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流

一湖秋水，搖曳萬般風(fēng)情。

金山湖畔的戲臺上，一出《斷橋》折子戲正在上演。

白素貞柔腸直轉(zhuǎn)愛恨交纏，小青護(hù)主心切義憤填膺，許仙羞愧難當(dāng)戰(zhàn)戰(zhàn)兢兢……

沉浸于戲文中的觀眾，沒有哪個留意到淚流滿面的我。

是啊，誰會察覺金山湖中有我這么一條蛇呢……過往的一幕，至今清晰可見。

那是一個陽春的下午。杜鵑花燦如云霞，我容光煥發(fā)地在花叢間嬉戲。

沒有人知道我的真身──修煉五百年的一條靈蛇。

聽著山泉嘩啦啦的流淌聲，我無比快活。

突然，少女的第六感官告訴我，身后有偷窺者。

回首一瞅，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郎正注視著我。

驚鴻一瞥間，我已愛上這個男人。

心旌搖蕩之際，忽聞兩聲脆生生的吱岐尖叫。天哪，這分明是我夢寐以求的錦毛鼠的聲音。

錦毛鼠，因五彩紛呈而得名，是世間極其罕見的靈獸，食之可抵百年修煉之功。

此刻，那男子為了采擷草藥已然離去。我再無顧忌，一挫身恢復(fù)蛇軀，箭矢般疾射出去。

天助我也！我咬住錦毛鼠的后趾了。正當(dāng)我欣喜若狂，一個黑影迎面撲來。

是該死的野貍貓。無疑，它也對這只靈獸志在必得。

一場惡斗隨之展開。我使出渾身解數(shù)，百余回合后仍然漸落下風(fēng)。

就在野貍貓踩牢我的七寸，即將咬斷我的頭顱時，近乎虛脫的我，聽到它突如其來的慘叫。

在我暈厥前的最后一瞬間，我看到一條碩大的白蛇死死地盤住了野貍貓……

我們姐妹的緣分，便是自此開始的。

當(dāng)我醒來，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張極美的面龐，一雙秋水般的眼睛，透著深深的關(guān)切。

姐，小青這條命是你救下的，愿永世相隨！

姐欣然一笑。我明白，姐是應(yīng)允了。

在以后的相處中，我發(fā)覺姐是那樣一個淳厚善良的人。我還發(fā)現(xiàn)，姐時常悄悄地打開一幅畫像，仔細(xì)端詳，神思恍惚。

姐，可讓青兒看看你的畫嗎？有何心事可以告訴青兒嗎？

姐略作遲疑，面色一紅，道：既然做了好姐妹，我自是不必瞞你。隨即，姐打開畫像。

天哪，是他──僅有一面之緣，卻令我魂?duì)繅艨M的那個男子。

我穩(wěn)住心神，未至當(dāng)場失態(tài)。同時暗忖，姐和他必有一段淵源。

望著姐洞穿前塵的迷離眼神，我聆聽著姐塵封心底多時的故事。

這男子名喚許仙，前世是個悲天憫人的小牧童，曾經(jīng)救過我的性命。為報前世大恩，我想以身相許?？扇f水千山走遍，至今未能如愿。

此言猶如一記重錘，砸得我心頭一陣巨痛……沉思半晌，我決定慧劍斬情絲。

在我的幫助下，姐順利找到了許仙?？吹浇憧鞓返男δ?，我頗感欣慰。

許仙對姐驚若天人一見鐘情。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

在我的張羅下，姐終于得償夙愿，成了幸福的許娘子。

隨后，他夫妻二人在杭州城開了保和堂，懸壺濟(jì)世，名聞遐邇。

姐憑其蘭心慧質(zhì)巧制靈藥，慈悲為懷，救人無數(shù)，贏得了“活觀音”的美譽(yù)。

天有不測風(fēng)云?？珊薜姆êＴ朴沃H滋生事端，說什么妖孽作祟人間，說什么人妖之間豈能通婚。

繼而，他施展危言聳聽軟硬兼施之伎倆，將許仙誆至金山寺，活活拆散這對有情人。

情義大于天。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幸福，姐姐與我水漫金山。一時之間，怒濤洶涌，巨浪滔天。

在那場鏖戰(zhàn)中，身懷六甲的姐姐于洪峰之上生下仕林。

為保全愛子，淚水漣漣的姐將嬰兒托付于我，令我火速逃遁。我左右為難。

見我猶豫不決，從未對我發(fā)過脾氣的姐暴怒起來，猛的一掌推來，我已至十丈之外。

再回首，但見白茫茫的—片澤國，哪還有姐的蹤影……

那是我與姐的永訣。

那一幕，永遠(yuǎn)定格在我憂傷的心頭。

每年，我屢次前往雷峰塔探望姐姐?？上?，再無緣相見。我也會懷著復(fù)雜的心緒重游金山寺。

在金山湖瀲滟的波光中，我一次次看到姐的眼睛。喜悅的，溫柔的，悵惘的，憤懣的……時而讓我溫暖，時而讓我心疼！

悠揚(yáng)的樂聲，打斷了我的思緒。金山湖畔經(jīng)久不衰的傳奇老戲又將開演。

凝望著舞臺上那熟悉的麗影，我再一次淚流滿面。同時，我要將我的祝福送給天下所有的有情人！

選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