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妻子看不慣母親的為人處世,總會在我耳邊說一些母親的不是,最初很厭煩,可是時間長了,我也會靜下心來想一想妻子的話,比如,她說母親太縱容孩子,致使我們兄妹幾個嚴重缺乏自立能力。事實證明,妻子說的是對的。
如果為我們兄弟每人畫一張臉譜,那么所有的臉譜都只是一個表情:悲劇。大哥,小時候和別人打架,被打孩子的家長找上門來理論,母親護短,和人家大吵大鬧。這樣的溺愛讓大哥三天兩頭地闖禍。結果因為打架,被學校開除,當了幾年待業(yè)青年后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又因為喝酒和人打架丟了“鐵飯碗”。
按理二哥應該有個很好的前途,從小學習就好,深受老師的喜愛。臨近中考那年,二哥放學回家,路過一個菜地,看到地里的柿子就嘴饞了,偷偷地摘了一些藏到書包里。結果被菜地的主人發(fā)現(xiàn),找到了班級。二哥被老師嚴厲訓斥了一頓,從沒受過委屈的他死活不肯再去上課了。母親竟然縱容二哥在家待了一個多月,后來他重返學校,可是落下了很多課程,成績一落千丈,最后只考了個技校。畢業(yè)去工廠做了一名工人,后來下了崗。從此二哥就像霜打的茄子。
輪到我,這些年經歷的艱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冬天,在冷房子里連夜寫作,雙手凍得像饅頭一樣,因為我曾發(fā)過誓,一定要混得比上了大學的人還要好,現(xiàn)在看來,我是多么愚蠢。如果當初母親不那么順著我,而是強迫我重讀一年的話,我至少可以少走10年的彎路。
想起這一切,覺得母親是這些悲劇的始作俑者,母親不但沒有把我們引向幸福的城堡,反而為我們的不幸推波助瀾。我們把這一切過錯都歸咎于母親,每次和母親說起這些的時候,母親顯得很愧疚,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停地自言自語:“唉,真的都怨我啊,如果當初,唉,怨我啊!”
看著被歲月摧殘得如同一根火柴的母親,一遍一遍地向我們表達歉意,那一刻,我的心痛了起來。母親又有什么錯呢?她只是不懂得怎樣教育孩子,難道憑這個,就要怨恨母親一生嗎?我們冷冰冰地分析著母親帶給我們的種種不幸,卻不去想,母親的一生默默為我們做過的最平凡的事。夏日為我們納涼,冬日為我們蓄暖,一日三餐,每分每秒都是用母愛串起來的。
現(xiàn)在,母親的眼睛快看不見東西了,可是依然在早晨那個點兒起床,這是一輩子的習慣了。就連妻子也說,母親身上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是做飯很應時,從來沒有糊弄過一頓飯。母親摸索著為我們做早飯,我們驚訝于母親創(chuàng)造的奇跡,她竟然可以憑感覺蒸出一鍋雪白的饅頭來。
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是多么殘忍,我一件一件數(shù)落著母親做過的“錯事”,其實就是在剝著母親的心啊。多少母愛,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我一層一層地剝著,像剝圓蔥一樣,慢慢地不可抑制地涌出了淚水。
編輯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