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FM93.7兆赫

        2013-04-29 03:42:12艾絲絲
        文學界·原創(chuàng)版 2013年7期

        艾絲絲

        1

        前往河邊釣魚,需要穿過一大片蘆葦叢。父親走在前面,腳步快得能帶起一陣風,云箏試圖跟上他的步伐,但面前的蘆葦卻在眨眼間變得茂盛起來,不到兩分鐘,高大的蘆葦叢就把她和父親隔開了。透過密密匝匝的葦葉,云箏看見父親身后的灰色釣魚包浸在夕陽之中,長方形的包體逐漸由大變小,最后凝固成一攤血。云箏揉了揉眼睛,然后就看到那攤血決堤開來,又迅速漫開,直到染紅了整片蘆葦灘。

        云箏嚇得想哭喊,可那把水果刀卻橫在了喉嚨里,讓她發(fā)不出聲。她一下子驚醒過來,劇烈地咳嗽著,似乎夢中的那把刀還插在她的嗓子眼里。

        她顫抖著從床上坐起來,撫著怦怦直跳的心。一邊扭過頭,盯著鬧鐘,時針和分針交叉著指向五點一刻。天還早,路燈的光映在淡綠色的窗簾上,屋里一片昏暗。

        她打開燈,起身倒了杯水,又擰開了床頭的收音機。電臺里只傳來“沙沙”的蠶食聲。她轉動著控制鍵,把帶有齒輪的圓形轉輪從上到下移了一遍,收音機里終于傳來一個正常的男聲:是一檔老年人的健康節(jié)目。她沒有聽,讓聲音兀自響著,然后坐回到床上,背靠著枕頭,眼睛盯著對面墻上的一幅掛歷。

        掛歷是每年年末從新華書店買回來的,就釘在床對面的墻上,仿佛是為了一眼就能看到它。除了這唯一的裝飾品,房間里再無其他任何花哨的東西。她現在躺著的這張折疊鋼絲單人床,簡易書桌,還有抵墻站立的一排兩開門的衣柜和一把一坐上去就吱啞作響的黑皮轉椅,是租房時原來就有的。

        陽臺上沒有花,只有卷成一捆的幾個舊掛歷。

        掛歷已經翻到了十月,呈長方形的畫面被一條細線隔成兩半,上面是某處的風景勝地,下面則是五行排列整齊的數字。數字上畫滿了紅色的記號。

        十月十號,也就是大后天。仿佛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逐漸逼近的日期,云箏驚了一下,連忙從床上跳下來。她的目光在掛歷上搜尋著,看到“10”時,她猶豫了一下,拿筆的手忍不住抖動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炸開,她一陣慌亂,靠墻站著,過了一會兒,她才用筆在“10”上畫了一個粗重的圓圈。

        十月十號!洗漱時,云箏不停地想起這個日期,那個紅色的圓圈把它凸顯在掛歷上,像一個放大的胎記。她往臉上撩了一把水,看著鏡中自己的臉。

        十三年過去了,那個已在記憶中模糊了的臉龐此刻帶著異常清晰的影像突然閃現在面前的鏡子中。云箏看著她,很久以前,她聽外婆說過,她長得像父親。但私底下,云箏研究過父母的舊照,她覺得自己更像母親,特別是臉型和下巴上那顆芝麻粒大小的黑痣。

        2

        因為時間還早,酒吧里只有三四個客人。音響里放著班德瑞的鋼琴曲,舒緩而寧靜的音樂像一層薄霧飄浮在大廳里。

        要不要在她出來之前見她一面?

        云箏機械性地擦抹著吧臺。她想起她上一次去看母親還是在去年秋天。和從前一樣,她沒有見她。她把買來的水果、內衣和一張畫有蘆葦的素描畫送到一間指定的屋子后,就果斷地離開了。那個長著絡腮胡的監(jiān)獄管理員問她,你們是母女?對于她拒絕見面的態(tài)度,管理員感到很不解。他也許在心里懷疑過她們的母女關系。她知道,母親也一定很失望。五年來,自從外婆把探監(jiān)的任務交給她以后,她還一次也沒有當面見過她。她猜想她一定老了,五十三歲的人,頭發(fā)興許一片花白,皺紋大概也爬滿了額頭。

