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利增

一、白馬寺游僧尋“巨龍”

陸文義為妹修家廟

上世紀(jì)初，哈爾濱的太平橋一帶還是一片荒草漫天的地方，從關(guān)內(nèi)逃荒的窮苦人家都跑到這里落腳謀生。那年從山東來了一戶陸姓人家，老大陸文義領(lǐng)著幾個兄弟和一個妹妹，蓋房子做生意，沒幾年家業(yè)就富足起來，成為這地方的大富戶。

誰曾想到，老天不遂人愿。陸文義雖然豐衣足食，妹妹陸文慧卻身體一直不好，經(jīng)常鬧毛病，讓一家人擔(dān)心。請來的郎中說小姐得的是怪病，陸文義聽了心中更是焦急萬分。這時有人給他出主意，問問算卦先生也許有靈丹妙藥。他當(dāng)即多方打聽，找到一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給陸文慧測算了生辰八字兒，說她只能出家當(dāng)尼姑修行，才能平安無事。陸文義大傷腦筋，那時哈埠除了俄國人的洋教堂，一座寺廟都沒有，更何況尼庵呢！算命先生說奉天那地方有寺廟，可以把她送到那里去。陸文義就這一個妹妹，哪里舍得她去遠(yuǎn)方修行？

陸文義左思右想，終于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從奉天請來一位堪輿家，要在本地選個風(fēng)水寶地，修一個家廟讓妹妹入住修行?？拜浖遗鼙榱颂綐蜻@一帶地方，還去了西面的高崗——現(xiàn)在博物館和煙廠，東面的阿什河與天恒山，最后選中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

陸文義跟著這位堪輿家，在這個地方看了半天，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地方。他疑惑地問：“這地方真是風(fēng)水寶地嗎？”

堪輿家說：“你快來看，東面是天恒山，西面是秦家崗，這是兩條巨龍的龍尾交匯處，屬于龍脈，是建寺修廟的天賜之地?！?/p>

聽堪輿家這么一說，陸文義四下眺望，果然東面的天恒山似一條巨龍，西面的秦家崗也仿佛一條巨龍，兩條巨龍蜿蜒而來，交會于自己腳下。不知道為什么，他感到此地不凡，氣象萬千。

陸文義沉吟了一下說：“先生，為何不把家廟蓋在龍頭或者龍脊之地，而是蓋在龍尾之處？”

堪輿家連忙搖頭說：“龍頭與龍脊之地，確是洞天福地，不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那里蓋廟的，將來必有一個大廟在龍頭修建。你蓋的家廟是小廟，不能蓋在龍頭與龍脊之地，德不配位，必有災(zāi)殃。你還是在龍尾這里蓋廟吧，令妹在此修行，必能修成正果?！?/p>

陸文義按照堪輿家的指點，在現(xiàn)在的道外區(qū)三棵樹大街三道街這里，把家廟修建好了。他在心里著實高興了好一陣兒，可是沒過幾天，又添了新愁，偌大的家廟只有妹妹一個人在里面吃齋念佛，他想找一個人陪伴妹妹，可讓誰來陪妹妹呢？

這天陸文義正在發(fā)愁的時候，外面來了一個云游四方的尼僧。傳說這位尼僧是洛陽白馬寺的長青，她是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快要修成正果的時候，犯了教規(guī)被逐出了寺廟，從此云游四方，成了大護(hù)法。

在云游途中，這長青尼僧聽說有一條龍從山東那邊奔向東北，最后不知所終。這是一條瑞龍，它到了什么地方，那里就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人民安居樂業(yè)。當(dāng)然，誰要是發(fā)現(xiàn)了這條瑞龍的蹤影，也是功德無量。長青尼僧決定自己尋找這條瑞龍，為當(dāng)?shù)乩习傩遮吋艿?，祈福消?zāi)。

長青尼僧就這樣從洛陽來到了東北，有一天走到了一條大江邊，這就是松花江。她站在江邊眺望，只見天地之際江水洶涌，四周風(fēng)景如畫。這里真是一個好地方。她走得累了，便在這里停下來歇腳。不曾想這一歇腳不要緊，竟然打起了瞌睡，夢見自己睡在離江不遠(yuǎn)處的高崗上，忽然這個高崗變成了一頭黑乎乎的動物，像馬不是馬，像鹿不是鹿，像魚不是魚，像蛇不是蛇，這是什么家伙呢？她正在琢磨著，突然這個黑家伙對她說：“你不是在尋找我嗎？怎么還在我身上睡覺呢？”她被驚醒了，睜開眼睛，身邊什么也沒有，起身眺望，遠(yuǎn)處卻驀然出現(xiàn)一座起伏的高崗，猶如一條游龍奔她而來。她仔細(xì)一看，竟然是自己要尋找的那條瑞龍。

長青尼僧很興奮，便想在當(dāng)?shù)卣乙粋€地方住下來，看住這條瑞龍，不讓它再云游了。這時候，她突然看見遠(yuǎn)處有一座青磚灰瓦的院子，走近院子一看竟然是座寺廟，便決定在這里住下來。

這讓陸文義喜出望外。他知道白馬寺是佛教在中國第一個菩提道場，佛門弟子一向公尊為“祖庭”“釋源”，從白馬寺來的長青尼僧要住在自己家廟，他自然歡天喜地。為表感激之意，他決定給該寺取名為“長青寺”，還請人題了“長青寺”匾額。他的妹妹陸文慧也非常高興，請長青尼僧為自己剃度出家，取法號為常慧，從此開始跟著長青尼僧吃齋念佛修行。

長青尼僧住在長青寺里，守候著這條瑞龍，祈求這里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人民安居樂業(yè)。

上世紀(jì)三四十年代，長青寺雖然是個家族小廟，卻常年紅燭高照，香煙繚繞，許多沙門居士、善男信女都跑來這里跪拜佛祖。眾尼僧也給信徒講經(jīng)說法，為他們祈福消災(zāi)超度，竟然一時香火不斷，信眾齊趨，成為哈埠佛教圣地。1924年9月，極樂寺建成，陸文慧到極樂寺受戒，皈依了如光法師，取法名常慧，開始住持長青寺。建國初期，?；蹐A寂后，長青寺從此關(guān)閉。

二、沙皇尼古拉二世設(shè)鴻門宴

李鴻章簽約修建中東鐵路

在中國的滿洲地區(qū)突然游來了一條東方巨龍，這消息不知道怎么就傳到了沙皇俄國首都圣彼得堡，被一個叫拉斯普汀的人知道了，他急忙跑到沙皇尼古拉二世住的冬宮。他一跑進(jìn)冬宮里，便急三火四地大喊起來：“陛下，大事不好啦，東方出現(xiàn)了一條巨龍……”原來這個拉斯普汀是個神秘的僧侶，據(jù)說他會看天象，預(yù)知禍福。

