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友

維斯瓦娃·辛博爾斯卡（1923—2012），波蘭詩人，1996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代表作有《存活的理由》《自問集》《呼喚雪人》《無止境的樂趣》等。以上三首詩選自作者的詩集《這里集》，這本詩集中共有十九首詩。

波蘭多位評論家和讀者都一致認為，辛博爾斯卡“不放縱讀者”，不大量供應(yīng)作品，每次發(fā)表詩集，都是名副其實的簡短精品，所以她每一本新詩集的出版對讀者來說都是長久等待的文學事件，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尤其值得注意和欽佩的是，她直到87歲高齡依然在創(chuàng)作，能寫出好詩。她的作品，不僅在她的祖國波蘭是這樣，在歐美各國，在我們中國，也是受到歡迎的。很多評論家和讀者認為，《這里集》是一部杰作，也有的讀者說，辛博爾斯卡的新詩集，不必特別作出推薦，因為新詩集中的詩作，必定是與讀者十分貼心的，樸實、而又意味深長的。

《這里集》描寫的主要是我們?yōu)楹味鴣?，為何而生活，但是詩人對于自己的言談持以懷疑的態(tài)度，也令讀者持以懷疑的態(tài)度，因為這樣的態(tài)度是思考閱讀的力量源泉。詩作的描述對象都是細思之下意義重大的事、基本的事，都是“這里”的景象：有孔蟲、鬧市所思、似乎被循環(huán)再生使用的人的面容、不愿意鑒別橫死丈夫遺體的女人、不讀書、夢境、顯微世界、乘郵車邂逅古代詩人等等。這些事物雖然是現(xiàn)實中的事物，卻又不都是特別個人的遭遇，是令人驚訝的世界，這既顯示出詩人對世界觀察的獨到，也啟發(fā)讀者了的好奇心或者驚奇感。詩人和藝術(shù)家，我們所爭當?shù)暮玫淖x者，都會同意，驚奇、好奇之感，是創(chuàng)造的依據(jù)之一，顯然，閱讀也是創(chuàng)造。從這本詩集可以看出詩人所見世界之寬闊，她在如此寬闊世界中選取細事，繼而對如此細事作出令人嘆為觀止的精細入微的描寫，描寫時加以反諷，令讀者感到愉快，得到啟發(fā)，進而深思。讀這本詩集的詩作，可以感受到詩人對夢境描寫的極度精確，意義捉摸不定，卻又讓人愉快而深刻。

“這里”列舉平常事物主題和我們在這一物質(zhì)世界中的不平凡感受；感受包括情緒的、反思的和哲理的、哲學的。

辛博爾斯卡對于以她的詩作為依據(jù)制作的獨角戲感到煩惱，她曾經(jīng)說過，她的詩作不是用來歌唱、編舞和表演的——她的詩是為了閱讀和深思的。

《這里集》不會令受感動的讀者屈膝，不會引起可觀的激蕩、出其不意的詫異。這十九首詩沉穩(wěn)、凝重，沒有刻意的修辭裝飾，布局的華麗，騰躍轉(zhuǎn)折，這是作者的杰作。以這一方式寫作，必須對自己和生活保持一定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之中，可以看到詩人多年的思考、觀察，提出的哲學的、同時也是不平凡的、普通的問題。詩人沉入日常生活現(xiàn)象，從中脫穎而出，精辟分析表面上顯得卑微和毫無詩意的情景。離婚和恐怖分子密謀不是顯得不能入詩，就像絕大部分植物不能入藥那樣嗎？這可能也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們身處這里，就不能不對一切現(xiàn)實現(xiàn)象作出分析，對此，詩作應(yīng)該是當仁不讓的。

《這里集》中的詩作描寫今天的世界，今天的各地。我們生活于其中，既沒有時間反思，也沒有一個瞬間來喘息片刻，皆因我們在朝向更好、更快的世界的狂奔（現(xiàn)代生活這樣的急速狂奔是幸福嗎？）。對于敏感的讀者，這些詩作也許是如何在這里生活的這一問題的答案吧。

（本文節(jié)選自《名作欣賞》2013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