        似乎是為了緩和這種內疚,每次去看她時,云箏總會畫一幅畫,畫的最后寫著:等你回來。有一次,她甚至寫上了:想你的女兒。但最后,她還是擦掉了它。

        在她出來之前,要不要先去見她一面?也算是為了緩解將來在一起的尷尬和緊張。她在心里想著準備著。

        “服務員———”云箏有點走神,聽到有人叫,她連忙揉了揉發(fā)脹的額頭,朝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個客人向她打著手勢,“來一杯拿鐵?!?/p>

        云箏遞過去一杯紅茶。

        “你怎么了?”郝德問她。

        她搖了搖頭,努力集中精神,把郝德調好的咖啡給客人換回去。

        當她回到吧臺時,郝德問她:“是不是昨晚太累了?”他想她昨晚大概只睡了四五個小時。那一桌客人真是鬧,一直喝到凌晨2點,他從她的黑眼圈里看到了一切。

        “說真的,你應當去公司上班,干嗎來這么個吵死人的地方呢?!边@個曾令外婆和舅舅費解的問題,云箏早已經有了答案。

        她的理由是,在這里上班,她可以聽流浪歌手的表演。她最喜歡那個扮成假小子的女生,她剪著男生的平頭,破洞百出的牛仔褲和寬大得像孕婦裝的T恤讓人過目不忘。云箏第一次聽她唱歌,唱的是順子的《回家》。她嗓啞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陶醉的磁性和滄桑,會在不知不覺中把人引入到一種飽滿的情感之中。

        除了這個,云箏還喜歡酒吧嘈雜的環(huán)境,層出不窮的喧鬧聲,還有閃爍在頭頂的溫軟的燈光,一種恰到好處的曖昧和混沌的氣氛,讓她感覺自己是飄浮在一個虛構的世界里。

        三年前,在經歷過公司職員、售貨員、超市收銀員后,云箏才終于在這家叫做“瘋狂石頭”的酒吧里安定下來,主要工作是清洗酒杯,打掃衛(wèi)生,生意好時,她也會幫另一位服務員給客人端酒。酒吧不大,只有十來張桌子,緊靠著一所大學,來此消費的都是一些吵吵鬧鬧的學生。店里唯一的調酒師也是這個酒吧的老板,叫郝德,是個看不出年齡的男人。

        當云箏念著印在酒杯上的“瘋狂石頭”這幾個字時,郝德告訴她,“瘋狂的石頭”來自一部電影,并建議她有時間應當去影院看看。

        “很好笑的,黑色幽默?!焙碌抡驹诠衽_后面,左手抄在背后,右手舉著酒瓶在半空中拋來拋去。從低矮的天花板上流瀉出一排細密的彩光,散在郝德金黃色的緊身小背心上,像破碎的玻璃渣滓。那是云箏第一次看郝德調酒,她很擔心那只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玻璃瓶,會不會在瞬間四分五裂。有一剎那,她似乎聽到了那種熟悉的尖銳的器皿聲,它們眼花繚亂的從她的記憶里奔涌出來,噴濺到她身上,她打了個冷戰(zhàn),一只手及時地撐住了面前的桌子。

        幸好郝德什么也沒有發(fā)現。當他們第二次接上話時,郝德問云箏,她是否去看過“瘋狂的石頭”,云箏覺得這個男人的嘴有點碎。

        她干巴巴地答道:“沒有時間?!贝_實,除了在這家酒吧做夜班服務員,白天她還去一家早點鋪幫忙。每周僅有的一天休息,她會在圖書館做義工。這是她感到最滿足的時候,她在書架間穿來穿去,做一般的日常書籍維護工作,下午兩點以后,她就可以挑幾本自己喜歡的書,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安心閱讀。后來,這幾乎成了她的另一份固定工作。

        “閱讀會帶給我一種安全感,想象自己就活在那些故事里,這會讓我忘記從前,當然,也不會去想什么將來?!?/p>

        郝德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忘記從前,又為什么要懼怕未來。他只覺得三份工作對她來說,實在有點多。