這時期的俄國羅曼諾夫王朝統(tǒng)治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沙皇尼古拉二世把拉斯普汀當(dāng)成自己的救命稻草，什么事情都靠他出謀劃策。拉斯普汀依靠著他的神秘占術(shù)，深受沙皇尼古拉二世賞識，在他的庇護(hù)下胡作非為。他與皇后關(guān)系曖昧，還與公主們有染，在宮廷中與王公大臣爭強(qiáng)斗狠。在十月革命前夕的1916年，拉斯普汀被人暗殺拋尸在涅瓦河里，落下一個可悲的下場，這是后話。

這天夜晚，拉斯普汀留在冬宮里，站在窗前望著遙遠(yuǎn)的東方天空，神秘兮兮地對尼古拉二世說：“陛下，我看事情有些不妙，在我們遙遠(yuǎn)的中國滿洲地區(qū)，出現(xiàn)了異常天象，有一條力大無比的巨龍，準(zhǔn)備游向阿穆爾河，奪回我們從中國搶來的土地。這是我們俄羅斯帝國的禍害，必須將這條巨龍降服，否則我們不但不能占領(lǐng)滿洲這個美麗富饒的地方，而且還可能將我們外興安嶺以南、阿穆爾河以東的土地得而復(fù)失……”

尼古拉二世焦急地問：“愛卿，這條巨龍現(xiàn)在確切在滿洲什么地方？”

拉斯普汀仍然望著東方天空，眨巴著小眼睛說：“陛下，我還沒有看出這條巨龍在滿洲什么地方，因為這條巨龍神出鬼沒，東鱗西爪，云山霧罩，但是它確實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滿洲了……”

沙皇尼古拉二世在一旁急得直搓手，也沒有什么辦法，耐心地等待著拉斯普汀的神機(jī)妙算。拉斯普汀這時候突然說道：“陛下，我看見了，這條巨龍出現(xiàn)了，它出現(xiàn)在滿洲的一條大河旁，那條大河像我們的阿穆爾河一樣漫長，那里兩岸都是肥沃的黑土地，可以說是中國人的風(fēng)水寶地?！?/p>

原來，沙皇俄國在上世紀(jì)修建了一條從莫斯科到海參崴的西伯利亞大鐵路。1891年5月31日，當(dāng)時還是皇太子的尼古拉二世在海參崴主持了鐵路開工剪彩。在1894年西伯利亞大鐵路修到外貝加爾地區(qū)時，俄國財政大臣維特出了一個主意：鐵路應(yīng)該經(jīng)過中國滿洲地區(qū)通向海參崴，這樣一旦鐵路建成，俄國人就可以在滿洲地區(qū)建立一個“黃色俄羅斯”?？墒乾F(xiàn)在那個滿洲地區(qū)出現(xiàn)了一條巨龍，它張牙舞爪地準(zhǔn)備向俄羅斯帝國復(fù)仇呢。

沙皇尼古拉二世說：“愛卿，如果這條巨龍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滿洲，是非常耐人尋味的。它意味著將與我們俄羅斯帝國抗衡，將阻撓我們修建通過滿洲地區(qū)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那樣我們要在滿洲建立‘黃色俄羅斯的目的，就不可能實現(xiàn)了?！?/p>

拉斯普汀這時突然喊道：“陛下，我看見了這條東方巨龍，它在滿洲的一條大河邊，現(xiàn)在變成了一條高高的土崗……”

沙皇尼古拉二世喃喃地說：“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拉斯普汀說：“陛下，我有一個好辦法，我們俄羅斯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把東正教的教堂修到哪里。我們在滿洲找到那個地方，然后在它上面修建一座俄羅斯的大教堂，這樣我們就把這條東方巨龍徹底地降服了?！?/p>

沙皇尼古拉二世不住地點頭，最后說道：“中國的滿洲地區(qū)，將來一定是我們俄羅斯帝國的，它將成為我們的黃色俄羅斯?！?/p>

沙皇尼古拉二世秘密下令，要在整個滿洲尋找這條巨龍所在的地方?？墒钦沂裁唇杩谀兀坷蛊胀≌f：“陛下，這個借口很好找，我們俄羅斯帝國不是要修建西伯利亞大鐵路嗎？如果能夠穿過滿洲就可以找到這條巨龍了。”

沙皇尼古拉二世高興地說：“愛卿，你這個主意太好啦，你是我們俄羅斯帝國的功臣！”

沙皇尼古拉二世打著滿洲的算盤，這事被清政府的中堂大人李鴻章知道了，他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李鴻章是洋務(wù)派，他認(rèn)為修建鐵路是固國之本，所以他與總理衙門大臣共同上奏朝廷，建議全力“先辦關(guān)東鐵路”，以與俄人抗衡。朝廷很快采納他的建議，并派他全權(quán)督辦。現(xiàn)在俄國財政大臣維特提出西伯利亞大鐵路通過滿洲地區(qū)，這實際上就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如意算盤。他暗暗地想到，滿洲這里是天朝的“龍興之地”，讓俄國人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通過滿洲，這不是動了“龍脈”，讓天朝的江山風(fēng)雨飄搖嗎？滿洲地方保得住，大清的江山才能夠穩(wěn)如磐石。他決心不能讓俄國人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通過滿洲。

就在這時候，中國和日本發(fā)生了甲午戰(zhàn)爭。北洋水師全軍覆滅，威海失守，遼東半島淪陷。清政府遭遇慘敗。沒有辦法，李鴻章與伊藤博文在日本馬關(guān)簽訂了《馬關(guān)條約》，割讓遼東半島不說，還賠了兩億兩白銀。清政府境況一落千丈，急忙尋找救命的稻草。沙皇尼古拉二世看中這個好機(jī)會，與法國和德國出面同日本調(diào)解，還真把日本說服放棄了遼東半島。清政府為這又掏了三千萬兩白銀，把遼東半島給贖了回來。朝野上下慶祝，說俄國是個好朋友。

1896年，沙皇俄國以尼古拉二世加冕典禮為借口，要求清政府派特使去俄國首都圣彼得堡致賀。清政府無奈，只好按照俄國人的要求，派中堂大人李鴻章出使俄國。到了圣彼得堡，俄國財政大臣維特再次向李鴻章提出，為保護(hù)大清安全，應(yīng)該由俄國人修建一條通過中國滿洲的鐵路，以便在危急時刻，俄國能夠迅速地把軍隊從歐洲調(diào)到遠(yuǎn)東，保護(hù)中國不受日本侵略。李鴻章雖然想與俄國聯(lián)盟防御日本，但是他考慮滿洲是天朝的“龍興之地”，所以輕易不敢答應(yīng)維特的“借地筑路”要求。李鴻章說：“筑路于華權(quán)不利，各國也會效仿。”維特說：“如果中國不答應(yīng)借地筑路，俄國今后不能再幫助中國了?！?/p>

