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通
春天里
醒來,我突然忘記了幸福的味道,滿嘴苦澀,卻吐不出疾病的聲音。我已經(jīng)老了,淚水已經(jīng)流干了,在這春天里,看見歲月的新芽破著殘冰,我的心愈加寒冷。來世還有多遠?我不如就此結束對溫暖的仰望。
攀爬中,我舍不得抹掉鋸齒草在手指上割下的這一道道血痕。一生的疼痛,堅持,不用愛情的藥敷。
追夢者的飛行意外墜毀。湖,如此寬容,沒有抱怨。寧靜的日子被打擾,還給生還者一次風生水起的機會。春天走上岸來,重新尋找出路,把一些悲傷的舊詞晾曬在陽光下。
走過遼闊的林子,翻過巨大的山峰。日落前,我發(fā)現(xiàn)一個孤獨的旅人,對前方的夜晚,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終于,有些暖了,水脫去冰的衣裳。候鳥,像往事的打撈者,重回故里,把我舉到柳絲上,向這個傷痕累累的世界吐出失而復得的碎綠。
被春風搬弄的故鄉(xiāng)
桃花骨朵貯滿了歲月的陳釀。老家的容顏一如既往,有待沽的艷香。突兀的舊墳前,一只野山雞還沒有成熟到情竇初開,一只雌山羊還沒有妊娠出失戀后的新歡,春天,已捷足先登。
我仍然不說“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不說感時傷懷。是因為昨夜我看見脫穎而出的月亮在河里翻身時,弄疼了鄰家小姐姐逆水行舟的夢。
山坡上炊煙漸亮。在今天清晨來訪的春雨中,我再一次看見一粒疾走如飛的草籽,在與桃花擦肩而過時,溺水而亡。輕盈地,就被止住了努力綻放的哭泣。
桃花路上,老家門前,親人們矜持地站立在待耕的心事中。春光明媚里的生與死,像陳年的佳釀一樣精深和安靜。
香入土,塵飛揚,青山在,云未老。故鄉(xiāng)說不明道不白的是非啊,繼續(xù)被春風輕輕地搬弄。
春日
面對這個春天,我還沒有完全解凍的想象力,就像風箏,被風掖在腋下,等待輔助。月亮是一盞春心萌動的墓燈,讓地下的桃花開得有些險象叢生。那個行走在路上的人,滿身塵光,仍然不堪重負。
麻雀飛出柵欄,撞斷掛在昨夜夢里的一根枯藤。有些綠芽在草尖上綻放,時間在縮短,用來安撫一些醒來的身體。陽光點燃露水,小撥鼠簇擁著洞房里的新娘,盡量不讓幸福的光陰打上褶皺。雨水洗去我悲傷上的鐵銹,放牧者歌喉里的蜜糖,冒出了香泡。
面對這個春天,我的想象力,有了一些復蘇的好兆頭。桃花美好的一生,從最初的羞怯開始打開艷麗的浪漫之旅。請你不要輕易叫我,我要盡量低下身子,低到一株油菜的根里面去,感覺大地最基礎的溫暖,接住那個不堪重負的人抖落下來的有關故鄉(xiāng)農(nóng)諺各自奔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