        “你很缺錢嗎?”有一次,郝德問她。她遲到了一刻鐘,當她急匆匆地跑去打卡時,郝德告訴她,他已經幫她刷過了。

        “我可不忍心扣你的錢?!痹乒~感激地看他一眼,然后氣喘吁吁地將挎包塞進吧臺后面的衣柜,拿出工作服就往后面的換衣間跑。

        她是在這家酒吧工作了一個月后,才知道郝德是她的老鄉(xiāng)。這使她擔心了好一陣子。那一段時間,她盡量避免和郝德說更多的話。幸好郝德并沒有像她擔心的那樣,他唯一一次談到他們共有的那個家鄉(xiāng)時,也并沒有引起她多少的慌亂。

        他說他很早就隨父母出來闖蕩了,老家?guī)缀鯖]有什么親人,他對那里的印象僅停留在5歲之前。云箏暗想,照這個時間推算,發(fā)生在小鎮(zhèn)上的那件人盡皆知的大案,他很可能不知曉。于是,她漸漸放下心來。

        “好像那里生長著很多蘆葦。”他皺著眉頭回憶道。

        云箏當然記得那些蘆葦,這種野生的植物喜歡長在水邊。從前,父親就是穿過這些蘆葦去河邊釣魚的,她背著畫板跟在父親的后面,蘆葦修長的枝葉比六歲的她還高。

        但她不想提及這個話題。談起家鄉(xiāng)總令她感到不適,甚至引起一種恐懼和憎惡。為了結束這個話題,她告訴郝德,她和他一樣,也“很早就離開了那個地方。”她一邊這么說,一邊熟練地把清洗過的酒杯按照大小和造型排列在柜臺上。這個時候,她希望有客人叫她,從而中斷她和郝德的談話。

        3

        在酒吧工作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到夜里十二點。下班后,郝德會邀請云箏去附近的一個沒有名字的小排擋吃宵夜。

        “等下宵夜還是去那家館子嗎?昨天要的那個不錯呀?叫什么———。”

        郝德故意夸張地撓著腦袋,齜牙咧嘴的樣子完全像個小孩。云箏知道,他想逗自己笑,但她笑不出來。她一本正經地答道:“是番茄牛肉煲?!?/p>

        “真是奇怪了,你怎么就不笑?!?/p>

        “我又不是小孩?!痹乒~答道。

        她第一次來灑吧應聘時,郝德問她的年齡,她實話實說:二十六。

        郝德懷疑地重復了一遍:“你真有二十六?帶身份證了嗎?”

        她瘦小的樣子確實不像成年人,頭發(fā)扎成馬尾翹在腦后,一身淡灰色的運動裝,黑色的帆布鞋上沒有任何裝飾。

        但身份證上的日期確實證明她有二十六歲。

        郝德說:“我們只要二十二歲以下的女孩。”云箏去了四次,最后,郝德終于答應下來。

        “感覺像個剛失戀的想自殺的小女孩”。郝德說,“第一眼看到你時就是這種感覺,沒想到你還結過婚?!?/p>

        當他們說出各自的經歷時,彼此都嚇了一跳。

        那已是他們認識后三個月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云箏已漸漸習慣了和郝德的這種關系,老鄉(xiāng)、同事兼朋友。雖然在郝德看來,他們完全有可能發(fā)展成另外一種關系。當郝德第一次告訴云箏,他準備開始第二次婚姻時。云箏已經預感到接下來他會說些什么。

        “目前,預備人選我心里已經有了。”郝德近乎嚴肅的語氣讓云箏感到一陣緊張,她從沒有聽到他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幸好郝德并沒有直接說出來:“那個人近在眼前,遠在天邊?!边@句文縐縐的話讓云箏忍不住笑了,她松下一口氣,做著下班前的最后一道清理工作:把酒鎖進柜子里。她知道,郝德暗示的是什么。她想都沒想,就委婉地拒絕了他:“我反正是自由慣了,即使天要塌了,我也不會考慮這件事。”

        就是在那一次,云箏告訴郝德,她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姻。丈夫是她職校的同學,老家在山東某個小鎮(zhèn),一個窮鄉(xiāng)僻壤之地。她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他有著與她相似的家庭境遇:父母經過三年的爭吵打罵后終于離婚,他先是像包袱一樣被父母拋來拋去,最后成了一個沒人要的孤兒,被寄養(yǎng)在大伯家。在校三年里,他們像兩只受傷的小動物,互舔著傷口安慰對方。他們離婚的理由是云箏不想生孩子。這是多么荒謬的理由。當丈夫毫不留情地在民政廳那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向工作人員陳述這個理由時,她感到一陣羞辱。同樣,讓她感到別扭的還有民政局的那個女工作人員。女人大概四十多歲了,正是順天認命的年齡,她吃驚地盯著云箏,好像她是從另一個星球上走下來的。她把她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確認她不像精神有毛病的人。云箏看到她皺起了眉頭,她知道,她令她感到困惑。

