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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樹斌案生死糾結(jié)18年

        2013-04-29 00:44:03趙佳月
        南方人物周刊 2013年9期
        關(guān)鍵詞:聶樹斌玉米地女兒

        趙佳月

        3月,月歷翻到新的一頁,68歲的張煥枝心里盤算著該去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見法官了。18年,法官換了一茬又一茬,她如期到訪;七旬老人蒙冬(化名),腿腳不便,只能月復(fù)一月致電法院。他們倆找的是同一個法官,說的是同一個案子。

        剛結(jié)束的全國兩會上,不時被記起的“聶樹斌案”再次引起全國人大代表和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關(guān)注,他們要求最高人民法院督促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徹查“聶樹斌案”。

        “聶樹斌案”就這樣一懸18年。“被兇手”聶樹斌已被執(zhí)刑17年,聶家父母與被害人蒙樺(化名)父母都在等待案件重審之日。“要兇手”的王書金,被關(guān)在河北省廣平縣公安局看守所7年,他“求罪不得”,遲遲未獲判決。生與死在3個家庭之間空前糾結(jié)。

        “究竟誰殺了我女兒?”

        74歲的蒙冬夫婦在女兒離世后就搬離了井陘礦區(qū)。頭發(fā)花白,胳膊上的老年斑正爬上他的身體。從堆滿申訴材料的櫥柜里取出文案的手有些顫抖,講述起申訴過程中被打的各種經(jīng)歷時,蒙冬卻像個憤世的青年。

        他變成了一只刺猬。或者拒絕與人交流,或者想訴遍所有人。

        “18年,真假兇犯不能蓋棺定論,18年間,由一案兩犯案,引發(fā)出16起黨政、公檢法機關(guān)侵犯筆者的行政、民事、刑事案件,至今未了。”蒙冬在手寫了十多頁紙的信中記述,信最后送達幾位法學(xué)學(xué)者。

        蒙冬自己寫材料,找律師,起訴不作為的有關(guān)部門,起訴不顧女兒尊嚴(yán),在大眾媒體上公布女兒姓名以及照片的媒體……18年來的訴狀“高達3米”,裝滿了他家窗邊的落地櫥柜。

        “他內(nèi)心里,覺得女兒被害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倍嗄陙砦ㄓ新櫂浔竽赣H張煥枝請的前任律師獲得了他的信任。他本是上門為張煥枝索要聶樹斌判決書的,“第一次是被罵出門的,不記得去了幾次了,其實我都不抱希望了,陪他聊聊天,后來他還是把判決書給了我?!?/p>

        除了埋頭寫申訴材料,蒙冬從不和外人多談女兒被害前后的事情。每有電話或來訪,他都拒絕。

        1994年8月5日是周五,那時的周末還只休息一天。蒙樺本應(yīng)回到礦區(qū)的家中,但是她沒回。28歲的蒙樺已經(jīng)在石家莊市區(qū)成家,并育有一女。蒙冬以為女兒周末回自己家了,沒在意。

        星期日,理應(yīng)上班,蒙樺“曠工”了。女婿到礦區(qū)找到蒙冬,才知周末女兒沒回自己家。一整天,心里隱隱擔(dān)憂。天一黑,蒙冬實在是坐不住了,跟隨女婿到蒙樺單位——石家莊液壓件廠尋找,未果。

        凌晨1時許,工廠保衛(wèi)科和蒙冬一同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的答復(fù)是:你們先登報吧,登了段時間沒消息,再立案。蒙冬不甘心:“我能登報紙,來報案做什么?”又找到郊區(qū)分局,“副局長說:還是先登報吧,我們不立案。說完就要我們回?!?/p>

        “派出所也找了,公安分局也找了,就是不立案,沒法了,只得先回去?!币煌淼恼垓v,毫無收獲。第二天一早,工廠保衛(wèi)科再次找到公安分局,還是不予立案。

        幾日過去,仍未見女兒回家,蒙冬來到石家莊市委門口,預(yù)料中的不讓進門,雙方發(fā)生口角,“看門的打了我們,一下子鬧開了?!笔形Pl(wèi)部給礦區(qū)公安局打電話,讓將蒙冬接走。礦區(qū)公安局回復(fù):不是我們的事,與我們無關(guān)。那天,一直折騰到天黑,依然沒能找到蒙樺。

        8月10日上午一早,蒙冬和工廠的同事以及親屬分成三組在廠子附近繼續(xù)找。直到晚7時左右,蒙冬在孔寨村附近的玉米地里找到了女兒的衣服:“孩子的衣服就在草堆里埋著,別的草堆都沒有動過的跡象,只有這個草堆像是被人動過,我過去一看,果然是孩子的衣服?!?/p>

