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行者
何澤勛
一
這流火的七月,浮躁的時間如同霓虹燈下的風(fēng)塵女子,把煙霧沉沉的表情展現(xiàn)給路人,不奢望同情的眼神,任由潮濕的空氣把嘴角的唇彩溶解。
季節(jié)的色彩在黑夜中銷聲匿跡,凝固在墻上的痕跡,斑駁得如同歷史,殘垣斷壁的記憶終究抵擋不過歲月的沖洗,在黎明前轟然倒塌的不僅有雕塑,還有希望。
我從無邊的黑暗走來,路過這個青石街道的小鎮(zhèn),藏獒在屋檐下舔著流血的傷口,年老的女人端著油燈,沉淀的嘆息在空空的巷子回響。
小鎮(zhèn)已經(jīng)荒廢,曾經(jīng)的欲望和背叛,讓這貧瘠的土壤無法生長新的故事,唯一的女人帶著她的藏獒孤獨地守護,在每一個夜晚驅(qū)逐游蕩在小鎮(zhèn)的幽靈。
女人已經(jīng)忘記了她的姓氏,也忘記了被搶來小鎮(zhèn)的年月,留下是因為沒有離開的方向??斩吹难凵窈吐槟镜谋砬?,寂寞已經(jīng)掏空了所有的情感,還有無法表達的時光。
霉爛的氣味讓我窒息,習(xí)慣性的咳嗽,在慌亂中拖著疲憊的身子,我走到這座鎮(zhèn)子的盡頭,蜷縮在一棵蒼老的梧桐樹下,等待天亮。
二
陰云密布的天空掛在頭頂,干涸的小河逶迤而過,我傴僂著身子,在瘦瘠的山梁上行走。
邁開的每一步都那么艱難,酷熱的天氣蒸發(fā)我的身體,開裂的土地吞噬我的影子,黑色的飛鳥盤旋前路,等待我倒下,在血色的黃昏中飽餐靈魂與肉。
我來到這荒漠的邊緣,這個死亡之地,天使和魔鬼都帶著同樣的微笑,身體的極度虛弱,還有心靈深處的絕望,在這最后的墳地,無所謂天堂與地獄。
這是一個曾經(jīng)的輝煌,墳堆連綿在視線盡頭,墳頭的木碑依舊佇立。風(fēng)沙侵襲的碑文早已消磨無痕,無名的靈魂懸掛在干枯的季節(jié),等待播種或收獲。
就在這荒蕪的角落,一個垂暮的老人帶著他的胡琴,盤坐在墳地前的枯樹旁,獨自吟唱:
——歹命的人啊,已記不得了你的模樣!
生活深深雕刻著他的容顏,盲了的雙眼依舊洞悉滄桑,散亂的白發(fā)在風(fēng)中顫抖,沙啞的嗓子訴不盡離傷,在這最后的墳地,他用一生去供奉唯一的愛情,和曾經(jīng)的向往。
我站立在風(fēng)中,在老人的胡琴聲中等待黃昏,等待生與死的邊緣,等待自己的靈魂掛在夜的深處,去另一個世界看著過去。我是一名行者,在誰的世界,我都只是匆匆的過客。
或許真的累了,我和老人一樣坐在墳地前的枯樹下,在黑夜來臨前開始歌唱:
——歹命的人啊,已記不得自己的模樣!