        “你為什么不想生孩子?”云箏已經聽出那女人語氣中的不滿。在她看來,在所有人看來,結婚生子從古至今都是女人無法回避的一種責任和義務。

        即使是舅舅問她,她也是這么回答的,“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生?!碧热敉馄胚€活著,她大概也會這么告訴她。沒人能夠了解童年帶給她的不幸記憶。當然,她也無法向他們說清那些隱藏在她心中的劇痛和恐懼是如何像野草那樣頑強,那樣蓬勃而頑固。

        “既然不想生孩子,為什么還要和我結婚?”丈夫說她騙了他。她沒有解釋,因為在結婚之前,她曾幻想過一種生活,那種區(qū)別于父母的像所有完美家庭的那種幸福生活:一對恩愛夫妻,養(yǎng)一個可愛的孩子??墒呛髞?,她發(fā)現她做不到。她忘不了那些噩夢。

        “你是一個嚴重缺乏安全感的人?!碑斣乒~告訴郝德這些事時,郝德說了這么一句后,就定定地看著她,像是請求:“那么,你應當考慮一下我。我覺得我的條件很適合你。”郝德的妻子原是一家心理診所的老板,后來,他老婆出國進修再也沒有回來。三年后,他們和平分手,離婚時郝德要了孩子,那是一個剛上小學一年級的七歲小女孩。云箏看過她的照片,照片就放在吧臺的第二層隔斷上,被一個乳白色的木質相框鑲著。背景是某個公園的草地,郝德把她擁在懷里,女孩的眼睛大而黑,睫毛卻過于狹長,使眼瞼處現出一圈小小的陰影。她的眼睛似乎并沒有看向鏡頭。云箏不知道這個心不在焉的女孩是不是像她的童年一樣,承受著父母拋下來的陰影。

        4

        從十二歲那年開始,云箏就從別人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的不同。當一些人不懷好意地問她,你爸呢?她會瞪著那人,把牙齒咬得咯咯打戰(zhàn),直到那人識趣地走開。可熟知那件事的同學卻沒有這么容易對付,他們會在放學的路上堵住她,沖著她喊道:“喂,你媽是怎么把刀子插進去的?你看到了嗎?”他們把她圍在中間,不讓她脫身,她只好攥緊拳頭,努力把心里的恨和屈辱都擠進眼睛里,然后惡狠狠地對視著面前的人。但很快,她低下了頭,軟弱的淚水從眼眶里掉了出來。她聽到他們笑道:哈哈,她終于哭了。然后一個瓦片或玻璃珠子扔過來,砸在她的身上。

        母親宣判的那天,云箏沒有去學校,也沒有和舅舅上法庭旁聽。早幾個星期就趕來照顧她的外婆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屋子里清理東西。她待在自己的閣樓里———兩年前,這座用木板搭成的只有五個平方的空中閣樓便成了她的臥室。唯一的一扇木窗是沿著屋頂傾斜下來的,窗前放著一張簡易書桌,桌上的藍殼子時鐘嘀嗒嘀嗒地走著,這讓云箏想起了巖洞中能引起回響的滴水聲。樓下,時而傳來外婆開關柜門或箱子的聲音,伴隨著她沉重的咳嗽。

        她盤腿坐在地上,手里象征性地拿著一本書。自從早上看見舅舅出門后,她的心就一直跳得厲害。她豎著耳朵聆聽著下面的動靜,眼睛盯著窗外。遠處的人行道上,梧桐樹光禿禿的,枝丫上的天空呈一種死灰的顏色,那顏色讓她想起了河中腐爛的魚尸。她記得那些時候,父親常常在周末晴好的日子里出去釣魚,有時,她會要求父親帶上她。她喜歡郊外野地里的蘆葦,她的繪畫作業(yè)幾乎有一大半是蘆葦。春天的蘆葦是羞澀的,尖嫩的筍芽鉆出地面,像蟄伏的兔子。只有到了秋天,蘆葦蓬勃的花穗才像涌動的潮水,密密地蓋住了河面。父親在前面開路,一邊回過頭來囑咐她當心斜刺過來的葦葉。在父親的庇護下,她每次都安全地穿過蘆葦叢到達前面的河塘。

