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古運河上清名橋畔,開門南長街,臨窗古運河,典型的江南水鄉(xiāng),枕河而居。
我家的隔壁是一個公共碼頭,七八米寬,全用石塊砌成,鄰里的生活用水都在這里。上游在擔水、淘米,下游可能就在刷馬桶、洗衣服,這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場景。人們見面寒暄著,互相拉著家?!裉熳鲂┦裁春贸缘?,小孩上幾年級了,老人身體怎么樣……腳畔的小魚穿來游去,爭搶著竹淘簍縫隙里漏下來的碎米,河對面的碼頭則有節(jié)奏地傳來搗衣聲。棒槌一起一落,和著兩岸人家井然有序的生活節(jié)拍,好像空谷傳音,為這市井庸常的人生平添了幾分詩意。
記不得在那錯落有致的老房子里,生命曾有過多少次輪回。也記不得那長長的石駁岸縫里,青青雜草又經了幾番寒暑。一切因日影的移動而變幻,漸漸在水面上化作一個又一個圈,成為我記憶輻射的圓。
是的,人如草木,一歲一枯榮。回想總是美好的,它讓我久久地沉浸其中。而這童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無不成為了我今日審美的底子。轉眼物換境移,我來到了一座園林式的單位,每日可聽枝頭嫩芽萌動,嗅聞墻邊薔薇清芬。日光透過落地花窗,見證著我年復一年在工作室內或東涂西抹,或寂然枯坐的時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我慶幸自己能置身在這里,與自然為友,和草木為伍。一個畫畫的人,需要閑適與安靜的滋養(yǎng),它讓我體悟到生之真趣,活之禪意。有時候,就在一杯清茗,幾聲鳥鳴之間,思緒就開始飄忽起來。
園中的虬枝石榴上,裂開的果實露出紅紅的籽粒,甚是好看。誘得白頭翁成群地飛來啄食。騰上竄下,反勾著,找著豁裂的一面,極為生動有趣。這天然的畫面,有如宋畫一般,它也會成為我筆底的一種。
這些,可以說是我的生活,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就像是長卷中的一段而絕不是全部。生活不管對誰來說,都遠沒有那樣簡單。甘苦自知,不必贅言。而我只想在這世事紛雜之中,用畫筆營造出一片性靈之境,讓我自小熱愛的家園—小橋、流水、人家,用我的閑情逸致,一一再現(xiàn)于我的筆端紙上,伴我共度冷暖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