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以恬

天都云市

一瞬間，小車就像鉆入了云霧之中。本來就辨不清的黑藍(lán)的天被濃綠茂盛的樹葉遮住了。不過一會兒，樹葉也被濃霧掩住了。

我靠在軟軟的車位上，靜靜地望著窗外。這里就是廬山嗎？早就盼望的旅行，難道就只能瞧瞧這霧？不可能的，爸爸的朋友說過，帶我們到廬山來，大自然會給我們一個(gè)驚喜的。

快要到山頂了，依舊是霧，依舊是樹，會有什么驚喜呢？

沒等我多想，車便猛地拐了一個(gè)大轉(zhuǎn)彎——我竟在霧中看到了淡淡的燈光！燈光經(jīng)過了霧的洗滌，變得純凈而柔和?？审@訝不僅僅是這些——路漸漸變得細(xì)長而平坦，看上去十分舒服。兩邊不僅僅是樹，還有一些老房子，壁上爬滿了爬山虎。初一看，還以為誰把樹做成了浮雕呢！

下了細(xì)細(xì)的雨，雨打濕了霧，可它并沒散去。路上多了一些仿佛仙人似的穿著藍(lán)色的風(fēng)衣、打著透明的小傘的路人。他們神色平和，面帶微笑，漫步似的不急不緩。

這是個(gè)小鎮(zhèn)！廬山頂上的小鎮(zhèn)！不待我驚喜地歡呼，同行的少年已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車窗。風(fēng)竄進(jìn)來了，溫柔地舔舔我們的臉。奇怪的是，我們都沒感覺到冷，只是涼涼的，愜意無比。

慢慢地，車不知怎的速度緩了下來。是怕驚嚇了玻璃前的雨珠，還是存心要多看幾眼那路旁如夢如幻的霧景？

幾分鐘后，車終于停在了路邊。打開車門，便似闖入了祥和的仙境一般，空氣凝住了，霧凍住了，雨也止住了。不知道是誰在輕聲吟唱著《青花瓷》，歌聲飄飄渺渺地喚醒了小鎮(zhèn)。于是，空氣濕濕潤潤，霧飄飄停停，雨細(xì)細(xì)涼涼，把全身需要新鮮活力的細(xì)胞滋養(yǎng)得要跳起舞來。

真的是“天上的街市”！置身云霧中，心也詩意，也純凈。有人輕輕地吟起了郭沫若的這首詩。

夢境之中，時(shí)間哼著歌兒跳來跳去，一睜眼，我竟已躺在了雪白的床單上，凝望窗外柔弱的光，小鎮(zhèn)的夜色是否動(dòng)人？媽媽忽然說：“我們?nèi)タ纯匆咕鞍桑　?/p>

心有靈犀！我并沒有回答，牽著媽媽的手，推開了房門。

風(fēng)不止，吻得樹葉笑得直躲。我們不知不覺走進(jìn)了一條小巷，爸爸的聲音飄來——“撐著油紙傘，獨(dú)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們摒住呼吸，側(cè)耳傾聽這首《雨巷》。路很窄，鋪的是青石板。真的像詩中所描述的那樣，不知走到何處才是盡頭……

是在戲弄我嗎？抑或是柳暗花明？一座街心公園似笑非笑，婷婷站在我們面前。

矮矮的白柵欄立在鵝卵石小路的兩邊，旁邊是青青小草。霧變得像紗一樣薄，我們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木屋子。雖然好奇，但并沒有加快步子。等到只隔幾步時(shí)，小木屋里的歌就傳來了。無名歌，輕音樂，沒有歌詞的曲子。但，小路好像戛然而止，明明還可以有無限想象，可那泛著瑩藍(lán)色柔光的水晶球確實(shí)在我們面前，它身后是無盡的黑暗。

撫摸了黑暗，忽然有個(gè)奇怪的念頭——世界的盡頭。不是嗎？虛無，黑暗，茫茫無邊——不，是宇宙！我閉上眼睛，心頭泛起微微的激動(dòng)。

深谷，小池，草堂

一不小心，又沒抓住時(shí)針，當(dāng)白晝的微光喚醒我昨夜的夢境時(shí)，我便又來到了錦繡深谷。這是廬山一線景點(diǎn)，可想了解更多，大人們均是含糊其辭，又為山谷添了一分別樣的神秘。

石梯，一級級地升，又是一級級地降。鳥兒啼起清晨的第一首歌，小樹也隨聲附和。霧氣又盛了，看不見兩旁的山，腳下也似踩著云朵，騰云駕霧，便也沒人去埋怨霧遮了景色。

左邊是山壁，右邊是深谷。忽然，一塊三角形的巨石赫然呈現(xiàn)，在霧中似墜非墜，霧氣再濃一絲，是不是就會把它壓下谷。有些膽大的游客，偏就站在石尖，巨石仍以這個(gè)姿勢傲然挺立。

風(fēng)大了，在耳邊呼嘯著一首歌。石級終于走到盡頭。行之不遠(yuǎn)，蒙蒙霧靄中，忽然看到一處寧靜的湖泊，那是多美的湖??！清新嬌嫩的半透明荷葉，上邊躺著晶瑩剔透的露珠。可是啊，風(fēng)在笑，雨在鬧，叫我怎么不擔(dān)心它滾落荷葉的懷抱。

輕輕一吻，唇間溢滿了絲絲清香。小小的露珠在舌尖，本來就吹彈可破的水膜，在齒間留著葉的芳香。細(xì)看荷葉，隱隱可以看清青色的葉脈。那葉脈細(xì)小得讓人憐惜，優(yōu)哉游哉，蔓延到荷葉的邊緣。

到這時(shí)，才舍得抬頭看一眼湖邊近在咫尺的草堂。草堂的確擔(dān)得起那個(gè)“草”字，屋頂便是干枯的草搭成的?？梢贿M(jìn)去，完全沒有農(nóng)家小屋的感受，素潔、典雅，空氣中飄著書香味兒。滿墻的字畫，龍飛鳳舞的“白居易草堂”五字，好似給靈魂一場洗禮。看著畫上的駿馬飛馳，窗外野花簇簇，遙想詩人當(dāng)年的生活，真叫人神往！

離開了草堂，又看見了小湖。湖面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葉采蓮子的小舟。木槳?jiǎng)濋_水面，“浮萍一道開”。我走了幾步，想摘片荷葉，忽有“滴答”一聲，像是雨打濕紙面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是一位畫畫的少女，樹上的雨水打濕了她的畫紙。她一蹙眉，理了理劉海，一雙映著湖水的眼睛漾著淡淡的愁。

為什么在這兒畫？明知雨水會打濕它……我望著少女的眼睛，突然就釋然——她畫的便是雨呀！

霧漸漸大了。媽媽握住我的手，和爸爸一起摸索著走上石級。我回頭看看小池，心里的霧也漸起，那是濃濃的不舍。

“云深不知處呀?！辈恢悄奈唤憬愀袊@了一句。的確，我們是從這石梯而來，可現(xiàn)在，怎么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又一回頭，那位少女靜靜一笑，白衣隨霧漸淡，漸逝。

別了，用詩與歌串成的小鎮(zhèn)

該怎樣落筆？似夢，又非夢，這個(gè)像詩一樣美的小鎮(zhèn)。像一瞬間來到我的眼前，又一瞬間消失了?；貞洰嫯嬌倥难┌椎漠嫾?，眼前也蒙了一層霧氣。

廬山，是要用心去唱的歌。

心之所向，那片霧或濃或淡，永遠(yuǎn)留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