沙皇俄國要求“借路筑路”，占中國的便宜；李鴻章希望中俄軍事聯(lián)盟“以俄制日”。結(jié)果是李鴻章不答應(yīng)“借地筑路”，俄就不應(yīng)允結(jié)軍事同盟“防御日本”。這場馬拉松式的談判，從圣彼得堡開始，到莫斯科才結(jié)束。

這時沙皇尼古拉二世親自出面，秘密會見了李鴻章。他說：“我們俄國地廣人稀，不會占別人一寸土地，我們與中國是近鄰，現(xiàn)在兩國關(guān)系親密，還幫助中國要回了遼東半島。如果兩國鐵路通了，將來調(diào)兵迅速，一旦中國有事，我們還可以幫忙，這事也不是僅僅對于俄國有利?！?/p>

最后在俄國的拉攏、誘惑、威逼、恐嚇下，李鴻章拿了沙皇政府賄賂三百萬盧布的好處，同意“借地筑路”了。他給清政府發(fā)電報說：“條約談判，甚少歧見，俄方動機(jī)，純欲與我建成友好關(guān)系。若拒絕，彼必深憾，且將為我之害。”慈禧認(rèn)為他說得有理，便也奏準(zhǔn)了。李鴻章與沙皇俄國簽訂了一個叫《中俄御敵互相援助條約》。這個條約直到1921年才公布，所以叫《中俄密約》。就這樣，清政府同意沙皇俄國將西伯利亞大鐵路東段穿越中國東北直達(dá)海參崴。

為建造中東鐵路，1897年1月11日，清政府任命許景澄為中東鐵路公司督辦，也就是董事長，這是公司唯一的中國官員。這樣，這位清政府的重臣成了哈爾濱開埠的鼻祖。在任職期間，他往來于圣彼得堡與北京之間，為中東鐵路建設(shè)奔波。1898年8月28日，他參加了中東鐵路開工典禮。據(jù)說許景澄從未到過哈爾濱。

許景澄上任不久，爆發(fā)了義和團(tuán)運動，當(dāng)時清政府利用義和團(tuán)的力量，同時派出官兵攻打外國使館，對外國宣戰(zhàn)。慈禧企圖通過義和團(tuán)驅(qū)逐洋人，以達(dá)到她保護(hù)自己政權(quán)，鏟除異己的目的。外交家出身的許景澄，意識到這一做法的危害性，他“以身許國，不為身謀”，上書慈禧，反對攻打外國使館：“攻殺使臣，中外皆無成案”，此舉乃是“滅洋之說，是為橫挑邊釁”。他反對朝廷頑固派，主張控制局勢，以防各國借口干涉。誰知道忠言逆耳，朝廷主戰(zhàn)諸臣，乘機(jī)誣陷，慈禧大怒，說：“任意妄奏，莠言亂政，語多離間?！毕铝钐帥Q。許景澄在獄中僅僅被羈押一天，剛把中東鐵路事宜交代清楚，1900年7月28日，被處決在北京菜市口，年僅五十五歲。

許景澄是哈爾濱開埠第一人，他為哈爾濱成為國際大都市做出了巨大貢獻(xiàn)。中東鐵路局為了紀(jì)念他，1924年將山街命名為許公路，把許公路上的鐵路跨線橋命名為許公橋。還在今天的一曼街與景陽街之間的地方開辟了許公花園，在花園里修建了許公碑，以及在郵政街創(chuàng)辦許公學(xué)校（今天的鐵路教育中心）。解放后，許公路改名景陽街，仍然保留了許公花園與許公碑，但在“文革”期間，許公花園與許公碑都遭到破壞，蕩然無存。

三、俄國人來到哈爾濱

建圣·尼古拉大教堂

1897年8月28日，在東寧三岔口附近舉行了中東鐵路開工典禮。這時候中東鐵路工程局還在海參崴，對于整個鐵路建設(shè)非常不方便，中東鐵路建設(shè)局總工程師尤格維奇決定把工程局遷到中國的某一個地方。

1898年春天，尤格維奇帶著醫(yī)生搏列季科、總參謀部大尉索科弗寧、翻譯劉鏡人——他是中國駐英國三等翻譯，一同來到了呼蘭一帶，為建設(shè)中東鐵路進(jìn)行了實地勘測。他在心里想，只要在某一個地方確定一個交叉點，丁字形的中東鐵路就可以修建了。那么在這個交叉點，就是未來的“黃色俄羅斯”的首都，這里不遠(yuǎn)的將來要矗立起一座俄羅斯式的城市。

這座俄羅斯式的城市究竟在哪里建設(shè)呢？他想起了早期派來滿洲勘測的中東鐵路的考察隊。還在1897年冬天，施德洛夫斯基工程師就來到了哈爾濱這個小漁村，在道里臨江高地的老榆樹上豎起了俄羅斯的旗幟。他能夠找到這個合適的交叉點嗎？

1899年3月8日，施德洛夫斯基率領(lǐng)先遣隊和庫班步兵，帶著十萬盧布，乘三十輛大車，從海參崴出發(fā)，途中經(jīng)過三岔溝、寧古塔、吉林、榆樹、拉林等地向哈爾濱進(jìn)發(fā)，來到了阿什河附近的田家燒鍋。

田家燒鍋不久前因為遭遇土匪劫持而閑置著。

施德洛夫斯基工程師準(zhǔn)備把這里作為不久就要到來的中東鐵路工程局臨時辦公地。他與田家燒鍋的主人經(jīng)過長時間談判，他們同意以八千兩銀子把田家燒鍋賣給中東鐵路工程局。

這里開始喧鬧起來了。中東鐵路工程局在田家燒鍋大搞房屋修繕，設(shè)置辦公室和宿舍，還修建了倉庫。在大院里從海參崴帶來的石印機(jī)也開始轉(zhuǎn)動起來。還在附近開設(shè)了秋林洋行、魯西阿里化妝品兼美容店和羅西安洋行，開辦了華俄道勝銀行，并在附近修建了火車站（現(xiàn)在的香坊火車站）。還在現(xiàn)在香坊公園建立了第一座氣象站。1898年7月，甚至還在過去稱軍官街現(xiàn)為香政街建了小圣·尼古拉教堂。

1898年6月9日，以俄國副總工程師依格那齊烏斯率領(lǐng)的海參崴中東鐵路工程局全體技術(shù)人員，乘坐“海蘭泡”號輪船抵達(dá)哈爾濱。這一天是中東鐵路正式開建日，中東鐵路筑路全面開始；這一天也是哈爾濱建城日，哈爾濱城市就在這里誕生了。

依格那齊烏斯和施德洛夫斯基來到秦家崗。

這里地勢很高，生長著大榆樹，無論從上號地區(qū)，還是在江邊的埠頭碼頭，都能夠望見這里。有一戶秦姓的人家曾經(jīng)在這里居住，因此叫秦家崗。依格那齊烏斯讓手下的工程師對秦家崗進(jìn)行城市規(guī)劃，現(xiàn)代的俄羅斯城市就建立在這個地方，包括鐵路辦公大樓，官員住宅，俱樂部等等。

