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振山
我的大叔,今年五十七歲。這是一個漸進老境的年歲。距一甲子還差三年。山里的風推動滄桑的歲月,大叔的老態(tài)掛在臉上,也夾帶在漸趨遲緩的腳步上。
大叔在林業(yè)局上班。職業(yè)會計。會計是一個相應(yīng)忙碌的工作。具體怎么忙,我不清楚。但卻每次看他時候,總見他有需要工作的人和帳本交涉。時間不分早晚。這似乎可以給大叔鼻梁上搭的老花鏡個解釋的去處。大叔平時看書很少的。
大叔結(jié)過三次婚又離過兩次,最后一次算是安定下來了,膝下總共三兒一女。這是一大段感情緒緒綿綿的牽扯。他拉伸了大叔愛的厚度,也給大叔生活的肩上套上了難以停歇的馬車。
人總是在自我的動力中學會奔跑的。大叔常愛說一句話:困難象彈簧,你弱他就強。這或許可以成為大叔風風雨雨很多年行為的注解。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當大叔騎著那輛三百塊錢買的舊摩托,舊摩托后座帶著一堆堆一捆捆青青的樹苗在這城市里的大山來來去去,很多掙錢的機會方法就在這努力和堅持中一次次到來棲息。
掙錢總是辛苦的事情。你見過一個人三天打一眼土窯洞出來么?那是大叔年青時打窯洞保持的最佳紀錄。早已看不見的汗水曾經(jīng)在風中如珠般地揮灑濺落。而挖土石方、灘涂淘沙,這些活計也一度只是尋常。但是可惜的是這些都活重利薄不來錢。只是后來當大叔開始把“種樹苗”當成工作之外的重中之重,生活的窗子由此打開了向陽的一面。
不知哪些年開始,北京有了沙塵暴,據(jù)專家分析,它是因山西這邊風沙過境引起的。因此沿途城市開始植樹造林。堵截風沙。這是大叔叔種樹苗的成因。但一切才只是有了開始。在哪包地,雇哪些人種,澆水施肥看管地的事情怎么解決,然后是往哪銷銷給誰,樹苗質(zhì)量過關(guān)怎么辦,樹苗成活率上不去可能虧本怎么想辦法避免,這是就我所知的皮皮毛毛的種樹苗要解決的問題。此外還有多少時間我的大叔在好多村子鄉(xiāng)里跑。就說最簡單的吧,種樹苗需要地,近的地,早有人包了,遠的地,你得自己找。然后定合同,幾年之后,或許人家不續(xù)約了,就得重找。千頭萬緒的事情。有時候當以毫厘計。
局外人是探不得其中多少深淺的。只是當看著誰有錢的時候,一句有本事一句能行就一言而概之了。我的父親死得早,大叔不時會隔城來看望我家,送些米面油錢的東西,這讓我們很直觀地想大叔有錢了,但是當我來到大叔生活的城市,多跟了大叔幾次跑種樹苗的事情。我坐在他的那騎了20年的舊摩托上,摩托帶著我跑了快四十分鐘才到了大叔包的地,這里已經(jīng)顯得荒涼。然后我看著大叔聯(lián)系那些村戶,把該出的錢提前支出去,其中有的地樹苗讓水淹了大叔著急讓趕快堵有的樹苗植株不密可惜了地不說按大叔計算的夭折的除外成活率不敢少于百分之八十五這些都要考慮。還有看樹苗,防人畜偷了拱了什么的,這個雖然說村戶們除了種樹苗也會幫著看的,但到底沒有掏錢雇人看,大叔就只得自己隔三差五地來看。這樣的樹苗地大叔這里那里好幾個地方都有,都是一般的偏遠,在他單人摩托獨來獨往時候一旦下雨連傘具都不能用,再加上萬一摩托壞半路呢。在這些很小的事情上面。當我問到的時候,大叔只讓無言帶過。而這無言,其實也是說了一些東西的。
掙下了,就該花了。大叔叔的大兒子要上畫院,缺許多錢。他媽讓他找大叔叔他的前爸。他的后爸不知道是沒錢還是怎的不管這事。大叔叔沒多說什么出了。大叔叔的二女兒結(jié)婚,大叔叔給了一份豐厚的嫁妝。二女兒也是前妻的孩子了。可是一直和大叔叔很親。人都說,因為大叔叔對她太好了。大叔叔現(xiàn)在有兩個娃,一個上了大學回來分配工作,大叔叔左跑右跑想方設(shè)法,工作安置了又是結(jié)婚,弄房子。第二個娃大學沒考上,為了以后著想,上了自費。現(xiàn)在回來了。安置工作又成了當務(wù)之急的事。你說大叔叔愁不愁,他是掙了一些錢,但似乎還得接著再干十年。當了父親貌似好多事情得辦還沒干。
現(xiàn)在,我的大叔叔,依然騎著那輛舊摩托,好的是身上的衣服換得勤了些。跟跟前這個新結(jié)了婚的兒子兒媳隔三差五問候跑動有關(guān)。年紀大了,別弄你那樹苗了吧。所有親的人都這樣勸他。姑姑是最心疼大叔叔的,常常說著說著就哭了。這得說,大叔叔用這半輩子的勞碌,此刻換來的是渾身病苛?,F(xiàn)在,速效救心丸都成了必備的預(yù)防藥了。可是,大叔叔不歇。前些日子還叫我一起收他攤在院里的棒子顆。而在那里,我看到了滿滿幾袋子松柏籽。滿滿的載著新一年生活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