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
見到金珠和銀珠的那天早上,天下著霧,馬路上濕漉漉的。我媽說,這是一對孿生姊妹花,她們倆要一同去看你。我的心又惶恐又忐忑又興奮,指揮手勢打得格外漂亮,舒展得就像行云流水一般。馬路上的車變得不那么討厭了,行人也可愛起來。有一輛公交車開得飛快,差不多都要擦著我的警服了,我不但沒記他的車牌號,還寬宏大量地笑了笑。太陽慢慢地升起來,碩大溫暖而明亮,晨霧漸漸散去。早崗結(jié)束了,我往路邊的執(zhí)勤室走去,準備寫當天的值班日記,這才看見姐妹倆在大槐樹下站著呢,笑吟吟地依偎在一起像一株花開兩朵的并蒂蓮。五月,槐花盛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香。
我走到近前,還沒來得及開口,銀珠便先發(fā)制人地問道,真是全神貫注呢,我們倆站在這兒好一會了,你竟然沒發(fā)現(xiàn)?
她目光灼灼,像夏日中午的太陽刺得我臉盤發(fā)熱。
我傻笑著,搓著手,連說對不起對不起表達著歉意,把目光移向金珠,金珠不敢與我對視,害羞地垂下眼簾,一朵紫色的槐花飄下來,剛好落在她的長發(fā)上,很俏皮很美麗,我?guī)缀跞滩蛔∫檬痔嫠魅?。心想,這姐妹倆雖然是雙胞胎,性格卻大相徑庭。
銀珠問我有沒有吃過早飯,我說沒有。
我們?nèi)齻€人一起去了位于解放路的豆?jié){店。
我乍一見金珠和銀珠,其實,更喜歡銀珠。
她們倆雖然是雙胞胎,長相并不完全相同。金珠像梨花,沉靜清純;銀珠像桃花,妖嬈艷麗。我看見金珠,就像看見一泓碧水,讓我感到安靜而清涼;我看見銀珠,就像看見一團火焰,也隨著她熊熊燃燒,仿佛要被她熔化,化為灰燼。
所以,那天我是極其慌亂的,先是被剛出鍋的油條燙了嘴,后來,又被豆?jié){嗆了嗓子。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向她們倆講我智勇擒賊的英雄故事。金珠靜靜地聽著,不時,嘴角彎成月牙。
銀珠卻冷不防地問我,我也想去公安局當警察,你能幫我辦進去嗎?
我不敢迎著銀珠的目光看,便對金珠說,公務(wù)員逢進必考云云,云云。
銀珠失去耐心,看了看腕上的表,對金珠說,我公司還有事,姐,你是想再坐坐,還是和我一起走?
金珠愣了一下,很歉意地望著我說,我學校里也有事,要不,我們再聯(lián)系吧。
我的心驟地一沉,就像不會游泳的人掉進河里,又恐慌又掙扎。
我想再和銀珠說點什么,銀珠卻不再看我了,她在看飯店大堂里的柱子。我只好對金珠說,那我們再聯(lián)系吧。我伸出了手,金珠也伸出了手,兩只手握在一起,她的手光潔微涼,我的心狂跳了幾下。
后來,傳來的消息是金珠同意了。我也很高興,我喜歡她沉靜的模樣。我們倆相處得很好。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我跟她說,你是教育工作者,我也是教育工作者,你們教育不好的人,歸我們教育。這話把她逗笑了。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又不好意思大笑,便用手捂著嘴。我捉住那只手,她拗不過,只好扭過頭去,不讓我看她笑變形的臉。她嬌羞的樣子,惹人憐愛,我便把她攬在懷里,她把臉埋進我的臂彎,在那一瞬間,我愛上了她。
我們很快就談婚論嫁了。我的父母都是企業(yè)退休的工人,沒有多少積蓄的,買房子只給湊了首付。我想用手里攢的錢給她買枚鉆戒。我倆站在專柜前看了好一陣子,最便宜的鉆石戒指也要一萬五左右。她的手指白而頎長,戴上鉆戒很漂亮。售貨員鼓動她買。我手里的現(xiàn)金不足兩萬,我想,錢要是不夠的話,我可以回家取。而金珠把鉆戒一一戴上,又一一褪下來了,扯著我的袖子要走。我很不解。售貨員一直在說,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多好啊,就像你們的愛情。聽她這么說,我再不買,那面子如何掛得???金珠卻像忸怩的小媳婦,生生地把我拽走了。
她心疼錢,她說,普通人的日子,要那鉆戒做什么?
我說,那是我送給你的呀?是我的錢呀?