        衣服找到了,蒙冬怕被人破壞現(xiàn)場,坐在一邊等著。“三組人都找回來了,發(fā)現(xiàn)我沒回,就找到了我。”工廠保衛(wèi)科于是給公安局打電話報警。

        一小時后,警方趕到現(xiàn)場,“看了看衣服,把衣服拿走,說等明天下力量找?!?/p>

        一個不安的夜晚。翌日清晨,廠里來了六七個公安,所有男職工被組織起來,在那片玉米地附近,找到了尸體。

        蒙冬沒被允許靠近女兒,“他們在那里檢測、取證,折騰了一天。到晚上7點,他們通知把尸體帶走,才算是立案了。”

        蒙冬仍不服氣:“為什么前三次不給我立案?”在找到女兒后的第二天,蒙冬又來到石家莊市市委門口,這次他得知市委書記已經(jīng)下令限期破案。

        “整個破案的過程,公安到過我們家兩次。第一次拿走了孩子的照片,后來又拿了兩件衣服過來,讓我們辨認(rèn)是不是孩子的。我們說不是?!?/p>

        一個月后,公安部門通知蒙冬說人已經(jīng)抓住,“我們早就從報紙和電視上看到了”。又一個月后,蒙冬覺得既然公安破了案,應(yīng)該表示感謝。于是他到公安局問,是不是要請大伙吃個飯?!八麄冋f不吃飯,要讓我送錦旗?!庇谑蔷陀辛嗣襟w報道的蒙冬往公安局送錦旗的一幕。

        日子流水一年,蒙冬過了第一個兩老孤獨相守的春節(jié)。初春,法院一審開庭。蒙冬當(dāng)庭提出案子不這么簡單,很多細(xì)節(jié)對不上,很可能不是一個人作案。庭審一個多小時,一審判決書顯示:聶樹斌的辯護人張景和辯稱,公訴機關(guān)指控被告人聶樹斌犯強奸婦女罪的證據(jù)不足,不能認(rèn)定,被告人犯罪后認(rèn)罪態(tài)度好。判決書并未提及其他證據(jù),但聶樹斌還是被判了死刑。

        這只是開始。蒙冬覺得案情真相依然未明,隨即上訴;此時聶母張煥枝也上訴。蒙冬提出五點質(zhì)疑:現(xiàn)場衣物、場外衣物、自行車擺放位置,以及現(xiàn)場痕跡等,均與罪犯作案時間、過路行人的干擾不能吻合;根據(jù)孩子生前所習(xí)防身術(shù),罪犯聶樹斌正常狀態(tài)難以制服孩子并予以傷害;孩子的門牙脫落;遺體和衣物不在同一地點,懷疑案發(fā)現(xiàn)場非第一現(xiàn)場;懷疑雇兇作案等。

        二審并未公開開庭。時值“嚴(yán)打”,死刑復(fù)核權(quán)下放至地方,該案的二審判決同時并為死刑復(fù)核,雙方的上訴均被駁回。

        蒙冬的上訴從1996年后便未停歇。訴訟內(nèi)容大致包括:對女兒被害一案的質(zhì)疑;13家媒體侵犯女兒隱私,公布女兒的姓名并任意展示女兒遺體;以及每次上訴過程中受到公檢法機關(guān)的不公待遇。

        訴訟石沉大海,半點聲息都聽不見。

        蒙冬模糊記得2005年春節(jié)過后的一個夜晚,電話聲響起,只問是否蒙樺父親,不透露身份,“口氣里是有什么事情”。蒙冬不愿多提女兒的事,匆匆掛斷電話。

        第二天廣平縣公安局副局長鄭成月致電蒙冬,先問“在哪???姓啥?是不是有個孩子被害?”隨后告知:“你孩子那事現(xiàn)在又抓到一個真兇?!?p>

        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卻又來得毫無準(zhǔn)備。隨后蒙樺的同事、媒體和親戚電話不斷,蒙冬都不想再接了。石家莊市公安局打電話問:“是不是有人告訴你又抓了個兇手?!泵啥磫枺骸斑@與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別忘了我還在告你們呢!”