        那個時候,他們一家還住在城中屬于自己的房子里,父親的汽車修理店在中山路。暑假時,她會在家門口坐上59路公汽去給父親送飯。

        那幾年,她們家的廚房里總是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魚腥味。母親一邊殺魚,一邊親切地向父親抱怨:“再別出去釣了,我殺魚都殺怕了?!?/p>

        后來,父親果真沒有再出去釣魚。云箏最后一次去給父親送飯時,發(fā)現緊挨著汽車修理店的那棟老樓被改裝成了一家夜總會。父親就是在這家夜總會里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從那以后,爭吵成了家里每天都要發(fā)生的事情。

        再后來,家中的垃圾筒里出現了帶血的針管,警察頻繁來訪,父親突然失蹤,母親的哭嚎和身上的傷痕。隨著這些陌生事物的出現,云箏第一次知道了毒品。一年后,他們被迫搬出自己的房子,在城郊租了這間破舊的私房。父親成了一個無業(yè)游民,喝酒、吸毒、打罵母親和女兒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內容。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云箏出現了輕微的幻覺,即使在寂靜的時候,她的耳邊也經?;匦改傅臓幊?、責罵、撞擊和東西碎裂的聲音。

        有一天,當樓下再次發(fā)出那種驚天動地的聲音時,云箏用一把水果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看著血珠從那條線一樣細的縫里流出來,她覺得恐懼和痛苦似乎減輕了。從那以后,除了書籍,在手上劃線成了她最后的安慰。

        直到那天,母親用她劃線的這把水果刀插進了父親的胸口。

        5

        母親宣判的那一天,是霜降,云箏在日歷上看到那一行小字,把它記在了心里。

        當暮色漸漸糊滿窗戶,外面的景色變得模糊不清時,她在閣樓里終于聽到院門開了,接著樓下客廳里傳來外婆和舅舅細碎的聲音。她聽到外婆顫抖著叫了一聲:十三年啊。那聲音拉得格外長,就像絕望的人看到了一線朦朧的希望。她明白了一切,沒了爸爸,她還有媽媽。她沒有哭,只覺得那團堵在胸口的鉛灰色的云塊終于沉在了心底。一切都過去了,從明天開始,她就要跟隨外婆去另外一個小鎮(zhèn),開始新的生活。她會按照外婆的吩咐把舅舅當作自己的父親。

        她在一個叫做白馬寺的地方念完了小學,然后是初中。她很慶幸那些年里,誰也沒有質疑她和舅舅以及外婆的關系。她也很感謝當了她班主任的那三位老師,他們按照她心里的意愿忽略了她的存在。她總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個角落,頭低伏在別人的后腦勺后。她從未遲到或早退,但這并不是為了證明她對學習有多么的上進,她只是不想被別人注意到。她的成績不好不壞,平衡術使她一次也沒有被老師點過名。那些年里,她的衣柜里除了灰和黑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顏色。這兩種顏色就像是某些動物的保護色,替她完好地保存了她心底的秘密,并順利地帶她進入高中,直到職校畢業(yè)。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公司做文員,當她把這個消息告訴外婆時,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再也沒有聲息。兩天后,她終于咽了氣。外婆活到七十四歲,其中因為腦溢血搶救過兩次,但最后都挺了過來。這使云箏覺得,外婆為了她,一直在努力讓自己活著。

        “以后,你還是要堅持去看你媽,讓她有個盼頭??!”這是外婆的遺言。

        云箏猜想,當外婆知道她每年只是那么潦草地去監(jiān)獄走一趟,母女倆連面都不見時,她會作何想法。她也許會像她們第一次去探監(jiān)時那樣責備她:“你怎么不聽話?先前是怎么跟你說的?”