依格那齊烏斯和施德洛夫斯基商量著。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要蓋一座真正的，無比高大雄偉、富麗堂皇的東正教大教堂。東正教是俄國的國教，沙皇兼任教皇。一般來說，什么地方出現(xiàn)了俄國人，他們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教堂。這是俄羅斯帝國的象征。

修教堂可不是簡單的事兒，要上呈沙皇“御批”的。

沙皇尼古拉二世早就想霸占我國東北地區(qū)，建立一個所謂“黃色俄羅斯”，接到這份要在哈爾濱修建東正教堂的報告，心里就按捺不住了：哪兒有了東正教堂，哪里將來就是俄國人的地方。他大筆一揮批準(zhǔn)建設(shè)三個教堂，一個建立在莫斯科紅場，一個修建在克里米亞，另外一個就是要在哈爾濱建立一個遠(yuǎn)東最好最漂亮的東正教堂。他為了顯示自己至高無上的尊嚴(yán)，批準(zhǔn)在哈爾濱修建的這個東正教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為圣·尼古拉中央大教堂。沙皇尼古拉二世批準(zhǔn)了在哈爾濱修建圣·尼古拉大教堂，可是在哈爾濱什么地方修建呢？

他們可能研究過中國古代的堪輿術(shù)，蓋教堂也講究起風(fēng)水來，還真叫他們找到一個好地方，就在哈爾濱地勢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現(xiàn)在的南崗博物館廣場，建設(shè)圣·尼古拉大教堂。他們知道這里是中國人所說的龍脈，下面有一條巨龍，是從山東游動過來的，準(zhǔn)備游到黑龍江邊，把被俄國人搶去的江東那大片土地奪回來?，F(xiàn)在這條巨龍正在這里歇腳，正在打著瞌睡，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醒來。

兩人會意一笑，說：“這條中國龍，既然它想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們就在這里修建一座東正大教堂，把這條中國人的巨龍永遠(yuǎn)壓在下面，讓它美美地睡一覺吧。”

東正教會建筑師鮑達(dá)雷夫斯基在圣彼得堡忙著開始設(shè)計教堂建筑方案。1899年10月13日，圣·尼古拉大教堂舉行了奠基儀式；1900年春天，教堂在工程師雷特維夫主持下開始修建。1900年7月間，哈爾濱附近鬧起了義和團(tuán)運動，他們進(jìn)攻哈爾濱，教堂工程這時候被迫停下來。到了這年12月7日教堂才竣工，整整花了一年時間，耗資二十余萬盧布，修建了聞名全世界的圣·尼古拉大教堂。

圣·尼古拉大教堂在哈爾濱最高的地方建好后，沙皇俄國在莫斯科鑄造的大鐘，圣物、圣像也從俄國各地弄來了。俄國畫家古爾稀奇文克繪制了教堂正門上部的圣母和教堂內(nèi)部壁畫。在教堂內(nèi)圣·尼古拉像下部鑲嵌的奠基紀(jì)念銅板上，還用俄文雕刻銘文：“尼古拉皇帝即位六年，清國皇帝光緒二十五年，世界創(chuàng)造七四零七年、基督降誕辰1899年10月1日，財政大臣維特、鐵路總辦科爾彼奇、鐵路建設(shè)局局長尤格維奇，于松阿里市（即哈爾濱市）在鐵路守備隊司祭祝福下，建筑工程師雷特維夫建此?！?/p>

從此，沙皇俄國在哈爾濱修建的一座莊重優(yōu)雅、精美脫俗的東正大教堂誕生了。雖然沙皇尼古拉二世為了顯示自己至高無上的尊嚴(yán)，給這個東正教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為圣·尼古拉中央大教堂，但哈爾濱的老百姓都習(xí)慣管它叫“喇嘛臺”。這個“喇嘛臺”叫法一直沿用到今天。

四、陳飛青局長奔走北京

執(zhí)政府同意建中國廟

沙皇俄國在哈爾濱修建圣·尼古拉大教堂的地方，在哈爾濱老百姓的眼里是塊風(fēng)水寶地，是一條潛伏在松花江南岸的巨龍，是哈爾濱的“龍脈”所在。俄國人要把他們的洋教堂建在中國人的風(fēng)水寶地上，而且還是“龍脊”的位置上，這不是斷了哈爾濱的風(fēng)水了嗎？許多老百姓在心里感到憋屈和窩囊！可是那時中國清朝政府腐敗，與沙皇俄國簽訂了《中俄密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沙皇俄國為所欲為。

自從建立圣·尼古拉大教堂后，他們在哈爾濱修教堂修瘋了，短短幾年時間，他們又在哈爾濱“龍脊”上的老墓地修了圣母安息教堂，在鞍山街修了烏克蘭教堂，在道里透籠街修了圣·索菲婭教堂，在友誼路修了圣母報喜教堂，在霽虹街修了伊維爾斯卡亞教堂，在南崗士課街修了阿歷克賽耶夫教堂。

那時的哈爾濱全市有十幾座教堂，已經(jīng)成為一個“俄國”的城市。

沙皇俄國在哈爾濱熱火朝天地大修洋教堂，引起了當(dāng)?shù)乩习傩蘸蜕狭魃鐣牟粷M和憤怒。當(dāng)時在中東鐵路任稽查局局長的陳飛青，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有中國人的骨氣。他發(fā)誓要在哈爾濱修建一座中國的寺廟，殺殺老毛子的囂張氣焰。他這個主張，獲得許多普通老百姓和上流社會的歡迎和響應(yīng)。

民國十一年，陳飛青開始張羅在哈爾濱修建一座中國寺廟。剛開始時，他希望中東鐵路當(dāng)局能夠幫助修廟，因為修建圣·尼古拉大教堂時鐵路當(dāng)局在資金上給予很大支持。當(dāng)時在任的中東鐵路督辦宋小濂也信仰佛教，表示大力支持修廟。但中東鐵路當(dāng)時由沙皇俄國實際控制大權(quán)，對修中國廟沒有興趣。

陳飛青這時候想到了北洋政府，希望能支持他在哈爾濱建廟與俄國人抗衡，保護(hù)中國人的風(fēng)水寶地。他想盡辦法找關(guān)系與政府 聯(lián)系，終于找到了一個叫馬冀平的人，此人當(dāng)時任北洋政府執(zhí)政段祺瑞的秘書。

這年，陳飛青跑到了北京。

北京鐵獅子胡同有一座很壯觀的西式庭園，里面有幢金碧輝煌的二層小洋樓，這就是北洋政府所在地。陳飛青在這里找到馬冀平，馬冀平很贊成他的想法，滿口答應(yīng)請段祺瑞執(zhí)政幫忙。這時候，陳飛青說修廟沒有和尚不行，還得請一個有聲望的和尚主持這件事情。馬冀平便給他介紹了當(dāng)時在奉天萬壽寺一位叫倓虛的和尚。