她溫柔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
我明白了她的體貼,心里就像喝了蜜那樣甜。
銀珠成了我的小姨子。她覺得金珠很不爭氣。她第一次到我的新房來,滿臉都是驚異的神色。我自然是討好她,買了很多干鮮果品呈上來,她連看都沒看一眼,打量著我們的新房子,斜著眼睛氣哄哄地說,這么個破蝸居就把我姐騙到手啦?我自然是誠惶誠恐,知道小姨子是不好惹的,連忙表決心,把我要升遷的事都說了出來。
我說,銀珠,姐夫馬上要提中隊長了,你知道吧,實職副科。
銀珠定睛看了我一眼,有點驚訝。我很得意,心想,我再怎么說也是個警察,你將來的丈夫未必能比得上我呢?
我和金珠結(jié)婚了,很熱鬧的婚禮,收到了大家許許多多的祝福。我的婚姻平淡無奇,就像很多過來人一樣,一個警察和一個教師的結(jié)合,也算是完美組合。日子平靜得波瀾不驚。
讓大家驚奇的是銀珠。當我聽金珠說,銀珠已經(jīng)順利地調(diào)到公安局來,心就像被撞倒的調(diào)料瓶,五味雜陳,說不好什么感覺,有點羨慕有點嫉妒有點恨呢。雖然,銀珠也是大學本科畢業(yè)生,按理說,當個警察綽綽有余,但是,大學畢業(yè)生多了去了,豈是誰想來就能來的?
一打聽路子,還真把我嚇了一跳。我竟和局長家的公子做了連襟。我認識局長家的兒子,他是我警校的師兄,比我高三屆,非常踏實沉穩(wěn)的一個人,很不錯的,工作干得也很好,據(jù)說,馬上就要到開發(fā)區(qū)分局當副局長了。
那段時間,銀珠格外地神采飛揚。她拉著金珠去了新馬泰,去了香港,去了很多我覺得遠在天邊的地方,買了很多天價的商品。
我問金珠,怎么樣,玩得不錯吧?
金珠卻吐了,說,沒意思,遭罪,想家。
金珠懷孕了。
銀珠甚至在我面前都不加掩飾地數(shù)落金珠,姐姐,你真是爛泥扶不上墻的貨,結(jié)婚就結(jié)婚唄,干嘛這么快就懷上,大肚婆,丑—死—啦。
我心里想,你有本事一輩子別當大肚婆,怕到時由不得你了。
銀珠最感興趣的是她的工作,她成了一名刑警,剛開始,她天天纏著我,問我,怎么打槍,怎么給嫌疑人取筆錄等等。
而后,就開始看不起我,她鄙夷地撇撇嘴,切,你們交警也算警察呀?馬路上一站,整個一個“紅綠燈”。她對這個比喻非常得意,哈哈大笑起來了。
我倒沒什么,我一向不喜歡和美女計較,何況還是自己的妻妹。金珠不高興了,當著我的面責備銀珠,你怎么能這么說你姐夫呢,他早出晚歸的,很辛苦,現(xiàn)在是車多人也多,天天事故不斷,你以為你姐夫容易呀?
銀珠朝我聳聳鼻子,做了一個鬼臉,她的鼻子小巧而精致,臉龐像滿月一樣明亮,那副嬌俏的樣子,真惹人喜愛,我的心里涌出一股隱秘的幸福。
她說,姐,我沒工夫和你斗嘴,我還有應(yīng)酬。
銀珠很快就在公安系統(tǒng)有了名氣,名氣之大,遠遠超過了我這個老警察。我有點喜也有點憂。我知道,銀珠和公婆、丈夫的關(guān)系并不是很好。
銀珠的婚禮是盛大的,像童話里的王子和公主的婚禮。也許是主持人的話講得太煽情,也許是她有一種初為人婦的慌張,我見她的眼里淚光閃閃的,我出神地凝望著她,有點擔心,剛好,與她飄來的目光相對,她的眼神中竟有一絲哀怨,我心里忽然一驚。她的手上戴著一枚巨大的鉆戒,在酒店燈光映襯下閃閃發(fā)光,據(jù)說,是專程到巴黎買來的,而她身上披的婚紗也是價值不菲。婚禮前,我去參觀她的婚房,打開大衣柜見到的貂皮大衣,她就有十多件。
我問金珠,你羨慕妹妹嗎?
金珠挺著大肚子,很大的一個肚子,醫(yī)生看過了,說懷得是雙胞胎。金珠撫摸著肚子說,良田千頃,夜臥一席,浮華散盡,返璞歸真。
我笑了,緊緊地抱住金珠,心里很感動,家有賢妻,夫復(fù)何求?
