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德是綠營內部資格最老的政治人物之一，是黨外運動擴張以及民進黨快速發(fā)展時期的親歷者，并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主導了民進黨的發(fā)展路線。2000年民進黨上臺后不久施明德卻高調宣布退出民進黨，此后又在“倒扁運動”中橫空出世，給陳水扁致命一擊，施明德也因此被許多綠營支持者視為“叛逆”而大加撻伐?？此泼艿恼涡愿袷故┟鞯鲁蔀閸u內極具爭議的政治人物。

黨外運動的主要領導者

1961年，時年20歲的施明德從陸軍炮兵學院畢業(yè)后，在小金門任炮兵監(jiān)測官。當兵期間施明德因參與“臺灣獨立聯(lián)盟案”，1964年被以“意圖顛覆政府”的罪名判處終身監(jiān)禁，開始了生命中的第一次牢獄生涯，1977年刑滿出獄。

上世紀70年代后半期是臺灣黨外勢力快速發(fā)展的時期。自1977年“中壢事件”發(fā)生以來，國民黨對黨外勢力的壓制已經(jīng)力不從心，對黨外勢力的發(fā)展也只能是采取守勢。黨外勢力這一時期無論是在規(guī)模上還是組織上都處于快速發(fā)展階段。黨外運動已經(jīng)突破了書生議政的舊有路徑，不斷深入基層民眾，同時全島性的合作與聯(lián)結也在不斷加強，組黨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施明德出獄后立即加入了黨外運動，應邀擔任黨外勢力重要人物蘇洪月嬌省議員競選團隊總干事，并幫助其成功當選。此后施明德在黨外運動中日益活躍，他稱“萬年國會、戒嚴令、黨禁、報禁”為阻礙臺灣民主之“四大惡”，將矛頭直接指向國民黨的專制統(tǒng)治。此時的施明德開始進行全島性串聯(lián)，并著手組建新的政黨。不久黨外籌組《美麗島》雜志，以雜志社的擴張為依托，快速向組黨的方向推進。施明德任《美麗島》雜志社總經(jīng)理，成為黨外的主要領導核心之一。

國民黨對黨外勢力的快速擴張越來越不能容忍，雙方的沖突日趨激烈，終于釀成了1979年年底的“美麗島事件”?！懊利悕u事件”是自1949年國民黨敗逃臺灣以來遭遇的最大一次街頭沖突，在島內外引起了強烈的震動。國民黨當局開始大規(guī)模鎮(zhèn)壓黨外勢力，施明德在經(jīng)歷了26天的逃亡后被捕，被判無期徒刑，再一次開始了牢獄生涯。不過此次入獄與前一次不同，施明德藉此為后來從政積累了豐厚的政治資本，他也因為坐國民黨的“黑牢”時間最長而成為黨外支持者中的“傳奇人物”。

務實推動民進黨的“臺獨轉型”

1990年5月李登輝對施明德頒發(fā)特赦令，結束了其牢獄生活。此時的臺灣社會相比十年前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國民黨當局結束了長達38年的“戒嚴”，“黨禁”也被突破，由黨外勢力脫胎而成的民進黨已經(jīng)成為島內第一大反對黨，而且勢力還在不斷擴張。施明德出獄后將主要精力放在了發(fā)展臺灣的社會運動上，加強與社運領袖之間的聯(lián)結，成為學界和社運界與民進黨互動的重要橋梁。1992年年底施明德在臺南參選“立委”，以臺南市第一高票當選，順利進入“立法院”，并成為民進黨的“立法院”黨團總召集人，政治聲望進一步上升。此后不久許信良因選戰(zhàn)失利下臺，施明德接任民進黨主席，并在1994年5月的黨主席選舉中成功當選民進黨第六屆黨主席。

上世紀90年代，臺灣省籍族群以及“統(tǒng)獨”問題開始發(fā)酵，利用族群議題進行動員的現(xiàn)象越來越多，“臺獨”訴求也被民進黨當作政治動員的工具而加以利用，臺灣社會的國家認同和價值系統(tǒng)日趨紊亂，社會對立和族群撕裂的現(xiàn)象日益嚴重。不過，民進黨高調鼓吹“臺獨”的做法引起了臺灣社會的恐慌，使該黨的支持度直線下滑。在經(jīng)歷了幾次較嚴重的失敗后，陳水扁和“新潮流系”等較靈活的政治勢力看到了危機，開始逐步淡化“臺獨”色彩，轉向溫和及務實的“臺獨”路線。不過他們的行為引發(fā)了黨內“臺獨”基本教義派的強烈反彈，雙方的爭執(zhí)越來越激烈。

施明德正是在這種情境下開始推動民進黨“臺獨”轉型的。施明德對“臺獨”的看法基本上代表了務實“臺獨”的觀點。一方面他頑固堅持“臺獨”立場，甚至以“辭去黨主席”的說詞對民進黨內要改變“臺獨”立場者進行威脅；另一方面他也意識到激進“臺獨”的不可行，主張推動務實“臺獨”路線。他在黨主席任內曾宣稱“中華民國早已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民進黨執(zhí)政后“不會也不必”宣布“臺獨”。按照施明德的想法，當務之急是使臺灣社會付出太大成本的省籍問題、族群問題、“統(tǒng)獨”爭議趨于和緩，“未來各黨派則只在民主體制內進行對立與斗爭”，然后再徐圖“臺獨”理想的實現(xiàn)。不過施明德的溫和“臺獨”路線遭到了來自“臺獨”基本教義派的猛烈攻擊，一向與他關系最好的“臺灣教授協(xié)會”學者指責他“背叛”了“臺獨建國”的目標，要求他下臺。