倓虛大法師，河北寧河縣人，俗名王福庭，中年出家，在北方各地講經(jīng)弘法，建寺安僧。在上世紀(jì)初，他創(chuàng)立了營口的楞嚴(yán)寺、長春的般若寺、青島的湛山寺、天津的大悲寺和沈陽的慈恩寺等寺廟，在全國影響很大。

陳飛青聽馬冀平這么說，喜出望外，心里想如果段祺瑞能夠出面幫助，把倓虛法師請到哈爾濱修廟，那可就太好了。他還請馬冀平給倓虛大法師寫了一封介紹信。

陳飛青告別馬冀平，跑到交通部那里找到葉恭綽，請政府撥點錢支持哈爾濱修廟。葉恭綽當(dāng)時是北洋政府的交通部長。他一生篤信佛教，著有《歷代藏經(jīng)考略》，后來青島的湛山寺即為他倡議所修。陳飛青說明來意，葉恭綽當(dāng)即答應(yīng)撥款五萬元大洋用于哈爾濱修廟。

陳飛青帶著馬冀平的信，馬上趕到奉天萬壽寺去見倓虛大法師。不料倓虛大法師正在海城講經(jīng)，他把信留下并給倓虛大法師留一紙條：“聞明年法師去哈講經(jīng)，至?xí)r再當(dāng)面請教?！?/p>

陳飛青回到哈爾濱馬上在馬迭爾請客，中東鐵路要員和哈埠地方名流，開了一個商討會。會上決定，大家募集資金購買一塊地皮，并在全市開展募捐修廟。

陳飛青心里非常高興，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是等待著倓虛大法師來哈爾濱修廟了。

五、倓虛大法師來哈修廟

朱子橋?qū)④姶罅χС?/p>

1922年2月，倓虛大法師果然來到哈爾濱講《彌陀經(jīng)》，他拿著那張字條見到了陳飛青。

倓虛和尚見陳飛青和哈爾濱上層社會人士建廟心切，心里很高興，便說：“哈埠人杰地靈，國際大都市，應(yīng)該有一座中國的寺廟，弘法度生，我自當(dāng)協(xié)助辦理此事?！?/p>

他們商量所建之廟定名為“極樂寺”。大家公推倓虛大法師為極樂寺住持。倓虛大法師當(dāng)時婉言推辭，因為他答應(yīng)在奉天萬壽寺講經(jīng)三年，現(xiàn)在才一年，如果半途而廢，恐怕讓人失信，答應(yīng)只從旁幫忙。關(guān)于住持一職，可以另請。陳飛青修寺廟心急，再三相邀。在臨回奉天時，又請倓虛大法師物色人選，還是沒有合適的人選。

好容易請來了倓虛大法師來哈修建極樂寺，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中原爆發(fā)了直奉戰(zhàn)爭，弄得昏天暗地。這時又趕巧支持修廟的中東鐵路督辦宋小濂去職，換了新督辦。這個新來的督辦王景春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跟佛教跑的兩個路子，自然不愿修建極樂寺，甚至連提都不愿意提了。

而這時葉恭綽把交通部的五萬大洋已經(jīng)撥了下來，北洋政府也已經(jīng)備好案了。陳飛青看到修建極樂寺的事情不能再耽誤了。他火燒眉毛地去找王景春商議修廟的事。王景春說：“現(xiàn)在戰(zhàn)事正激烈，緩一緩再說吧?！彼劳蹙按翰辉敢庑藿O樂寺，故意阻擋，也只好把修建極樂寺的事放下。后來，他給在奉天的倓虛大法師寫信抱怨：“這個異教徒，就不怕造孽嗎？”倓虛大法師回信安慰他說：“建廟一事，不可急躁，緩等機(jī)緣。”

到了民國十二年，直奉戰(zhàn)爭總算消停下來。這時候從奉天來了一位朱子橋?qū)④姡氯沃袞|鐵路護(hù)路軍總司令兼東北行政特區(qū)長官。陳飛青心里又有了希望，原來他和這位朱子橋?qū)④姷拿貢苄堰€是好朋友。

這天，陳飛青從中東鐵路局的大石頭房子出來，在大院里坐上汽車駛上大直街。在繞過圣·尼古拉大教堂的時候，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汽車開向下坡的長官公署街上的朱子橋?qū)④姽?，就是現(xiàn)在的民益街少年宮址，見到了老朋友周孝懷。

陳飛青與周孝懷在奉天認(rèn)識已有多年。周孝懷外號“周禿子”，曾為段祺瑞的幕僚，兩廣總督岑春煊的幕僚，以及大總統(tǒng)黎元洪的顧問。他是川江航運的前輩，與船王盧作孚的交情非同一般，曾力勸盧及其民生公司的船隊從香港歸來，功不可沒。那時，他還出任民生公司的董事長。解放后，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

陳飛青與周孝懷商量，希望他請朱子橋?qū)④妿椭藿O樂寺：“周兄有所不知，哈埠是個風(fēng)水寶地，卻讓俄國人占了龍脊，蓋了個喇嘛臺。我想在龍頭的地方修一個中國寺廟極樂寺，把俄國人壓下去！”

周孝懷也信奉佛教，這時候，他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陳兄，這個主意不錯，只是不好辦啊。”

陳飛青愣住了：“孝懷，這有什么難辦的，你是朱將軍的秘書，這事可以說是易如反掌，馬到成功?！?/p>

周孝懷苦笑著說：“問題就出在朱將軍身上，你要我向他請求修廟，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哪?！?/p>

陳飛青很失望。原來，朱子橋?qū)④娛钦憬B興人，當(dāng)年是個激進(jìn)派人物，干過拆廟毀神的事兒，現(xiàn)在要這位拆廟毀神的人去修寺廟，這不異想天開嗎？可陳飛青有些不甘心，跟周孝懷說：“行不行你跟朱將軍說說！有棗沒棗你打一竿子再說啊?！?/p>

周孝懷老實說：“確實很難，不是兄弟我不幫你這個忙，怕是幫不上忙！”

陳飛青低著腦袋想：前面有個督辦王景春，后面來個拆廟毀神的將軍朱子橋，難道這極樂寺就沒有希望了嗎？

周孝懷陪著陳飛青走向朱子橋?qū)④姷霓k公室。

朱將軍身材魁梧，一身戎裝，聲音爽朗。周孝懷介紹后，沒想到朱子橋?qū)④娚斐龃笫?，笑著對陳飛青說：“陳居士，看來我們很有緣分，修廟的事情是好事情，我支持你。”

陳飛青深深地鞠了一躬：“承蒙將軍支持?！?/p>

原來，這位朱子橋?qū)④娦郧橹彼?，性格剛毅。過去注重實業(yè)救國，以前不信佛法，干過拆廟毀神的事兒。后來受了很大刺激，很是后悔。他有個朋友叫程德全，曾經(jīng)任黑龍江督軍，英勇地抗擊沙皇俄國侵略。程德全慢慢勸他信了佛，他才改悔。以前干過拆廟毀神的事兒，自知有罪，當(dāng)時程德全勸他，可以修廟將功補(bǔ)罪。他信以為然，但是沒有修廟的機(jī)會。