而銀珠并不像大家想象得那么如意,比如,即便她有大鉆戒、貂皮大衣和跑車,卻不能戴不能穿不能開。為什么,因為她的公公婆婆很怕招搖,說句實話,她婆婆一向都在做生意,公公的祖上也是買賣人家,所以著實有錢,并不與當局長有多大關(guān)系。但是,她公公很害怕影響不好,經(jīng)常教育自己的兒子和銀珠,做人一定要低調(diào)、要樸實、不能張揚。這讓銀珠很郁悶。金珠說,銀珠并不快樂。
不光如此,銀珠對警察這個工作也失望了。我想,銀珠大概是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個俠肝義膽的女俠,她以為當上了警察,就能像電影里演得那樣,快意恩仇、笑傲江湖了。但是,她錯了,實際的工作和生活瑣碎而平凡。她只是幫著裝裝檔案、報個表什么的,而機關(guān)里的大姐們跟普通的家庭婦女也沒有什么區(qū)別,照常是東家長西家短地斗個沒完,這都讓她厭煩。
銀珠向隊長申請要參與辦案。她的丈夫知道后警告她說,老實呆在機關(guān)就得了,別滿世界地瞎轉(zhuǎn)悠惹是非。她不聽,就真的出了一點小叉子。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刑警隊抓了一個犯罪嫌疑人,審查了半天,沒查出什么,就把那人給放了。偏偏那天是銀珠做的筆錄。那個人可能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女警察,竟生出色膽包天的心思來。
那天晚上,銀珠回家晚了些,在小區(qū)外的樹叢旁就遇到那個人了。那人對銀珠說了臟話,并往她身上摸了一把就跑掉了。一貫驕傲的銀珠哪里受過這么大的委屈,立刻找到刑警隊長,也就是她的頂頭上司,要求捉拿那人歸案。隊長沉吟了半天,對銀珠說,銀珠,你要想想這里邊的厲害關(guān)系,這充其量也就是個治安案件,咱們刑警隊是管不著的,你得去派出所報案,但你好好想,要是大家都知道了,對你的影響,怕是不好吧。
什么?!銀珠氣得怒發(fā)沖冠。怎么警察就不能保護自身的合法權(quán)益了?我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怎么保護別人?
這傻妮子真跑到派出所報案去了。
一時間,差不多是滿城風雨了,謠言漫天飛,傳出話十分不堪。
她的公公婆婆很不滿意,本來這一家子就容易成為輿論的風口浪尖,更何況是這樣的花邊新聞?
面對丈夫和公婆的指責,銀珠非常生氣!她竟然提出了離婚!
金珠很痛心,不知道妹妹竟是這般意氣用事的??墒牵y珠決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盡管她的丈夫依然很留戀她,但是無奈家教太嚴。她公婆說,這樣的女子,我家是擱不了的,既然人家已經(jīng)提出要走了,我們就不好挽留了吧。
可憐我,和局長家只做了不到一年的親戚關(guān)系,這個關(guān)系就解體了。而我,原本馬上就能被提拔,不知什么原因竟擱置下來。
銀珠不光離婚,而且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公安系統(tǒng),調(diào)到區(qū)政府去了。
一年以后,她和一個公司老總結(jié)了婚。
而金珠順利地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我給女兒起名叫珍珍,給兒子起名叫貴貴。
銀珠格外地喜歡珍珍,她時常摟著珍珍說,別叫姨媽了,就干脆叫媽吧。然后纏著金珠說,姐,反正你還有貴貴,就把珍珍過繼給我吧。
金珠假裝嗔怨地看了銀珠一眼說,瞧你,眼饞的樣,你自己生一個,不就結(jié)了。
銀珠撒嬌地對金珠說,我才不生呢,我沒你那么傻,我要把大好的時光都留給自己。
金珠自從生了孩子,就向?qū)W校提出申請,不當班主任了,改教無關(guān)緊要的科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家庭上來。我們倆本來就不富裕,工資也不高,現(xiàn)在又多了兩張嘴,消費指數(shù)節(jié)節(jié)攀升,要不是銀珠時常幫襯著,恐怕早就財政赤字了。所以,金珠能節(jié)約就節(jié)約,能省就省,成天圍著灶臺、圍著孩子轉(zhuǎn),忙活著柴米油鹽這些瑣事。這么一蹉跎,她還哪有閑心修飾自己、打扮自己、保養(yǎng)自己,滄桑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臉龐。有一天,我看見她們姐妹倆并肩坐在一起,竟然嚇了一跳,金珠比銀珠看起來起碼要大七八歲,天哪,她們是孿生姐妹,可是同一個時辰從娘肚子里爬出來的!