祭奠或慶幸,在這最后的墳地,我已不是行者,不用去尋找方向。
三
醒來我睡在荒漠之上,遙無邊際的墳地早已被流沙掩埋,老人和枯樹成了傳說,在時間的另一邊守候曾經(jīng)的夢想。我只是行者,在命運的陰霾中繼續(xù)流浪。
這沒有生命的空間,我被情感再一次遺棄,努力地撐起身子,在炙熱的沙礫上,我撕破唯一的衣裳纏住潰爛的雙腿,在黑夜來臨之前,只能行走和想象。
干裂的嘴唇已無法張開,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咽下一滴淚水,去輪回注定的苦澀。我開始默念圣人的語句,救贖罪惡的靈魂,哪怕虛妄的詞語終究成為負擔。
尷尬的生命開始沉淪,這無情的荒漠,讓我第一次有了渴望??释J序讟?,渴望一串駝鈴,甚至渴望一座雕像。我可以在海市蜃樓的幻想中死去,可以乘坐一匹健碩的駱駝尋找最后的城池,也可以在雕像前無數(shù)次叩拜,乞求曾經(jīng)的幻想。
死寂的荒漠浩瀚無邊,我終于倒下,虛脫的身體無法動彈,眼神凝固于無云的天空??释暮J序讟侨綦[若現(xiàn),有一串駝鈴聲和一座城,城的中心還有一座雕像。
一切皆歸于平靜,蒼白的光芒散亂于記憶,這最后的旅途,在死亡的瞬間卻沒有了眼淚。
又是誰的七月,神話里愛情開始泛濫,愷撒的大陸在夢中沉沒,這苦的結(jié)界,我不是最后的行者。
魚木寨斷章
一
春天的清晨透著縷縷泥香,一絲陽光輕輕繞過路旁的杉樹,斜掛在鮮艷的野花上,不知名的山雀跳躍在樹枝問,清脆的鳴叫和著山風(fēng),宛若一首動聽的晨曲。
遠望去,突兀而起的魚木寨帶著滄桑的容顏,穿過薄薄的晨霧,巍然而立。古老的寨樓聳立在山的最高處,守寨人晨炊的煙斜裊而上。
腳下蜿蜒的山路蛇一樣游過山脊,消失在寨樓前的樹叢中。一簇簇紅紅的杜鵑花,火熱地圍著進寨的石欄,燃燒著歲月的痕跡。
二
走進寨門,延伸的空間幽然如洞,手觸摸著光滑而又冰涼的石墻,儼然穿越一段遺忘的時空。又有多少只手如同我一般輕撫而過,去感受流逝的時光,又有誰像我把一身清影映照其上,去重疊歲月的滄桑。
木梯依舊把匆忙的腳印反復(fù)雕刻,寨樓上的垛口遺忘了遠去的槍炮聲,卻無端地多了一份守望。
守望那條進寨出寨的山路通向遠方,守望那一縷陽光沐浴的希望。
三
順著平坦的青石路前行,兩旁的松花在陽光下閃爍著橙色的光芒,嫩綠的小草隨風(fēng)輕輕搖曳。轉(zhuǎn)彎處的樹林時而露出一兩棟青瓦石房,屋頂上浮著薄薄的炊煙。
隨意走進一戶農(nóng)家,年老的祖母端著青花瓷碗,斜靠在門框上。一輪石磨挨著墻角,圓圓的木盆盛滿了水,映著祖母花白的頭發(fā)。
尋進屋去,年幼的孫女坐在灶頭前,灶塘里的火焰照著紅紅的臉蛋,那一低頭的羞澀,烏黑的大眼閃過一絲驚慌。
看著守寨的祖孫倆,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一個歲月的輪回,有小女孩年老的模樣,也有祖母年少的時光。
四
一堵寨墻孤獨一個世界,這個世界里卻有著太多的渴望。寨里人選擇了一個永恒的方式,用青石鑄就的墓碑承載他們的理想。
他們渴望在千年萬年后,進寨的人們記得他們的名字和曾經(jīng)創(chuàng)造的輝煌。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鋪滿殘葉的小路。古老的墓群掩映在綠樹叢中,碑石上的字已經(jīng)在風(fēng)的清洗下變得模糊,更多的墓群消失在歷史的洪流,留下一堆殘垣斷柱任我們憑吊。
或許寨里人不知道,記住歲月的不是石碑。我站在一顆枯萎的梧桐前,對著一個過去的時代感傷。
五
厚重的寨門擋住了進寨人的腳步,卻擋不住寨里人對外面世界的向往。一代又一代的魚木寨人越過了那道堅固的寨墻,去尋找他們的遠方。
青苔爬滿了荒廢的卡門,三陽關(guān)下的小路早已淹沒在荒草叢中,寨門口的牛角也不再吹響。
寂寞的山寨成了一首凄婉的詩歌,在每一個黃昏。
——誰來吟唱?