朱子橋?qū)④姏]有想到，他剛剛從奉天來到哈爾濱就任，就來了將功補(bǔ)罪的機(jī)緣。另外他這個東北行政特區(qū)長官和中東鐵路護(hù)路軍總司令，也看到哈爾濱到處是俄國人修建的洋教堂，每天早晨和黃昏響著俄國人教堂的鐘聲，而這里是中國的地方，卻沒有一處中國寺廟，這太煞風(fēng)景了。

朱子橋?qū)④娮鍪吕讌栵L(fēng)行，當(dāng)即決定支持陳飛青修建極樂寺。第二天，他親自主持成立了哈爾濱佛教會，自任會長，他的屬員都是會員。他在佛教會正式開始商議修建極樂寺事宜，還號召本埠全體民眾和官宦及商賈捐款修建極樂寺。

會后，朱子橋?qū)④妼﹃愶w青說：“陳居士，我們修廟得請一位大德高僧?！?/p>

陳飛青說：“我已經(jīng)請了一位，就是倓虛大法師。但是他過兩年才能夠來哈爾濱?！?/p>

朱子橋?qū)④姾苤保愶w青再找一位。陳飛青再去奉天請倓虛大法師，希望他能夠提前來哈修建極樂寺。倓虛大法師沒有來，卻來了一位奇怪的老和尚。

六、段帥執(zhí)政親自出馬

寶一和尚不肯相助

馬冀平這次給陳飛青介紹了北京凈蓮寺的寶一和尚。說起這位寶一和尚，可不是簡單人物，段執(zhí)政當(dāng)年曾經(jīng)皈依他，是他的弟子。還有當(dāng)年倓虛大法師也曾經(jīng)希望拜他為師，但是沒有成功?？磥磉@位寶一非常了得。

陳飛青很高興，心想這次沒有把倓虛大法師請來，如果把段執(zhí)政的老師寶一和尚請到，修極樂寺的事也就十拿九穩(wěn)了?？墒撬睦锵氲剑@個寶一是個怪和尚。

早在民國初年，寶一和尚曾經(jīng)在北京有個小廟極樂庵。有人想把他的小庵重建，改成為大廟。寶一和尚不同意，欲因陋就簡，修建了事。后來他在北京離西單不遠(yuǎn)的手帕胡同買了一個舊宅，改修為廟，名凈蓮寺。他就在那里修行。

陳飛青拿著馬冀平給他寫的條子，急忙跑到凈蓮寺去請寶一和尚。他到了凈蓮寺一看，就愣住了，凈蓮寺破爛不堪，寶一和尚身上的袈裟也是破破爛爛的，他正在這破爛不堪的廟里念經(jīng)呢。寶一和尚知道有人來請，仍然閉目念經(jīng)，念了好長時間才停住，問來人有何事情。

陳飛青趕緊上前鞠躬說道：“我久仰師傅大名，經(jīng)馬冀平秘書介紹，今天有請師傅辛苦到哈爾濱修廟。”他不說修廟還好，一說修廟這個事兒，寶一和尚一口拒絕！寶一說：“出家人不管外面的事情?！?/p>

陳飛青心想，哪有和尚不修廟的，于是再三懇請寶一和尚去哈爾濱修廟。不管他怎么說，寶一和尚就是一個勁兒地?fù)u頭，最后差點把腦袋搖下來，怎么也不答應(yīng)。

陳飛青沒有辦法，只好又去找馬冀平商量。這次馬冀平也沒有了辦法。陳飛青著急地說：“難道就沒有人請得動這位寶一和尚嗎？”

馬冀平想了想說：“只有請段執(zhí)政出來說話，這位寶一和尚才能出山?！?/p>

在幾千里之外的一個小地方修一個廟要驚動段執(zhí)政？這可匪夷所思，但陳飛青為了早點建好極樂寺，也顧不得那么多，他央求馬冀平去求求段執(zhí)政，把寶一和尚請出來到哈爾濱修廟。

段祺瑞（1865—1936）字芝泉，安徽省合肥市人。北洋軍閥皖系首領(lǐng)，與馮國璋、王士珍一起，并稱北洋“三杰”，其名望僅次于袁世凱。他以國務(wù)總理身份，長期控制北洋軍閥政府，歷經(jīng)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曹錕四任總統(tǒng)，行“轄天子以令諸侯”之實，最后成為集總統(tǒng)和國務(wù)總理于一身的“中華民國臨時總執(zhí)政”，達(dá)到其權(quán)力頂峰。段祺瑞斷斷續(xù)續(xù)控制國家政權(quán)長達(dá)十余年。

馬冀平小心翼翼地對段執(zhí)政說了請寶一和尚到哈爾濱修建極樂寺的事。果然，段執(zhí)政很生氣地說：“不就是修一個寺廟嗎，這事兒還要我管？我跟這寶一和尚說去！”

陳飛青和馬冀平跟著段執(zhí)政去了凈蓮寺，見到了寶一和尚。誰知道，寶一和尚派頭很大，并不買段執(zhí)政的賬。段執(zhí)政好說歹說，寶一和尚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去哈爾濱。

寶一和尚來到哈爾濱，整天只管講《夢東遺記》，念經(jīng)講法，修建極樂寺的事一概不管，極樂寺修在什么地方，修到什么程度，大家讓他去看看，他也一概不去。弄得大家一點辦法也沒有。中東鐵路護(hù)路軍副司令張召棠與他談話不投機(jī)。老和尚性格很板，也不理他。等講完了《夢東遺記》，拔腿就走。怎么能讓寶一和尚走了呢？陳飛青知道自己去攔寶一和尚攔不住，急忙去找朱子橋?qū)④妱褡杷?。朱子橋?qū)④娳s緊去見寶一和尚。寶一和尚說：“段執(zhí)政請我來哈，我只是講經(jīng)說法，修廟的事情，也就了了吧！”朱子橋?qū)④娫偃炝?，到底也是沒有留住。

修建極樂寺的事兒，又停了下來。

七、倓虛法師選址建寺

朱將軍逼督辦拿錢

民國十二年底，倓虛大法師終于結(jié)束沈陽萬壽寺的講經(jīng)，來到哈爾濱主持極樂寺修建事宜。朱子橋?qū)④?、陳飛青局長和哈爾濱各界要人非常高興，沐浴更衣焚香迎接。倓虛大法師在朱子橋?qū)④姾完愶w青局長陪同下，坐著福特小汽車在街上轉(zhuǎn)了一大圈，看到哈爾濱許多地方都蓋了俄國人的洋教堂。他們最后來到了南崗大坡最高處，也就是現(xiàn)在的煙廠一帶。倓虛大法師站在高崗之上，極目遠(yuǎn)眺，由近至遠(yuǎn)，地勢起伏，宛如巨龍逶迤，心中不由感嘆，此地真龍興之地，瑞象萬千，腳下“龍頭”是也。