        “事后又有自稱河北省公安廳的兩個人上門來找我,問我這段時間有什么人來,還要求看判決書?!泵啥芙^,“那段時間人太多了,好人壞人根本分不清楚?!蹦悄昶甙嗽麻g,蒙冬家里來了一撥又一撥人,“很多人是來要判決書的,我一概回避。”

        2006年,聲稱“真兇”的王書金在邯鄲受審,蒙冬帶著要求重審女兒案子的申訴書也到了邯鄲,法院的答復(fù)卻是:你孩子的案未列入審判序列,不準(zhǔn)再審。蒙冬將申訴書交給了邯鄲市中級人民法院和檢察院,“官方?jīng)]有再給過任何說法?!?/p>

        蒙冬在申訴書中要求:查清“一案兩兇”的事實真相,搞清王書金和聶樹斌究竟誰是真兇;追究相關(guān)人員違反法律、以強權(quán)政治制造錯案、對申訴控告人全家實施暴力、給申訴控告人全家造成政治、人身、經(jīng)濟和精神傷害的刑事、民事責(zé)任等。

        蒙冬除了寫申訴材料,也寫掛號信,信件寄往北京,“有的會給回執(zhí),有的不給?!贝送?,蒙冬每月給負(fù)責(zé)聶樹斌案的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法官王琪打電話,“一月打上一兩次,要求給出答復(fù)”,電話那頭像訊號臺一樣,18年的每個月都回復(fù)著同一句話:“我們按程序正一步一步進行中,具體詳情不能透露?!?h3>“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蒙冬和張煥枝似乎只能在大眾媒體上“見面”。蒙冬認(rèn)定:只要官方?jīng)]有給出確切說法,我和聶家就是仇家。盡管蒙冬退一步想的時候,“在心里也覺得王書金的可能性更大一點?!钡乾F(xiàn)在,女兒的事情一下子變得“冤無頭,債無主”,令蒙冬郁結(jié)于心的怨恨無處排遣。

        張煥枝一聽說有人能見蒙冬,便要傳話:“告訴他,我理解他,但我還是要問候他。”說這話的時候,黑夜籠罩著下聶莊。

        距石家莊市20公里,越過一片城市霓虹,鹿泉市下聶莊村湮沒在暗夜里。通往下聶莊的水泥路被一堆泥土攔腰截斷,車子在被壓實的玉米地里艱難繞行,空氣里彌漫著莊稼的肥料味。

        張煥枝的身影在10分鐘后被她的手電照亮,在夜色中蹣跚而來。幾間紅磚房坐落在村頭高處,家中牲畜已眠,唯獨拴著的小狗對陌生人依然興奮。它顯然還未習(xí)慣聶家到訪者的時常到來,隔段時間就有人來,張煥枝覺得“有人來就有希望”。

        聶樹斌上一次出現(xiàn)在張煥枝的夢中是幾個月前,“他蹲在一個黑屋子的角落里,正在挨打,又不敢吱聲,把我氣醒了?!睆男』紘?yán)重口吃的聶樹斌,內(nèi)向少言,說不出話時就躲到張煥枝身后:“他一定受不了被打,但是挨打又沒法說話,審他跟審一個啞巴有什么區(qū)別?”

        聶家院子寬敞,“若孩子還在,生活應(yīng)該不錯?!比逯浑u鴨,兩畝地種些小麥玉米,每天白菜蘿卜,一碗粥加幾個饅頭,當(dāng)過兵的老伴聶學(xué)生從聯(lián)堿廠退休后每月有一千三四的退休金,冬天還會加些烤火費,“兒子是我的支柱,我是滿足的?!?/p>

        但現(xiàn)在“生活像沒有了太陽”,整個院子沉浸在深深的夜里。聶學(xué)生從聶樹斌被執(zhí)刑后就偏癱了,多次試圖自殺而未遂。張煥枝看起來卻永遠(yuǎn)充滿精神,總是鏗鏘有力地陳述著兒子被冤死的種種。這位小學(xué)文化的北方農(nóng)村婦女對兒子的案件思路清晰:“我要好好活著,一直等到重審?!?/p>

        張煥枝讓聶學(xué)生在隔壁屋看電視,把門輕輕掩上,坐下來開始她祥林嫂式的訴說,桌邊堆著一袋藥?!靶呐K不好,救心丸隨身帶著。骨骼也不好?!睖急督〉拟}片放在一邊。沒說幾句話,房門咧開一條不大的縫隙,聶學(xué)生的身影緊貼其上。張煥枝發(fā)現(xiàn)后起身又掩上門。重復(fù)數(shù)次。

        1994年9月某日,20歲的聶樹斌沒有回家。第二天警察到來時,張煥枝正在家中忙活,再過一陣就是女兒聶樹會出嫁的喜日。警察帶來了一張拍有幾件女式衣物的照片讓她辨認(rèn),然后稱聶樹斌在外犯案被逮捕了。張煥枝滿心狐疑,卻沒能從警察口中得到更多信息。

