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舞狐
總有一些歌會在一瞬間打動你,然后你要花幾年、甚至好幾年的時間才能把它聽夠,就像是忽然之間悟透了一個東西,一團迷霧豁然開朗,然后你明白了這段音樂里那個真正吸引你、指引你的東西。比如Ludovico Einaudi的那首現(xiàn)場彈奏版的《The days》,就像所有那些只要聽一遍就對之視若珍寶、藏著掖著、時不時拿出來循環(huán)聽的歌一樣。
這一年多來,我一直被這首歌吸引著,平靜而瘋狂,到了最近才忽然有所覺悟,原來那些讓我心折的升落的音調(diào)演繹的是一種類似于大徹大悟這種感覺的曲線,就像一道光,它寂靜地照亮了我這灰色調(diào)的一兩年。對,每次只要一想起這首歌,我心里就是感恩的。
我是一個容易上癮的人,比如本來其實也不懂什么咖啡的好處,剛喝的時候根本就不覺得那叫好喝,但現(xiàn)在,漸漸地,有意無意地會去那家喜歡的小咖啡館坐坐。滿屋子的暖色調(diào)燈光,咖啡館特有的好聞氣息,開足的冷氣,時不時喝上一口那味道漸漸熟悉的咖啡,記憶里那些美好的感覺如咖啡豆的醇郁香氣一樣彌漫開,曾經(jīng)那些耿耿于懷的,很容易就能釋然。這想必就是所謂的成長了吧,真有一種水落石出的感覺,那么這種對咖啡的上癮就跟對音樂的上癮一樣,最終都在指引我明白一些更空靈的牽動我神經(jīng)的東西,原諒我就是一個文藝的人。
我始終無法忘掉第一次跟媽媽來南京時見到的那一幕,那是一間建在山上的屋子,那一片都是租屋,我姐姐那時候也住在這里,有一天,這家房東打開了我說的那間屋子,我無意間從他身后經(jīng)過,驚呆了!屋子里除了一張床,就是一堆空的可樂瓶子,像發(fā)了瘋一樣的,那么多空瓶子堆在那,肯定是一個月都沒扔,有意蓄在那里。后來我隱隱約約見到過幾次那些可樂瓶子的主人,每次都是他來去匆匆的身影,一個個子蠻高身材不錯穿得挺休閑的大男孩,當然,最關鍵的是他無聲無息傳遞給我的那種略帶感傷的文藝氣質(zhì)。我無法肯定他是一個文藝青年,我甚至都沒怎么看清過他的臉,可是當你一個12歲的小姑娘看到一個20出頭的高個兒長頭發(fā)的男子在綠蔭掩蓋下的山上,從他的屋子里走出來,那種凌厲的剪影是很迷人的,簡直帶有一種夢幻色彩,再然后你看到了他空蕩蕩的房間里那么壯觀(可以說是悲壯)的一堆空可樂瓶子,哎呀,這么多年,這堆瓶子像夢一樣讓我受刺激,特別是最近我又一再想起它們,它們狠狠燃燒著我。
人生就像一朵花,每長大一點,明白一點,就從花心深處又往上破開了一層花瓣。美感應該是建立在確定不疑的真實的基礎上,然后靜靜地發(fā)光。
每年的黃梅雨季一到,我就狂興奮,好像是魚被扔到水里,快活得不得了。關著窗子,外面的雨說下就下,持之以恒的猛勁兒,然后你一個人坐在屋里什么都不做,就聽,特別瘋狂,特過癮。之前就迷黃梅雨,去年我甚至為此拍過一組片子,被雨打濕的屋檐下結(jié)著一張蜘蛛網(wǎng),還聯(lián)想起池莉的小說《細腰》里的那句話,“梅子雨下得柔柔的,愁愁的,淡淡的,悄悄的。暮色四合,天暗地暈,遠近一片凄迷。”如今又是黃梅雨季,沒了那樣的悲戚心境,卻依然癡迷于那種天暗地暈的氣氛,整個人一望見那水墨色的天光就搖擺起來。
幾天前我丟失掉一條裙子,整個人頓時蔫掉,傻掉,原來我也是一個可以為一件衣服要死要活的人哪。傷心地坐在家里,一邊又在頹然推想最后一次穿裙子是在怎樣的情境下,那真可比擬父親嫁女兒的心。之所以那么愛那條裙子,因為它是我這輩子第一條看對眼并花大價錢刷卡買下的連衣裙,灰底色,熱帶花草繚繞的花紋,很有點兒馬爾克斯《百年孤獨》里的郁熱氣息,某種程度上,就像那堆空瓶子一樣牽引著我夢想的神經(jīng),以至于我每次一想到要穿那條裙子了,心情都特別圣潔,特別愉悅,還有甜蜜??墒牵灰娏?!兩個多小時,我努力說服自己看淡這一切,甚至為此發(fā)了條微博,作為大事記,可還是不死心,索性就下樓尋找,竟然就在樓下找到了!不過是沾了些泥點,但卻被樓下的好心人好端端地掛在墻上等我來找!——那真是一個波濤洶涌的夜晚。
摟著那條裙子上樓,我連跑帶跳,沒辦法,一個人對于他的夢想,無法不賤兮兮。
(編輯·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