這時候，倓虛大法師對朱子橋?qū)④姷缺娙苏f：“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講究看風(fēng)水，這是堪輿家的事情，但在世人看來無論蓋房子還是修墓，總是要選擇一塊風(fēng)水寶地，人之常情，亦無可厚非?！?/p>

朱子橋?qū)④娬f道：“法師，你看這地方如何？”

倓虛大法師說：“境由心生，境由心轉(zhuǎn)?！?/p>

朱子橋?qū)④婎l頻點頭。

這時候，陳飛青局長還是忍不住地問：“法師，是否可在此地建極樂寺？”

倓虛大法師說：“哈爾濱乃龍脈之地，可謂人杰地靈，亦可說地靈人杰，在龍頭這里建寺修廟，功德無量?！?/p>

靠著北洋政府交通部部長葉恭綽撥來的五萬元大洋，以及其他地方士紳捐助，極樂寺得以在1924年8月25日落成。除去開支以外，還虧三千多塊錢沒有著落。

這樣，倓虛大法師在哈爾濱開始講《楞嚴(yán)經(jīng)》，同時管理修建極樂寺事宜?？炜⒐r候，卻沒有資金了。眼看著極樂寺又要停工了。原來交通部部長葉恭綽撥給的五萬元才實際收到二萬五千元，剩下的一半因為鐵路督辦王景春不信佛，故意拖延不撥，余款遲遲不能到賬。為這三千多塊錢，朱子橋?qū)④婋S時都帶著募捐冊，開始想辦法募捐，與他相識的老朋友都讓他化得避不見面。

有一天，朱子橋?qū)④娬埓蠹襾砩陶?，出席的有倓虛大法師、中東鐵路局督辦王景春、稽查局局長陳飛青、中國銀行行長馬子元等人。席間朱子橋?qū)④娬垈勌摯蠓◣熃o督辦王景春講講佛法，讓他的想法改變一下。

督辦王景春說道：“法師遠(yuǎn)道來哈，發(fā)心修廟，不知道為何？”

倓虛大法師回答：“看破放下自在，弘法建寺安僧?！苯又凑胀ㄋ椎囊馑冀o他講了佛法對國家和社會的重要意義，修廟對于世道人心有什么利益，橫說豎說，對督辦王景春說了一大堆。

督辦王景春是基督徒，信仰上帝，始終反對佛法，見到出家人就厭煩。不過因為朱子橋?qū)④娊榻B，讓倓虛大法師給他講佛法，他不得不耐著性子聽，最后還沒有等倓虛大法師說完，他就說：“法師所講的理我也明白，但理論太深奧，一般人都不懂，修廟教化普通人，我看修佛廟不如修城隍廟的理由大?！?/p>

倓虛法師問道：“那是怎么回事？”

督辦王景春說：“咳，你看那些普通城隍廟里，塑的刀山劍樹，鋸解磨研，門上還貼著四個大字‘你可來了，這樣才能警覺世上一般人，我看還是這樣來得快當(dāng)。像法師說法，費盡口舌，人也聽不懂，簡直是費力不討好?！?/p>

倓虛大法師只笑了笑，因為礙于臉面，也未好加以反駁。

在座的諸位也知道督辦王景春是故意揶揄人，都默不做聲。這時候，朱子橋?qū)④姲言捊舆^來說道：“得咧，廟已經(jīng)快修好了，你何必再節(jié)外生枝！弄得不倫不類呢？”

在場的人，你說一句他說一句，大家用面子逼著督辦王景春，他看是眾人的事情，也是公事，而且又是交通部撥來的款子，沒辦法只好把二萬五千元錢取來。

八、馬子元把寺廟當(dāng)樂園

倓虛大法師說法勸戒

1924年8月間，極樂寺竣工的時候，朱子橋?qū)④娪终垇淼胤绞考濋_會，討論廟修成之后應(yīng)該住多少人，希望眾人能夠捐些錢幫助寺廟。他特別邀請了哈埠的中國銀行行長馬子元——當(dāng)時哈埠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位馬子元又名馬延禧，還有個日本名字叫延禧二郎，出生于遼寧省遼陽新城村。日俄戰(zhàn)爭期間，他家住著一位叫松村的日軍中將，非常喜歡他。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松村帶走馬子元，并且給他起了個日本名字延禧二郎。

馬子元跟著松村到了長春，松村把他安排在日本正金銀行當(dāng)行員，后來派他到黑河正金分行當(dāng)行長。俄國十月革命后，他利用銀行資金大量收購逃亡白俄拋售的黃金和貴重物品，有時還到俄羅斯內(nèi)地收購，他的銀行收益超過了總行。沒過多久，他就被提拔到哈爾濱，成為中國銀行總行行長。同時他還自己出錢經(jīng)營各種企業(yè)，在哈埠成立了航行在松花江和黑龍江的戊通輪船公司，有輪船十艘。他還在哈爾濱辦學(xué)校，在三棵樹開辦酒精廠。他在東北各地方都有商號，京津滬有房產(chǎn)，英美法日銀行有存款。

1946年，東北民主聯(lián)軍進(jìn)駐哈爾濱，他的一切財產(chǎn)被當(dāng)作漢奸財產(chǎn)沒收，他逃到了沈陽，投奔再次出山的中國銀行總裁張公權(quán)。國民黨垮臺后，他去了日本，1977年客死他鄉(xiāng)。

馬子元當(dāng)時住在自己的私邸，現(xiàn)在哈爾濱南崗區(qū)吉林街6號。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庭院，里面是一幢二層小樓，仿古典主義風(fēng)格，瓶式欄桿與女兒墻，多立克柱，窗戶上蝕有麥穗，高大臺階，很窄的門廊，種有樹木和花草，一個很幽深靜謐的庭院。解放后，曾經(jīng)有幾位省委書記住在這里，當(dāng)?shù)厝肆?xí)慣稱為“書記樓”。

開會的時候，馬子元說：“現(xiàn)在生活花銷很大，籌備很難，請法師兩人住一間茶房。一個廚子，一個香燈，一共五個人就可以了，人多了也很麻煩。每到星期天時，我們可以到廟里來談?wù)?，也可以請法師給我們講講經(jīng)?！?/p>

馬子元說這話時，大家都沒有做聲，似乎是默然允許。

倓虛大法師一聽他們都是為了自己著想，在家整天花天酒地，到了厭倦的時候，跑到廟里來吃喝玩樂，這與出家人的本分不合，也違背了蓋廟的初心。

倓虛大法師說：“大家說的都很好，但與我的志愿不相合。我不是為了享福而出家，就是到哈爾濱，也是為了弘法而來的，出家為了修行，清苦不算什么事情。”

馬子元問：“那怎么辦呢？”

