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南卡羅來納州國會眾議院第一選區(qū)補選落下帷幕，“茶黨”青睞的政治人物馬克·桑福德勝出。去年年底，“茶黨”旗手吉姆·德敏特突然辭職、投身傳統(tǒng)基金會，國會眾議員蒂姆·斯考特填補參議院席位，而斯考特空下的眾議院席位則進入了補選程序。在過去四個月中，民主黨候選人一度領(lǐng)先，共和黨陣營擔心在南卡州或?qū)⒃庥鲲L向標意義的慘敗。而今，桑福德的當選無疑重申了“茶黨”的生命力依舊旺盛。有趣的是，在“茶黨”歡呼之余，桑福德本人的故事更加引人入勝：這位南卡州兩任州長在丑聞纏身后的成功逆襲，被媒體稱為美國當代政治史上最為經(jīng)典的“浪子回頭”案例之一。

“桑福德們”的故事

現(xiàn)年52歲的桑福德是南卡州政壇的熟面孔，早在1994年他就曾借助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金里奇《與美國締約》的東風當選了國會眾議員。2000年，連任三屆的桑福德堅持不再謀求連任，以忠于“締約”中關(guān)于“任期限制”的主張，如此兌現(xiàn)競選承諾的做法在當時并不算多見。桑福德對政治立場的堅守，最終使其獲得了更大平臺，兩年后他當選南卡州州長，一做就是兩屆。以其華府和地方的雙重經(jīng)驗，桑福德很快就躍升為共和黨陣營的明星領(lǐng)袖。

在白宮夢起之際，桑福德卻遭遇了巨大逆轉(zhuǎn)。2009年6月24日到29日，一州之長突然消失在公眾視野中，甚至連夫人珍妮都毫不知情。正當各方不知所措之時，某媒體記者卻在佐治亞州亞特蘭大機場的國際到達口尋覓到了桑福德的身影，并推測他剛剛從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飛來。在媒體的持續(xù)關(guān)注下，桑福德不得不承認了其與阿根廷女子瑪利亞的婚外戀情。這次“人間蒸發(fā)”也遠非頭一遭。丑聞的曝光令桑福德光環(huán)盡失：他和妻子離了婚，并辭去了共和黨州長聯(lián)盟主席職務(wù)，還險些被州議會彈劾，在不光彩的名聲下熬過了州長任期的最后一年半。

2011年，離任后的桑福德選擇了深居簡出的修心生活，但南卡政壇和共和黨陣營始終對他念念不忘。直到2012年12月，蒂姆·斯考特席位出現(xiàn)空缺，桑福德才再度出馬。按照美國官場文化的一般邏輯，國會眾議員在攀登階梯上顯然是低于州長的，前州長競選國會眾議員無疑是“人往低處走”的退步。但也正是因此，桑福德的競選更像是一段謙遜的救贖之旅，是一次從起點再出發(fā)的政治努力，這個信號對選民而言卻是積極的。

在整個競選期間，人們還會發(fā)現(xiàn)在桑福德陣營中充當著“女主人”角色的正是當年的瑪利亞。雖然有些意外，但瑪利亞以“未婚妻”身份現(xiàn)身的事實上拆解了民主黨在競選中攻擊桑福德而打出的所謂“倫理牌”。她似乎在告訴選民：桑福德的不忠和擅離職守固然有錯，但就其個人而言，桑福德有選擇感情歸宿的權(quán)利，而且他至少忠于了自己的再次選擇。

桑福德當選足以演繹“浪子回頭”經(jīng)典樣本的最大理由，當屬其通過競選成功回歸政治圈，走出了一個完滿的循環(huán)。事實上，不同于桑福德循環(huán)式逆襲的案例，在美國政壇上也不算罕見。其中最為人所知的當屬克林頓在任期間的“拉鏈門”事件。克林頓雖然因此招致了國會彈劾，但仍舊完成了第二任期，還在卸任后存續(xù)了空前的政治影響力，其夫人希拉里甚至反而在此事件中積累了更多的同情與人氣。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當時控制國會眾議院的金里奇一面在竭力推動彈劾克林頓，一面卻在私下保持著與女助理的私情。在2012年大選季，金里奇謀求共和黨總統(tǒng)提名時，那位女助理卡利斯塔已經(jīng)以第三任妻子的身份站在了金氏身邊，沒有人對過去的緋聞再提出什么非議。