從當時的形勢來看，推動“臺獨”轉型是勢所必然，所以當時盡管黨內有反對的聲音，施明德還是提出了“大和解”和“大聯(lián)合政府”的主張。施明德的這些舉措推動民進黨淡化了“臺獨”色彩，鞏固了體制內發(fā)展的道路，對民進黨的發(fā)展產生了重大影響。

功成退黨，理念不合？

2000年11月施明德正式宣布退出民進黨，成為繼許信良之后第二位退出民進黨的黨主席。在民進黨成功取得政權的時候，施明德卻選擇離開，原因是復雜的。

2000年陳水扁上臺執(zhí)政意味著民進黨第一次世代交替已經(jīng)完成，施明德很難再有作為。施明德屬于“美麗島世代”，而陳水扁則是“律師世代”的代表人物。施明德認為，從政治性格上來說，“美麗島世代在思想、氣度、行事作風上與新生代都有很大不同”?！懊利悕u世代”更多理想性色彩，而“律師世代”則更精于政治算計。依權謀而論，“美麗島世代”顯然無法同“律師世代”抗衡，90年代民進黨內的世代交替就是在這兩個世代之間展開。陳水扁上臺執(zhí)政事實上意味著“律師世代”取代“美麗島世代”成為黨內主流。在同一世代的政治人物多已淡出歷史舞臺之后，施明德即使想有所作為，也難有揮灑的空間。

與陳水扁個人之間的矛盾與心結也是施明德選擇離開的重要原因。自施明德出任民進黨主席以來，兩人為了爭奪黨內的主導權，在“金馬撤軍論”、“立法院籌組多數(shù)執(zhí)政聯(lián)盟”、“核四”等議題上多有齟齬，矛盾越積越深。此外，民進黨執(zhí)政后，施陳之間在理念上的捍格逐漸顯現(xiàn)出來。施明德主張推動聯(lián)合執(zhí)政，而陳水扁要求“單獨執(zhí)政”，施明德認為這種做法造成了臺灣“政不通”、“人不和”的局面。在理念難申的情況下，施明德選擇了淡出。

同時，施明德在當時已經(jīng)看到了陳水扁執(zhí)政所存在的問題。他認為民進黨在陳水扁的領導下已經(jīng)不是“以往追求政治理想的民進黨了，在權力的迷失下，民進黨已經(jīng)喪失了感受人民痛苦的能力”。

紅衫軍云聚星散，施明德漸行漸遠

2006年，在島內媒體窮追猛打之下，陳水扁及其家族的貪腐弊案曝光，島內民眾要求陳水扁下臺的聲浪迅速升高。在泛藍發(fā)動“罷免案”失利的情況下，施明德在8月中旬發(fā)起了“百萬人倒扁運動”。因為這次運動參與者身著紅衫，故名“紅衫軍”。施明德發(fā)表公開信，指出陳水扁執(zhí)政錯誤在于成立“白金體制”的“國策顧問團”，明目張膽地和眾多財團擁抱，進行政治酬庸和利益輸送。施明德要求陳水扁在失去人民信心的危機時刻要“勇敢認錯，鞠躬下臺”。施明德發(fā)起的“百萬人倒扁運動”，用和平請愿的方式表達反貪的訴求，一次次將“倒扁活動”推向高潮。

面對“倒扁”的洶洶民意，雖然綠營大佬也多有譴責陳水扁的聲音，但是隨著“倒扁運動”的推展，民進黨開始抱起團來“保扁”。究其原因非常簡單，民進黨自陳水扁上臺以來已經(jīng)通過資源分配形成了利益共生結構，陳水扁的倒臺會損及民進黨內絕大部分人的利益，故而民進黨中央成為“保扁中心”。如此一來，施明德的紅衫軍事實上是在與整個民進黨戰(zhàn)斗，施明德也遭到了來自泛綠陣營昔日同儕的猛烈攻擊。

聲勢浩大的“倒扁運動”持續(xù)到2006年年底。隨著時間的推移人氣逐漸散去，施明德也再一次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

臺灣媒體在評論施明德時往往稱其為政治的“浪漫派”。從其從政歷程來看，施明德長于堅持，卻短于危機處理，既有行動的激情，同時又有務實的態(tài)度。施明德從來也沒有放棄過“臺獨”理念，但是卻積極推動民進黨的“臺獨轉型”。在兩岸關系和平發(fā)展持續(xù)推進的情況下，施明德認為“民進黨不能再反大陸，要思考如何與大陸互動”。施明德矛盾的性格帶有反威權統(tǒng)治時期的時代烙印。在務實的臺灣政壇，他的這種性格已經(jīng)沒有生存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