納水溪之戀
一
每個人都在尋找屬于自己的村莊,盡管她只在心上。
我曾從無數(shù)個村莊走過,卻在這里停下了腳步。
疲憊地回頭,遙遠的夢想在無數(shù)個路口失落,太多村莊在記憶中已經(jīng)模糊。
累了,尋找一個村莊守住最后的寧靜。
二
如果用一種顏色來形容納水溪,我想一定是夢的色彩。
納水溪如同平靜的日子,在風(fēng)中蕩漾盡季節(jié),留下透明的時光,在滄桑的岸邊生長苔痕。
墨跡依舊的聯(lián)語懸掛在留守人眼底,平凡而燦爛。陽光透過晨霧,如裙柔軟,在山的靜藹中拉出一片質(zhì)樸。
心情靜默在水影里,任由炊煙彌漫沉睡的稻田。柴門深處的斑駁,把歲月絢爛。
三
夜的納水溪像女人懷里的孩子,微微的鼾聲縈繞著微笑的臉龐。
坍塌的老屋,青草蔓延光滑的石階。井口喧鬧的童年,懸掛在竹竿的紅繩上。
朦朧的窗前,昏黃的燈光如豆。竹林里的鳥聲,巷口的犬吠,晚歸的腳步。
漸起漸落,復(fù)歸平靜。
村莊就這樣熟睡過去,萬籟寂靜,唯有門坎邊的一盆月色,在午夜的夢里詮釋生活。
四
秋天的納水溪無疑是最美的,清澈的溪水透著傍晚的陽光,岸兩旁的水紅樹,山上的楓林,火一樣地燃燒。
躺在干凈的石板上,閉上眼睛,聆聽蟲鳴、風(fēng)語、山里搖蕩的牛鈴,聞著泥土的味道,還有收割后的田野飄散著的稻香。
就這樣睡去,靈魂依附在納水溪里,隨著潺潺的水聲,守候日出日落,春去秋來。
五
習(xí)慣了一個人去納水溪。
習(xí)慣了一個人穿行在小徑,漫無目的地行走。
習(xí)慣了一個人坐在溪水邊,靜靜地想念遠方的愛人。
也習(xí)慣了一個人帶著書,在村莊的夜里去尋找心靈的歸宿。
聽雪蘇馬蕩
一
或許,你愿意給予我的,就是無聲的纏綿。
我每次走進你,都是在孤獨的冬季,你沉默在雪的衣裹,把淡淡的水墨情懷流淌在我的眼瞳,等待一聲太息,在亙古的記憶中相逢最初的承諾。
或許,是我的心太亂,需要你那寧靜的莊嚴,洗滌我雜亂的思緒和無知的欲望。
我愿在你高高的山頭,站立成一座雕像,在潔白的世界與你相依,等待零亂的風(fēng)語,如夢般傾述我落寞的哀愁。
二
或許,在喧囂的城市,心已經(jīng)落滿塵埃。
我仍愿意在你的身邊,結(jié)茅而居,種一樹寒梅煮酒,在黎明的圣光中感受你的純凈。
當?shù)谝宦書B啼劃過墨藍的山野,我累積的滄桑再一次溶化,和你沉淀的歲月,再一次相對無言。
或許,我要的不再是你熱烈的青春,而是你平靜的寬容,可以裝載我不堪的往事。
多想擁有天使般的羽翼,跟著繽紛的舞步,在你綿延的脊梁上,釋放我寂寞的靈魂。
三
或許,親近你,源于我心底的罪惡。
我渴望你是一座圣殿,可以跪在你的面前,用最后一滴淚,懺悔曾經(jīng)的過錯。
不祈求你的諒解,虛偽的生活榨干了所有,我廉價地出賣軀殼,把往生的善良留在你的土壤。
或許,我需要的只是一種解脫,在你蜿蜒的山道旁,用雪花筑一座墳?zāi)埂?/p>
在來年的春天,守望曾經(jīng)的紅顏,采一束如血的杜鵑,圓滿我此生的癡戀。
四
或許,你所需要的,也是我的死去。
你靜靜地看著我,任由我赤裸在你的懷里,用泥土敷住我流血的傷口,用溪水清理我迷亂的容顏,用陽光溫暖我冰封的身體。
你把生命根植于我的思想,等待我再一次醒來。
或許,你所需要的,也是我的重生。
你知道我舍不下。我的堅持,我的牽掛,哪怕我在命運中無法擺脫的注定——