        數(shù)日后警方兩次登門,搜查了聶樹斌的房間,家人仍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最后是聶學(xué)生在工廠看到了兒子的逮捕證,“強奸殺人”的字眼令他無法接受。

        張煥枝最后一次見到兒子是在一審后,在一個小屋內(nèi),聶樹斌背對著門正在哭,張煥枝哭喚兒子,雙方淚眼相對不足兩分鐘,就被強行拉開。張煥枝在隨后的日子里到事發(fā)的玉米地查看,找玉米地的承包戶,找治安主任……“我不信兒子能做這種事情,我只能自己去查,自己去問。”

        及至1995年9月28日,聶學(xué)生到看守所給兒子送衣物,“看守所說已經(jīng)執(zhí)行死刑了?!睆垷ㄖτ谑堑街性涸儐枺骸拔艺f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啊?他說送火葬場了。那骨灰呢?法官竟然覺得很奇怪,反問:怎么還要骨灰?我告訴他,你兒子死了你不要骨灰的嗎?他才勉強給我開了個介紹信,去殯儀館把骨灰要了回來。”

        村里的人們大部分不相信聶樹斌會做出這樣的事,但張煥枝總是逃避不了背后的指指點點?!奥土?xí)慣了,后來大家也不提了。但是這一次,幾乎所有人都支持我要討回清白,”雖然也有人覺得張煥枝不過是螳臂擋車。

        失子之痛隨著聶樹斌的下葬慢慢沉入時間長河里。顯然上蒼沒放過這位外表剛強的北方婦女,總是不斷讓她看到一點微茫的希望,卻從未抵達。2005年來了兩撥記者,只詢問是否有這個事,卻不說為何舊案重提。漸漸地,來的記者多了,張煥枝才知道兒子的案件又有了新的疑犯。

        張煥枝沒法坐等結(jié)果,繼續(xù)張羅著找律師,申訴。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沒了,卻連判決書都沒有。張煥枝決定自己去找蒙冬要,蒙冬的態(tài)度至今仍如7年前一樣堅決:“只要案子沒有定,我不可能和你坐在一張板凳上談。”于是就有了律師李樹亭反復(fù)叩開蒙冬家的門,拿到判決書已是2007年了。

        從2005年至今,張煥枝數(shù)了數(shù)去北京上訪的次數(shù),十多次,有一年就去了4次。直到最高法院告訴他案件已經(jīng)移交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了,于是張煥枝每個月就要來回兩次這段先步行半個多小時,再坐兩小時車的路程。

        “見法官倒不難,那個叫王琪的法官,只要在就會見我,每次見我都說一樣的話:沒有說不管,一直在進行中,你再等等?!本瓦@樣,張煥枝和蒙冬一樣等了7年。

        坐穿牢底

        同樣被等了7年的還有王書金,只是他在看守所里等待已知的死刑判決。

        “事實就是事實,我根本也不想抵賴。”“石家莊西郊玉米地那起也是我干的,檢察機關(guān)應(yīng)該認(rèn)定?!蓖鯐鹪诼蓭煏姽P錄和最初的公安筆錄中反復(fù)強調(diào)。

        這位奸殺4人,強奸兩人的兇犯,起初并不是這么坦然。王書金在孔寨村附近的塑料廠做工有半年,其向律師稱蒙樺便是他在這半年間所殺。

        事發(fā)時比蒙樺小10歲的王書金,是河北省廣平縣十里鋪人,他向律師朱愛民陳述:“我從小只讀了兩年書,在農(nóng)村,這兩年等于沒讀一樣。我們家只有我大哥和我二姐把書念完了,剩下我們幾個都是文盲。我那時候小,對性的問題沒有明確的認(rèn)識,家里父母也不管我。結(jié)婚后,因為我的脾氣不好,與媳婦合不來。我的性要求無法得到滿足,所以只要抓住機會,我就干?!?/p>

        王書金的哥哥曾向媒體表示:“我只希望他趕快消失?!痹谶^去十多年間,全家人都不與其說話,“視其為路人”。王書金所害的人中有與其同村的,其所作所為讓家人覺得蒙羞。對于他是否聶案“真兇”,他哥哥幾乎毫不懷疑。

        在石家莊犯案之后,王書金改名王永紅到了河南,認(rèn)識了17歲的和父母鬧矛盾離家出走的馬金秀。當(dāng)時參與案件調(diào)查的知情人士透露,馬金秀在19歲時便生下一子,“但是由于年幼,與王書金又生活無著,最后把孩子送了人,換回了4000元現(xiàn)金?!?/p>