        6

        外婆第一次帶云箏去探監(jiān)時,云箏還只有16歲,那個時候,她已經有四年沒有看到過母親了。

        記憶里,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城里還要藍一些,可當她仔細回憶,卻覺得那些藍是混沌的,像小時候玩過的舊玻璃珠,膩滿了汗水、眼淚和灰塵。

        當出租車拐過一條小河,駛上那條窄窄的碎石路時,路兩旁就會出現一人來高的蘆葦,飽滿的灰白色穗花,一直蓬勃地伸向那座灰色建筑的后方。這讓云箏感到驚訝,一路上的忐忑不安好像突然間被消解掉了,她的心中感到了小小的安慰。

        “等會兒,叫媽媽?!彼驹诔林氐拇箬F門前,看到外婆把一個小本本從小窗口遞進去。過了會兒,鉛灰色的大門洞開了一條縫,她緊緊地抓住外婆的手。外婆微俯下身牽了牽了她的衣角,像打量一個陌生人那樣看她一眼,然后抓住她的手,邊往前走邊說:“等會兒,看見她,喊她媽媽,她會很高興的?!?/p>

        她把那個詞含在喉嚨口,在心里反復念著“媽媽,媽媽”,一種奇怪而別扭的感覺讓她漲紅了臉。她仿佛聽到了那個一直盤桓在她心里的惡魔:你媽媽是個殺人犯!她看到同學們在背后指指點點,當她回過頭去看她們時,她們毫不避諱,反盯著她看,那眼神像一口隨時要吞掉她的深井。

        她到底是喊不出這個詞。

        她看見那個曾是她母親的女人從門里走進來,坐在她們對面的椅子上,一張長木桌把她們隔開,桌上除了兩個透明的塑料杯外,一無所有。她小小的手扯著外婆的衣襟。她知道她在看她,她低下頭,無聲地抗拒著她的目光??赡悄抗庀翊盆F一樣,她能感到她投射過來的引力像一道聚光燈,從她的頭發(fā)一點點移到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嘴巴,直到被桌子擋住的她的半個脖頸。

        “云箏———”她聽到她叫了一聲,聲音嘶啞,像一口漏風的鐘,這個聲音一點也不像她的媽媽。她顫抖了一下,沒有動。

        外婆裝作不經意地用腿撞了撞她。她知道外婆暗示的是什么,可她還是緊緊憋住,頭低得更厲害了。透過桌子的邊框,她看到那個女人的腿,那是一雙瘦長的腿,穿著一雙絨布黑鞋,寬大的藍色褲邊下,露出淺灰色的尼龍襪子。

        女人最后放棄了這種努力,她嘆了一聲,外婆也跟著嘆了一聲:你這孩子,進來的時候是怎么跟你說的,你怎么就不聽話呢!

        過了會兒,她聽到女人問她的功課,外婆一一作了回答。

        這期間,趁著她們在談話,她微微揚了頭,盯著桌上的一次性水杯,從余光里她看到女人修著齊耳的短發(fā),藍布衣里露出一截淡白的脖頸,她的兩只手緊緊地絞在一起。那一刻,這個形象和她心里的媽媽似乎重疊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聲音沒有發(fā)出來,卻聽到外婆說:“對了,箏兒參加少兒繪畫比賽,還得了三等獎呢?!?/p>

        她聽到女人欣慰地笑了起來,“畫的什么呢?”

        她沒有回答,頭雖然抬了起來,卻沒有看她,而是看著她身后的那堵墻,那面墻真白,比她繪畫的紙還要白。

        最后還是外婆替她作了答:畫的大概是芭茅。

        不,是蘆葦。她在心里糾正道。

        女人哦了一聲,似乎有點失望。她也許希望她畫上一些人物,其中有她。

        當老師問云箏為什么那些蘆葦的莖桿都齊刷刷地指向一堵灰墻時,她搖了搖頭,她聽到老師自語道:風把蘆葦吹得那樣厲害,真像一股潮水啊。她的眼里頓時噙滿了淚水。

        在這座陌生的學校里,她從來沒有告訴別人,她媽媽生活在那樣一個地方:密密的鐵絲網、灰撲撲的高墻、帶槍的士兵。這個只存在于電視中的畫面像一片浸著雨水的烏云永遠地把她和同齡人隔開了。

        當然,她也從沒有想過要告訴郝德,她每年請假并不是回老家探親,而是去監(jiān)獄探望她的母親。

        7

        云箏總是提前一天告訴郝德,她要請假回去探親。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情不對勁。這一次,郝德沒有簡單地說知道了,而是問她,他是否可以與她同去。云箏連忙拒絕。