我只需要醒來。
大水井隨想
一
一步一步,石階給了我一個仰望的姿態(tài)??偢杏X到腳步的沉重,每一步都踏著數(shù)百年的滄桑。
滄桑下面沉睡著一個家族,還有他們的理想。這個家族認真地詮釋著一個國度,還有五千年的文化。
但他們卻詮釋不了自己,生活的態(tài)度讓歲月成了候鳥,停留的時間總是短暫。
永恒于是成了向往,在一座建筑里面裝飾滿每一個角落,像一雙雙伸出的手,緊攥著透過瓦楞的每一縷陽光。
二
跨過門檻,跨越了幾個世紀。斑駁的墻上鑲嵌著無數(shù)睿智的眼神,剌著膚淺的靈魂,一種無法言說的痛,在我臉上寫滿彷徨。
銹跡的鐵門守護著沉淀的歷史,卻阻擋不住時代的腳步。銅釘穿透的詩句在回廊的腳步聲中淺吟低唱。
殘破的木閣飄蕩著昔日的笑聲,仿佛青瓦纏繞的炊煙還寂寞著曾經(jīng)的容顏。木梯上輪回的孤獨,在平仄的世界游曳。一滴水響,闖破了一堵隱忍的墻。
雕刻在墻上的文化已然倒塌,成了一堆凌亂的記憶,等待一群游蕩的身體,在冬日的荒蕪中,尋找方向。
三
一切都成了過去,幽深的龍橋依舊在多情的季節(jié)煙雨迷離,飛檐挑散的云彩,伴著盤旋的山雀,消遣時光。
因為一堵墻,水不再流淌,那些映照在井里的輝煌,也在墻里暗淡了模樣。
默默地穿行在樓宇問,重復(fù)著青石上每一個腳印,為什么我總想把別人的故事放到自己的心上。
思考的瞬間,建筑給我一個茫然的眼神,讓我無法觸摸思想的痕跡。
——無法追尋它的理想。
四
回過頭去,夕陽深處的顏色滿了我的眼睛。黑瓦白墻里的世界,承載了太多的夢想。
風(fēng)中搖曳的情懷,伴著一個沒落的家族,在我的腦海中放映太多的感傷。
菲林裝載了建筑的模樣,卻承載不了建筑的思想,我無奈地放下相機,離開這個神往的地方。
臨走時我將一捧井水放入唇中,把溶解的歲月仔細品嘗。
水杉樹之戀
一
你來嗎?這愁如宋詞的秋天。
陽光很軟,帶著孤獨的影子,我走進殘紅如血的杉林,期許夢一般的你,飄到我身邊。
我不知道等待有多久,錯過的歲月如風(fēng),淚一樣的露垂掛在枯草之上,落寞的季節(jié)帶著一絲寒意,念你溫暖的懷,依偎亙古的相思。
荒蕪的記憶,漸漸遠去的不只是時問,還有你的容顏。多想有一個結(jié),拴住無奈的命運。
二
恍如隔世的離別,你在哪里?
水杉林黃了又紅,紅了又綠,卻沒有你飛揚的青絲,撫我淡淡的笑容。
是應(yīng)該感激還是懷念。
億萬年的綿延,單薄的生命輕如塵埃,只有你藏在靈魂深處,伴我輪回。
繽紛的杉葉,在一米陽光中燦爛盡最后的色彩,我回頭看著滿地的斑駁,仿佛你離去時的耳語,把心揉碎。
三
你可記得?成為傳說的過去。
杉林深處的土壤,還帶著冰川時代的氣息。零亂的巖石鋪滿凋零的藤蔓,牽掛太多不舍。
馬匹老去,韁繩留下的痕跡早已忘卻了疼痛。我在時間之外,努力尋找年輪間鐫刻的誓言。
望不斷的遠方,飛揚的杉葉落滿肩頭。習(xí)慣坐在老樹下,靜靜地想你。
林間的小河開始干涸,期待一場雪,豐滿曾經(jīng)的相遇。
四
你來了嗎?在這個深秋的黃昏。
此生,我回到這片杉林,只為見你。
多想有一場雨,可以洗凈你來時的路,讓步履不再沉重。
遙遠的村莊有我親手搭建的茅廬,門前的杉樹是你親手采摘的種子。
杉林的枝頭我掛滿了黃色的絲帶,在風(fēng)中飄揚。只要你看到,就能找到我的方向。
你,來了嗎?