        在河南的日子,王書金表現(xiàn)得異常警覺,“一看到河北牌照的車子,就往玉米地鉆。”在馬金秀的記憶里,在河南的五六年間,每晚王書金都是和衣而睡,“好像隨時準(zhǔn)備走人的樣子?!北蛔ブ暗耐鯐鹪诤幽弦惶幟麨辇R樓磚廠的地方做工,“只要看到戴大檐帽的,不管是警察還是保安,他都想躲起來?!?/p>

        在律師和警方的問訊筆錄中,王書金表示一直有投案自首的想法,但是后來馬金秀又生下一男一女,“想等孩子大一點,再投案?!?/p>

        2005年在河南滎陽索河路派出所任職的李建明在其回憶中述及:磚廠的做飯師傅見王總是心神不寧,出門這么多年沒有回過老家,向派出所反映。這一年春節(jié),李建明和幾個民警以查身份證為由來到王書金住處。王開始想跑,但是沒跑掉。

        因為沒有身份證,王書金被帶到派出所。訊問從1月18日凌晨2時40分一直持續(xù)到4時50分,王書金一直保持緘默,警方正準(zhǔn)備將他放回去時,他突然說要見領(lǐng)導(dǎo)。

        王書金供認(rèn)了自己所有的罪行,其中包括石家莊西郊玉米地奸殺一名婦女。此時王書金并不知聶樹斌已經(jīng)因此被執(zhí)行死刑。

        這是在殺死另外3個女性之前的事?!爱?dāng)時我在石家莊西郊給人安裝暖氣,住的地方歸鹿泉市管,當(dāng)時是夏天的一天中午休息時間,當(dāng)時天可熱。”

        王書金在廠東邊“不知誰家種的地里摘西紅柿吃,以前我摘西紅柿?xí)r總見一個女的騎自行車上下班從這里過,時間可準(zhǔn)時。這天我又見這個女的騎自行車從南面往北走。當(dāng)時這女的穿的是藍(lán)帶花連衣裙,年齡看起來有三十多。當(dāng)時我穿的是黑色大褲頭。我站的地方離村比較遠(yuǎn)。我見那女的騎車過來,就躲在玉米地里等著,當(dāng)那女的騎車過來時,我從玉米地里跳出來……當(dāng)時鹿泉市公安局去找我調(diào)查過,沒查出來,后來也沒再有人去問我”。

        警方詢問王書金是否在報紙電視上見到相同描述,王稱:“從來沒有看過。我看電視只好看戲,報紙雜志我不識字,看不下來?!痹谂c律師朱愛民的會見中,王書金表示希望能通過對幾起案子的主動坦白,獲得從寬可能。

        王書金供認(rèn)當(dāng)晚,河南索河路派出所給河北廣平縣公安局打電話,一度因?qū)Ψ浇徊黄痣娫捹M打不通電話。凌晨4點,電話接通。副局長鄭成月派人去滎陽將王書金押至廣平。

        2005年,建設(shè)文明河南的活動正熱乎,索河路派出所準(zhǔn)備憑此案在活動中獲取重大立功。沒想到,案件在河北受卡。在廣平縣公安局,王書金再度交代了石家莊西郊玉米地的案件,鄭成月頓時傻了,但還是帶著他指認(rèn)了現(xiàn)場。

        鄭成月向邯鄲市公安局匯報后,在時任河北省政法委書記劉金國的督辦下,王書金再度指認(rèn)現(xiàn)場。此后不久,聶樹斌案的案卷被封卷,除了聶樹斌最初的律師張景和見過之外,律師和相關(guān)家屬再無人見。

        馬金秀是從電視中知道每天睡在身邊的王書金是身負(fù)多命的殺人犯。在王書金被抓后的第16天,馬金秀即改嫁他人。王書金庭審時,她并未到場,但是她還是在朱愛民的委托書上簽了名。

        對于王書金供述的6起案件,邯鄲市檢察院只認(rèn)定了4起。王書金隨即上訴,理由之一是沒有認(rèn)定他供認(rèn)的石家莊西郊玉米地案件。2007年7月30日二審開庭,庭上王書金及其律師朱愛民都試圖涉及西郊玉米地一案,被法官以“與本案無關(guān)”為由制止。此后4年,王書金被超期羈押在廣平縣看守所至今。

        張煥枝沒法不恨王書金:“如果他不做那事,我兒子就不會冤死?!钡菍τ谕鯐鸬膱猿终J(rèn)罪,張煥枝也由衷佩服:“即使他是殺人惡魔,起碼他敢于承擔(dān)自己的罪行,對此負(fù)責(zé),為什么辦了錯案的人卻始終不敢承擔(dān)他們的錯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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