與克林頓、金里奇抑或是桑福德相比，近年來震動美國政壇的另一起丑聞卻以悲劇收場，其中主角就是曾兩度參與民主黨總統(tǒng)初選的約翰·愛德華茲。愛德華茲曾在45歲時當選北卡羅來納州的國會參議員，2004年成為民主黨黨內(nèi)初選中的主要競爭者和副總統(tǒng)候選人。在多次競選中，愛德華茲家庭的曲折經(jīng)歷始終是其與選民親密溝通的重要一環(huán)。妻子伊麗莎白是愛德華茲的大學校友，比他年長4歲，夫婦共同養(yǎng)育了4個孩子，其中長子維德17歲時因車禍夭折，夫婦冒著高齡的風險又生育了幼女和幼子。伊麗莎白雖身為北卡極為出色的律師，但為愛德華茲的政治前途甘愿犧牲，在其身后扮演著賢妻良母的角色，但不幸的是，2004年愛德華茲大選敗北后的第一天，伊麗莎白被確診患有乳腺癌，2007年再次復(fù)發(fā)，當時愛德華茲正在沖刺2008年大選初選。這些細節(jié)，每每被愛德華茲提起時，都會博得很多選民的感慨甚至眼淚。可是，在這個感人的故事背后，愛德華茲竟然與一位女性競選義工發(fā)生婚外戀情，并于2008年生下一女。丑聞被披露后，愛德華茲一方面唆使其助手“頂罪”充當孩子的父親，另一方面非法挪用競選經(jīng)費掩蓋更多事實真相。2010年，傷透了心的伊麗莎白最終被病魔奪走了生命，而愛德華茲也因一系列罪名而遭遇起訴。雖然最終躲過牢獄之災(zāi)，但克里和愛德華茲這對昔日白宮的競選組合，如今一個貴為國務(wù)卿，一個淪為被人唾棄的負心漢，也真的算是一場政治鬧劇了。

逆襲的邏輯

桑福德的成功逆襲，可以放置在美國政治生態(tài)演進的大背景下加以重新審視。如果仔細梳理美國政治舞臺上的各種丑聞或腐敗，會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近年來，丑聞的導火索往往都是政治人物個人的私德或操守，涉及性與婚姻，部分涉及公權(quán)力的濫用；即便涉及錢財，也多體現(xiàn)為競選財政資金的非正當來源與使用方面。這一特征與以往的“基廷五人案”、“眾議院銀行案”、“阿布拉莫夫案”等涉及權(quán)錢交易、中飽私囊的丑聞似乎存在較大的區(qū)別，但其中也明顯反映出美國某些政治人物個人道德底線的持續(xù)下降。

桑福德重返國會之后，關(guān)于安東尼·維納和艾略特·斯皮策兩人前程的討論也不絕于耳。前者曾任紐約州國會眾議員，后因婚外情而辭職，目前正在醞釀參選紐約市市長；后者則曾任紐約州檢察長和州長，后因招妓丑聞而辭職，如今也躍躍欲試，期待重返政壇。客觀而言，斯皮策的污點更加不堪，也更為難以祛除。但面對同樣的性交易丑事，路易斯安那州國會參議員戴維·維托非但堅持不辭職，還在2010年選舉中以57%比38%成功連任，其中選民投票的邏輯，不禁令人迷茫。

某些政治人物個人底線的下降，事實上直接映襯出美國整個社會關(guān)于婚姻觀念的道德倫理水準。公眾如果要原諒政治人物的錯誤，一定是要將其還原到普通個人層次來看待的?？梢妼ζ胀ㄈ硕?，需要遵守的規(guī)范或并不嚴苛。需要指出的是，公眾或選民的寬容度，也處于微妙的互相重塑之中。一方面，公眾似乎越來越喜歡“浪子回頭金不換”式的政治人物，比如自稱“重生教徒”的小布什。沒有任何人是完美無缺的，只要給選民講好一個奮斗或重生的故事、有效拉近距離，就能換取投票支持。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所謂“污點候選人”能夠被選民再次認同、至少可以繼續(xù)活躍在公共舞臺上的事實，將令某些政治人物放松自律，認為不當行為也不會帶來太大成本，從而無所顧忌。甚至主流社會也不會將涉及個人隱私權(quán)的私德丑聞視為太大的問題。比如，去年11月中期選舉后辭職的中情局局長戴維·彼得雷烏斯，至今仍被懷疑可能是為避免班加西襲擊事件爭議在美國國內(nèi)升級而被迫去職的，而其選擇的婚外情理由只是一個各方都能保全面子的借口。然而，這個借口在大眾媒體中的廣泛傳播，會為多少公眾、特別是年齡階段較低的人群帶來負面的潛在影響呢？

無論是總統(tǒng)、國會議員還是州長，作為美國國家政治精英的這個群體，不但直接掌控著國家內(nèi)政外交的走向，而且代表著整個國家、社會、民眾的風貌，不但是外界接觸、了解美國的形象品牌，而且是在公眾政治社會化過程中的行為樣本。從這個意義出發(fā)，桑福德的逆襲，或是這個國家彰顯開放與包容的積極信號，抑或是這個國家選舉文化與政壇生態(tài)扭曲下的又一個“美國例外”。但相比于那些令這個國度引以為豪的物質(zhì)繁榮、科技創(chuàng)新、軍力強大而言，這個例外只能是羞于啟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