        一直以來,她對郝德的說法是,自己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她是個孤兒,一直由舅舅和外婆撫養(yǎng)。因為工作幾年中,幾乎沒有人來找她,她覺得郝德對這種說法應當是深信不疑的。

        “有什么不方便嗎?我也想回老家看看,反正同路,我可以開車去?!焙碌峦媲暗谋永锏沽它c酒,但他并沒有喝。

        “那我等你回來了再去?!痹乒~毫不留情地答道。

        郝德愣了一下,半天沒有吭聲。他尷尬地看了云箏一眼,然后拿起酒杯,把剛才倒進去的那半杯酒吞了進去。

        “那好吧?!彼麚u了搖頭,沒有再堅持。

        云箏看著郝德漲紅的臉,覺出剛才自己是有些過分了,想起在酒吧工作的這幾年,郝德對自己的照顧和情誼,她覺得有點內疚。為了緩和雙方的情緒,她覺得應該說點什么。可是,她又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題。在躊躇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起收音機里的那檔節(jié)目。

        “你聽過嗎?FM 93.7?,我每天晚上都聽這個電臺?!彼涯抗鈴暮碌律砩弦崎_,望向大廳里一個虛空的角落,慢悠悠地說道:“那個小孩真是可憐啊,她對主持人說,她一直躲在閣樓里,聽著樓下母親的哭嚎聲,后來,那哭聲漸漸微弱下去,像要窒息了似的,一種不好的預感催使她拿著水果刀從上面沖了下去??蛷d里,她看到父親騎在母親身上,雙手掐著她的脖子,嘴里醉醺醺地罵道:‘想離婚,沒那么容易,除非老子死了?!?/p>

        郝德聽得莫名其妙,云箏提醒道:“我說的是收音機啊,上次建議你聽的,你忘了?”

        郝德不記得云箏對他提及過收音機的事。但云箏還在堅持,“好久以前對你說過的,你可能忘了?!?/p>

        郝德不置可否,用手揉著額頭,似乎在努力回憶是否真的發(fā)生過這件事。

        “就是范麗主持的《今晚》”。云箏說道。

        8

        那天晚上,臨睡前,郝德想起了云箏的話,他從抽屜里找出收音機。好久沒聽了,收音機有些失靈,他擺弄了一陣,直到重新換上電池,收音機才“沙沙”地響起來,他把頻道調到93.7兆赫。

        他抽了一根煙,然后躺在床上,他猜想云箏這個時候大概也打開了收音機。

        收音機就定在93.7兆赫,但節(jié)目還沒有開始。云箏站在掛歷前,把那些圈滿紅色標志的數字仔細默數一遍。她木然地對著它們點了點頭,轉身回到收音機旁,把透明塑料殼里的那根纖細的紅色指針移了移,直到它們重新筆直地指向93.7。

        凌晨一點,他們聽到那個溫柔的女聲說:親愛的聽眾朋友,謝謝你準時在每個夜晚收聽我們的節(jié)目《今晚》,如果你有什么要與我們共同分享的心事或秘密,請撥打熱線電話×××××××。

        云箏靠在床上,今晚的燈似乎比以前要亮些,她找來一張報紙,做成燈罩的樣子圍住燈泡,光暗了下來。從早上開始,她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在她出獄之前去見她一面,直到現在,她仍不能說服自己。她又想起了先前對郝德講的那一番話,她很奇怪她會對郝德講起那個小女孩的故事?,F在,她感覺內心在搖晃,房間里回蕩著主持人的話:請撥打熱線電話×××××××。云箏的心突然怦怦地狂跳起來,她看著桌上的電話。

        就在郝德快要閉上眼睛時,一陣電話鈴驟然響起。

        “喂,你好,感謝你打進電話,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郝德打了個哈欠。他猜想又是哪個失戀的聽眾要向主持人傾吐心聲。這種節(jié)目的內容不外乎于此。

        云箏的心跳得更快了。沉在心底的那些蘆葦漫開來,像一波波的潮水撞擊著她。她似乎看見郝德拋在半空中的酒瓶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滓中,父親醉倒在上面,母親披散著頭發(fā),她一邊抹著從鼻腔里涌出來的血,一邊晃動著手中的刀。最后,母親跪了下去,一股濕熱的腥氣噴到云箏的臉上。眩暈中,她聽到母親說,好了,云箏,這下我們都好了。

        電話接通后,那邊沒有反應。郝德聽著主持人耐心地“喂喂”,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一句:神經病。

        他翻了個身,主持人還在那里開導:“喂,你好,這位朋友,你的電話已經接通了。請問,你有什么要說的嗎,或者有什么秘密想告訴我們,喂,這位朋友,你準備好了嗎?”

