖稱奇，見床先生忽然停下腳步，好奇道：“怎么了？”

發(fā)覺自己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她難得反應靈敏地拿出手機，裝作打電話的樣子和床先生交談。

床先生看了她一眼：“那個人……就是被我強行收鋪的一家店主?！?/p>

夏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年約五十的婦人，正坐在糖炒栗子的攤點旁叫賣。原本能有一家店鋪遮風避雨，被收購之后，雖然得到報酬，想要繼續(xù)擺攤維持生計就只能擺路邊攤。

夏天心里不是滋味，她欲言又止地不知道怎么安慰阿姨才好，就只能就跑過去買了一袋栗子。

“你是不是覺得我做得很過分？”當初為了能夠按時讓所有店鋪關門，他指使手下砸玻璃、放臭蟲、威脅恐嚇店主家屬。他們在這一行聲名顯赫，就是因為手段強硬。

夏天踢著腳邊的石子兒，打電話：“嗯。”

“……”回答得也太干脆了。

夏天站定，抬頭迎視床先生的雙眼，他是半透明狀態(tài)，漆黑的眸子也不那么深邃：“人生在世，大家都不容易，既然能給別人一點方便，為什么不給呢？你們收樓也是合法的，他們不愿按時搬離，你們可以走法律程序，浪費些時間，總比鬧出人命好?！?/p>

“……”

“你看，你現(xiàn)在都成植物人了，多可憐。”

床先生哭笑不得，換成過去他說不定就微笑著讓人把夏天拖到后巷痛打，現(xiàn)在卻沒有那樣狠戾的心情。她就是這種人，有點迷糊，也很遲鈍，被欺凌時會做墻頭草，但在大是大非上卻會堅持自己的立場。也是遇見了她，他才覺得善良和軟弱沒想象中那樣可笑。

一路無話，到家后夏天心情復雜，她總覺得過去的床先生和她認識的床先生不一樣，她不甚贊同他過去的作為，卻對現(xiàn)在的他心跳加速，五味雜陳下她索性不去想，早早就睡了過去。

床先生在客廳看著茶幾上一碟剝了殼的糖炒栗子，不禁勾起嘴角。

那明顯是給他吃的。

他步入臥室，坐到床邊，深深地注視夏天的睡顏，許久，在夜色中走向醫(yī)院。

07 嗚嗚嗚，我喜歡的人死掉了

隔天起床時，夏天沒有發(fā)現(xiàn)床先生的身影，她的心臟莫名其妙地一陣緊縮，一股不妙的預感滋生上來，她下意識就快步跑到醫(yī)院，來到段先生的病房外。

兩名保鏢已經(jīng)不見了，平時被嚴守的房門大開，里面空無一人。

風吹起窗簾，宣告一室寂靜。

刺眼的白色象征著生命安寧消逝。

夏天在門口呆立許久，眼眶猝然就紅了。不、不會的，床先生不會……不會就這么死的。昨天她還說了不喜歡他所做所為的話，他應該十分生氣，加倍地取笑調(diào)戲欺負她才對！

失魂落魄地回到護士臺，同事見她臉色慘白，擔心地問：“夏天，你怎么了？”

她扯了扯嘴角，還是沒能擠出笑容：“嗚嗚嗚……我喜歡的人死掉了?！?/p>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夏天趴在桌上，失聲痛哭：“怎么辦，我還沒告訴他我喜歡他，他就死掉了?！?/p>

“哦？你喜歡的人是誰？”

“他、他……他不是好人，但是……但是我還是好喜歡他。”夏天狼狽地用手背擦眼淚，可不論怎樣，淚水還是涌出眼眶，“床先生，對不起，昨天我不該那樣評價你……我、我其實很喜歡你……”

發(fā)頂突然傳來溫柔的撫摸，而后響起男人無奈的嘆息：“笨死了?！?/p>

夏天茫然地抬起頭，淚眼蒙眬中，對方坐在輪椅中，拿著手帕幫她擦眼淚。

他笑了笑，目似點漆，被他直勾勾地盯住，仿佛魂魄都被勾了出來。

“終于能碰到你了。”

“……”

“你那是什么表情，迫不及待地要被我玩弄了嗎？”

熟悉的惡劣取笑讓夏天猛地回過神來，她呆滯地停住哭泣，傻乎乎地說：“呃？你、你不是死了嗎？”

床先生撲哧一笑：“我不過是恢復神志，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p>

他狠狠捏上她的臉頰，見她吃痛地皺起眉，又心疼地放開，轉(zhuǎn)為輕柔撫摸：“笨死了！”

夏天呆看他半晌，又嗚嗚痛哭起來。

床先生眉頭緊鎖：“你又哭什么？”

夏天擦著鼻涕：“喜、喜極而泣你沒聽過??！”

床先生寵溺地看著她，在和夏天的眼神撞上之后，瞬間隱匿那抹柔情，眉峰單挑，故意壞笑道：“既然你承認你喜歡我，那么……從今天起，就是我的女人，負責給我端茶倒水陪睡覺。我讓你脫一件衣服，你就要心領神會，把所有衣服都脫掉?！?/p>

“……”她到底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才會喜歡上他？！

“我、我收回那些話行不行？”

“當然可以。”床先生單手撐著額角，皮笑肉不笑，“只要你不怕死?！?/p>

夏天嗚咽一聲，眼淚流得更兇了。

護士臺外，一群不良分子聚成一團，間或回頭打量床先生和夏天的互動，紛紛咬牙扼腕。

“老大醒來就像變了個人！居然說要改變收樓方針?！?/p>

“沒錯！還看上那個小護士，他不僅是肚子被戳了一刀，眼睛也被戳瞎了嗎？！”

“……我覺得你們該小心點，你們沒覺得今天隊里少了兩個人嗎？”

“哪兩個？”

“昨天對那小護士吼叫，還威脅她要把她沉尸到大西洋的那兩個?！?/p>

“……”

“呵呵呵呵，我們要不要去大西洋打撈一下？”

老、老大果然還是好狠！

眾人默默對視，七手八腳地跑上前，整齊劃一地對夏天彎腰鞠躬：“大嫂！上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