銀珠的事業(yè)如日中天,值得一提的是,在30歲那年,她又結(jié)束了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得到了一大筆非常可觀的財產(chǎn)。
她的第三任丈夫是我們市的常務(wù)副市長。而她,已經(jīng)從區(qū)環(huán)保局長的職位升任到區(qū)委當副書記。以前,我是仰視銀珠的,現(xiàn)在更是,我承認,我其實是怕銀珠的,說不好那種感覺,就像初次見面那樣,她猶如中午的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
銀珠坐在主席臺上侃侃而談的時候,金珠正在輔導(dǎo)念初中的一雙兒女學習,她的頭發(fā)亂糟糟地,胡亂地挽著。貴貴淘氣,不肯學習,一門心思要打電子游戲,金珠氣得大嚷大叫,害得鄰居過來敲門,以為我家發(fā)生了家庭暴力。
漸漸地,我不愿意看見金珠的臉,金珠的臉,讓我厭倦了。好多年過去了,我的工作發(fā)生了很多變化,早已離開了交警大隊,先是在派出所當了幾年所長,接著又到刑警隊當隊長,現(xiàn)在是分局的分局長。
人到中年身心疲憊,難免生出一些花花綠綠的心思來。就在這時,我認識了喬喬。喬喬既像年輕時的金珠,又像年輕時的銀珠。她像金珠那樣的溫柔可人,又像銀珠那樣的活潑奔放。而且,她說,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jīng)擁有。她知道,我不可能給她婚姻,她也無所謂,她說,她會像一只小鳥一樣,??吭谖业募绨蛏希韧鎵蛄?,她就走。這話讓我聽了很不舒服,但很快又釋然,感嘆現(xiàn)今的女孩子與過去的女孩子確實不同。我覺得這樣也好,我不能拋棄金珠,畢竟她是我的結(jié)發(fā)妻子,但我也舍不得喬喬,我經(jīng)不住誘惑。
然而我的愛巢沒筑多久就被發(fā)現(xiàn)了。我一直以為高層樓房很隱蔽,便租了一間位于十九層的公寓。那天,我剛從溫馨的小家走出,滿面春色,準備搭乘電梯下樓,卻看見銀珠站在電梯間外,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細而長的香煙,冷冷地看著我,臉色陰沉得像臘月里的寒冬。
我的身體哆嗦起來,如果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的是金珠,我都不能這般慌張。
我想我根本就不能掩飾,除了老實交代,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我顫抖地說,妹妹,我只是逢場作戲,不當真的。
銀珠哼了一聲,把臉轉(zhuǎn)向一邊,冷冷地說,沒有什么好解釋的,男人的那一套說也沒意思,你就說你想怎么著吧?
我說,千萬別告訴你姐。可我的心里卻隱秘地想,告訴了也沒多大關(guān)系,大不了就離!
銀珠不虧為當過警察的女人,她竟看透了我的心思,說了一番讓我后脊梁骨冒涼風的話。
她說,你趕緊和這個女孩斷掉!這叫懸崖勒馬!不然,我想,你頭上的烏紗帽,以你的本事,未必能保得住,到時候,你還能剩下什么呢?
我無言以對,嘆了一口氣。心想,銀珠,你是珍珍的姨媽呀,我們是一家人呢。
銀珠打了一個不允許我辯解的手勢,轉(zhuǎn)身離去,把我丟在原地,我覺得我就像一只落水狗一樣悲慘,想往岸上爬,但是渾身乏力。我的冷汗從額頭冒出來,心想,銀珠啊,銀珠,你不是當年那個追著我讓我講警察故事的小丫頭啦!
銀珠的話講到了我內(nèi)心的最痛處。我已是人到中年,可以沒有金珠,但我不能沒有仕途,如果我沒有了官位,我還擁有什么呢?一顆日漸稀疏的禿頭,還是腹部肥滿的肚子,除了日益衰老的軀體,我將一無所有。
還像當年一樣,我不怕金珠,但是懼怕銀珠。沒有銀珠,也不會有我的今天,她是女強人,我是一個廢物。
又過了幾年,金珠生了一場大病,肚子里長了一個瘤子,醫(yī)生們都說是兇兆,這瘤子長得不祥。
金珠以為自己命不長久,就對我說,你知道嗎?當年,銀珠也很中意你,但銀珠說:“姐姐,你的性子弱,應(yīng)該找他那樣可靠的男人做丈夫,他,我就讓給你了?!苯鹬橛终f,你半路出了軌,我很傷心,可是銀珠說了:“姐姐,你放心,姐夫只是一時糊涂,他會回頭的。”
我聽了淚流滿面。好在后來,金珠的病好了,先前的說法不過是誤診,只是虛驚一場而已。
(責任編輯/孫玉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