初雪利川城
一
我不知道,這場雪會下多久。
很多年,都渴望一場雪,可以掩埋所有的記憶。
在醒來時干凈如雪。
我知道,你并不希望我忘記,但你可知道,如果我不忘記,如何能夠讓你駐進我的心間。
往事太重。
遺忘該記住的,記住該遺忘的。
二
很多年,我都在這座小城,等待一場雪。
在雪的紛紛裊裊中,可以夢我的金戈鐵馬,念我的似水紅顏。
可以煮酒問梅,依偎你的溫暖。
踏雪而歌的季節(jié)早已遠去,我是在歲月的盡頭等待輪回,還是等你,等你圓我三生之約。
這或許就是一個夢。
只希望在小城的雪中,有你。
三
雪依舊在下。
我落寞的哀愁,融化不了曾經(jīng)的傷痛。
在塵世中徘徊的,可是對你的掛牽。尋找一首歌,慰藉今生,愛情碼頭,可有你的身影。
我來了,你在哪里?
還記得在街頭的黃昏,你的笑容絢爛整個冬天。
有你真好。
四
風(fēng)起了,很冷。
城市早已靜如水墨,車轍流過的田野,荒蕪如我。
站在十字路口,是你還是我,無法選擇。
命運的邊緣,我步履蹣跚,走向沒有船的渡口。
飛揚的雪,蒼白我的發(fā),在一江流水之上,我黯然成一首詩歌,盼望你能讀懂。
也只有你能讀懂!
拜謁王母城
一
從何處來,帶著這一身塵埃?
迷離的林間落滿風(fēng)聲,逶迤的山徑清暉斑駁。扶搖而上,梵音隱約,飛檐環(huán)繞的香煙,散落在綿延的山脊。
踏一腳草色,任露水濕透單薄的衣衫。遙遠的雀聲起伏,靜默在夜的山寺,恍如走進張繼的唐朝。
從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只有心的距離。
再次走向你,不為朝圣,只為還你曾經(jīng)許下的愿。
二
搭帳于懸崖旁,席地而臥,枕一幕月色,在半睡半醒之間聹聽蟬蟲的鳴叫。
掀開帳簾,薄霧彌漫朦朧的群山,鋪滿憂郁的眼神。一陣涼意襲來,沉寂的孤獨,在流轉(zhuǎn)的風(fēng)中蔓延。
依稀在空中的山寺,亭臺處燭光閃動,虔誠的善眾,守在佛祖的腳下,把唯一的心靈寄托。
這菩提的世界,我站在境界的邊緣,用最后的蓮華供奉愛情,留著空洞的思想和糜爛的軀體等待輪回。
三
就這樣佇立到清晨。
睡醒的遠山露出慵懶的脊背,一輪紅日伴著朝霞噴薄而出,照亮紅瓦白墻。
山寺是如此的靜,沒有早課的鐘聲,沒有僧眾的吟唱。我雙手合十,對著靈臺,把心中的愿再次默念。
晚開的荼蘼懸掛在舍身崖項,寂寞古老的傳說。誰在三界之外,頌我心底的殤。
我不是覺者,滅不了那刻骨銘心的戀。
四
莊嚴的圣殿香火繚繞,禮佛的信徒跪伏在蓮臺之下,祈求賜予。
佛依舊慈祥地看著蕓蕓眾生,看著這浮躁的塵世,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叩拜。
來到佛前,捻一把塵土——
我問佛,何為緣?
佛說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
我問佛,何為法?
佛說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