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化有溪自西而東穿境而過,溪上橫臥十八座橋,十八座橋邊住著十八棍。
十八棍各懷絕技,卻都隱于市井,人們只知其人,不見其形。
一日,新任縣官帶著妻兒從泉州灣出發(fā),搭乘民船到永春州登陸,再從那走二十里山路到德化上任。
縣官上船,前來送行的朋友憂心忡忡地提醒他:德化十八棍個(gè)個(gè)是奇才,到那以后諸事小心,輕易不要去招惹他們。
縣官大笑,自負(fù)地說,管它是十八棍還是三十六棍,只要落在我手上,包管讓他們?nèi)孔兂蔁鸸鳌?/p>
船到永春州,縣官和抱著十個(gè)月大兒子的妻子剛下了船,就被同船下來的一個(gè)陌生男子扯住了。男子身材瘦小,皮膚微黑,死死抓住縣官的衣服,大聲叫嚷道:無恥之徒,霸我妻兒,還不隨我見知府大人去。
圍上來的路人七嘴八舌,縣官有口難辯,只得跟隨男子去永春州府決斷。
州府升堂,縣官跪在前,男子跪在后,縣官妻子候一邊。驚堂木拍下,州府讓二人報(bào)上姓名??h官稟告說自己姓林名琮,是德化縣官。男子說他姓張名全,乃德化山民。
州府眼睛一瞪,問道,小小山民竟敢扯著縣官來告狀,其中必有隱情,今天你所告何事?
張全低著頭偷偷扯了一下縣官的衣服后擺,縣官回頭,張全卻趴在地上一聲不語。
州府提高了聲音說,張全,你有何冤,盡管道來,本官替你作主。
小人遵命,我……張全吞吞吐吐,左手又悄悄地拉了一下縣官的衣服,縣官煩躁地回過頭去,張全卻仍低頭趴地不語。
州府不耐煩了,張全,本官讓你說你就說,為何吞吞吐吐?
張全抬頭看了縣官一眼,復(fù)低下頭去,手中卻又扯了一下縣官的衣服,縣官火冒三丈,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張全一眼,本想喝罵他“大人問你話你不回答,一直扯我衣服做什么”,但一想州府大人陰沉的臉,就忿忿地把話吞回了肚子。
州府大怒,驚堂木拍得山響,大膽林琮,竟敢在本官眼皮底下阻撓斷案。
縣官忙趴上分辯,下官不敢。
州府厲聲道,你還狡辯,我要問他話,你在那里左一眼右一眼地瞪著他,讓他如何敢回話?來人呀,把這廝拖下去打十大板。
縣官下去后,張全才說,大人明察,林琮長(zhǎng)期霸占了我的妻子,現(xiàn)在連孩子都幫他生出來了。
州府說,真有此事?待我傳那婦人過來問問。
張全說,這婦人跟隨林琮近兩年,必定是錦衣玉食地習(xí)慣了,如今又有了他的孩子,必然不愿再過那粗茶淡飯的苦日子?大人若是問她,她必聲言從沒見過小人,也萬萬沒有被霸一事。
州府傳上一問,果然如此。
州府說,你們各執(zhí)一說,婦人又矢口否認(rèn),本案不能斷。
張全說,小人能夠證明她是我的妻子,請(qǐng)大人明察。說完索過紙筆,上書“小人之妻,左乳有一綠豆大的痣”。
州府令人將婦人帶到后堂,讓夫人驗(yàn)身,果如張全所言,遂將婦人孩子判與張全,斥令縣官永世不得再去爭(zhēng)奪。
出了知府,縣官獨(dú)自返向碼頭。未到任上,就丟了妻兒,他萬念俱灰。
張全叫道,林大人留步,剛才在下只是跟你開一個(gè)小玩笑。
縣官頓住身形,木然回頭,你是如何知道她身上的暗記?
張全笑道,林大人不要多心,尊夫人實(shí)是一個(gè)相夫教子的好女子。大人應(yīng)該不會(huì)忘了,你們剛剛上船的時(shí)候令公子一直哭鬧不止,夫人愛子心切,方才忍羞哺兒。
縣官怒道,你我素不相識(shí),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出此毒計(jì)奪我妻兒?
我乃德化十八棍最末位的一棍,今天事出偶然,不過是想告訴大人,為官之道須得治事為民,而非治民為官,否則的話,最終境地必定是官者不官民者不民。張全拉起婦人之手交與縣官,又說,這妻子還是你的妻子,兒子還是你的兒子,現(xiàn)在你領(lǐng)回去,好生為官去吧。
后來,縣官一任十八年,把德化治理得政清人和,風(fēng)順氣正。再后來,就有人說,德化的十八座橋有十九棍。又有人說,是十八歸一,而非十八加一。所以,今天我們?cè)谠讫垬蜻吢牭降囊廊皇鞘斯鞯墓适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