        云箏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郝德終于聽到那邊說話了。

        “我認識一個殺人犯。她殺死了自己的丈夫。”聽到這里,郝德吃了一驚,他坐直身子,把音量調大了一檔。云箏的臉在他腦海里蹦了出來。

        “她為什么要殺死自己的丈夫呢?”郝德聽到主持人問。

        云箏又看到了茫茫的蘆葦,被風吹動的蘆叢中散發(fā)出濃烈的魚腥味,還彌散著毒品與酒精的混合味,她似乎還看見了漂浮在河面上的殘留著血跡的注射器。

        “因為她丈夫吸毒,她要離婚,她丈夫不同意?!?/p>

        “所以,妻子就殺了丈夫。”主持人順著她的話問道:“那,那后來他們怎么樣了?”

        “那個女人被判了十三年。”她頓了一下,在心里默算了一個時間,“還有兩天,她就要出獄了。我一直在等她出來,可是———可是現在,我很怕見到她。”郝德聽出她的聲音在發(fā)抖。

        “你是她的朋友嗎?可這不關你的事啊,你不用太自責的?!敝鞒秩税参康?。

        “不,不”,云箏一下子激動起來:“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焙碌侣牭剿蘖?。

        “怎么會呢?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你是那個女人的朋友嗎?作為朋友,你不用自責的?!?/p>

        她沒有聽主持人的話,哭著繼續(xù)說道:“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毕裰辛四频?,郝德聽到她反復說道:“不,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對,全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把那水果刀是遞給我媽的。”

        “什么?你能再講一遍嗎?”

        電話斷了,收音機里傳來兩聲“嘟嘟”的盲音。

        郝德從床上爬起來,他洗了一個冷水臉,穿上外套。他被一個強烈的念頭折磨著。他告訴自己,現在就去見見那個打進電話的人。

        云箏呆坐在床邊,哭了很久,外面一片寂靜,能聽到小區(qū)外面的馬路上,汽車駛過瀝青路時發(fā)出的近乎夢幻的摩擦聲。

        她站起身,再一次走到掛歷前。把那些畫過圓圈的數字從頭念到尾。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10”上,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著它的發(fā)音。

        當郝德走進來時,他一眼就看到了攤在地上的一幅幅畫:全是蘆葦,它們茂密的枝條像無數條手臂,正在風中搖晃、扭動,掙扎……

        責任編輯:易清華

        天天澡天天揉揉AV无码人妻斩| 少妇愉情理伦片高潮日本| 欧美操逼视频|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的视频网站 | 国产在线观看免费观看| 一本大道久久东京热无码av| 白丝美女扒开内露出内裤视频| 不卡一区二区视频日本| 欧美成人在线视频| 欧美激情二区| 日韩在线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 日本一区二区三区亚洲| 最近2019年好看中文字幕视频| 精品国产三级a在线观看| 青青草99久久精品国产综合| 手机免费高清在线观看av| 亚洲女同一区二区| 粗了大了 整进去好爽视频| 偷拍熟女亚洲另类| 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中文字幕| 久久99热狠狠色精品一区| 色拍拍在线精品视频| 国产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成人 | 中文字幕一区二区精品视频| 国产成人亚洲综合色婷婷| 综合网五月|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毛片| 日本真人添下面视频免费| 300部国产真实乱| 亚洲欧美日韩高清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午夜刺激影院| 男女干逼视频免费网站| 草逼短视频免费看m3u8| 狠狠色成人综合网| 午夜影视啪啪免费体验区入口| 日韩av中文字幕波多野九色 | 天天狠天天透天干天天| 亚洲精品中文字幕熟女| 国产午夜精品av一区二区麻豆| av无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国产精品国产午夜免费看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