倓虛大法師說：“先立僧學(xué)，以培養(yǎng)人才為急務(wù)?！?/p>

馬子元又問：“要招多少人呢？”倓虛大法師說：“出家人的規(guī)矩，有多少算多少，來者不拒，去者不留。”

倓虛大法師說這話時，他們都害怕了，這得拿多少銀子呀？馬子元說：“要這樣的話，我們管不了?！?/p>

倓虛法師說：“請諸位放心，決不讓大家為難?！彼又f，“出家人住在廟里，十方常住十方僧，他要來的時候，誰也不能拒絕，他要走的時候，誰也不能強(qiáng)留。但一分和尚一分齋，各人住在什么地方，自然有各人感應(yīng)。我在這里主持這個十方道場，也有我的緣分，也有我的感應(yīng)，我若是有了債累，也決不再麻煩諸位。不過我要辦事時，請求大家協(xié)助，并不讓大家拿錢。”

倓虛大法師這么一說，大家覺得自己沒有什么責(zé)任，也就答應(yīng)了。這時候，馬子元也就不說什么了，但在心里卻很懊惱，極樂寺修建起來，本來想在這里吃喝玩樂，不料被倓虛大法師一頓搶白，在眾人面前失去了面子。

九、朱子橋?qū)④姟扒锖笏阗~”

陳飛青局長心里起疑

在修建極樂寺的時候，有人開始打工程的主意，想撈點好處。佛教會有個工程師叫姜益亭，他每天跟著包工頭早去晚來，還到圈里冶游濫賭，偷偷地把這筆錢出在工程里。修廟是由倓虛大法師總負(fù)責(zé)，如弄不好就要出毛病，他交代不下去，就要受埋怨。果不其然，出了大問題。

最初剛一動工的時候，包工的工頭和一些管事的人都知道倓虛大法師是修工的總監(jiān)督，一切款項都由他支配，所以都來跟他假廝混，以為在這里有很大的好處，或者將來也和他們一同分點油水。到了修工完了遞單子的時候，他們就到倓虛大法師這里找外快。

姜益亭在報賬之前，先遞單子給倓虛大法師看，倓虛大法師接過單子一看，就知道這里已經(jīng)出毛病了。在他的單子里，有幾件活兒是后添的，有墜花、魚尾、琉璃瓦、洋灰磚。一個墜花魚尾本來三塊錢，他卻開了二十四塊錢，洋灰磚四寸見方一毛一塊，他開了五毛。墜花不到五元錢一個，他開了二十元。其他還有好些東西，他都把價錢加了好幾倍，預(yù)備在里面找他那些浪費的錢。

本來一動工，倓虛大法師就擔(dān)心這些沒有合同的活恐怕后面有麻煩，先問姜益亭，須要多少工，多少錢。他的回答是幾天做一個就算幾個工。這是一點小事，也用不著簽合同。哪知道他借著這個不簽合同的機(jī)會，在那里撈好處。從這里看，我們信佛的人與不信佛的人斗心眼，真是斗不了。在那雕刻花牙子的木匠里，慢手兩天半一個，中等手兩天一個，快手一天半一個。至多不過三天。那時的木匠，每天八毛五。雕刻匠雖貴，不過一塊錢，可是在他的單子上，一個魚尾就開了二十四元。

倓虛大法師看他的單子，價錢太懸殊了，相差好幾千元。在開會的時候，他沒法交代，叫他拿回去改。

到開會的時候，朱子橋?qū)④姾透鲿T都在座。包工頭和工程師姜益亭也在場。大家輪流看單子，看過之后，朱子橋?qū)④娬垈勌摯蠓◣熆磫巫訉Σ粚?。他接過單子一看，價錢仍舊沒有改。他如實話實說必得罪包工的，不說大家會懷疑他一塊作弊。真是尷尬得很。后來沒辦法，他輕松地說：“原來這個單子我已經(jīng)看過，價錢是有些出入，又叫益亭改正。大概他很忙，還沒有工夫改，這事情還需要研究?！?/p>

聽倓虛法師這么一說，誰也沒有做聲。這時，朱子橋?qū)④娍粗鴤勌摲◣熣f：“什么東西價目有差？”

倓虛法師沒有辦法，也不能再顧情面，只好實話實說。

朱子橋?qū)④妼嫱ふf：“你這樣定價錢不成，現(xiàn)在還虧好幾千元錢沒有著落，款也不好籌。你把這個單子拿回去，按照工料的實際情況重新改正一下。”說著，把單子又交給了姜益亭。

本來包工頭和姜益亭整天浪吃浪喝的，想在這里找一筆厚利，這樣一來，不但沒有得到多少利，還讓官廳的人怒斥了一頓，自然對倓虛大法師恨之入骨。姜益亭在背后制造了許多謠言，說倓虛大法師是假和尚，還找了許多人作證，開始用謠言誹謗，后來用語言威脅，說這和尚等朱子橋?qū)④娮吡艘院?，非得給他個洋點心吃不可。還特意把這些話讓人傳給倓虛大法師。倓虛大法師聽了之后，并不介意，說這樣死了更好，更痛快。免得受罪。

對于倓虛的謠言，起初陳飛青局長心里還半信半疑的。后來那些包工的人，因為沒有撈到好處，懷恨在心，又設(shè)法鼓動他手下的屬員，在他面前說壞話。這樣他對倓虛大法師也產(chǎn)生了想法。

有一些還是懂理的人，知道這些都是謠言，相信倓虛大法師不會做那些事。有一次，他們與陳飛青閑談，隨便說起外面所傳的謠言。他們說：“現(xiàn)在外面議論紛紛，都說倓虛法師不好，其實他和我們常常見面，也常常交談，是有修行有道德的人，并沒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過在算賬的時候，把包工的和工程師得罪了，他們在外面胡說造謠言?！?/p>

他們雖然這樣說，又做了種種解釋，但是陳飛青還是不相信。因為他手下的人都這樣說，真是三人成虎。倓虛大法師也沒有什么辦法，只等著事后真相大白的時候了。

后來陳飛青為了把事情搞清楚，便對倓虛大法師說：“最近身體不好，想在廟里休息幾天，也好安心念佛?！彼话研欣钜舶醽砹耍×撕芏嗳兆?，飲食起居都和廟里的人在一起。倓虛法師并不知道他的意思，每天三點鐘起床，上殿過堂、講課，每天忙個不停。陳飛青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而且倓虛法師的敬業(yè)和坦然是他親眼所見，他對朋友的話這才相信了。

后來，陳飛青因為聽信謠言，對倓虛大法師有過誤解，甚至有些不敬，在態(tài)度上也有疏淡，覺得很慚愧。他把他的屬員訓(xùn)斥了一頓：“你們這些人，反對佛法，冤枉好人，人家本來是很道德很修行的人，你們?yōu)榱私疱X的欲望沒有隨心，就給人家造謠言，污蔑人家，讓我也跟著一塊造……”

陳飛青在極樂寺里住了很多日子。他看見廟里很清靜，環(huán)境也很好，想在廟里久住靜養(yǎng)。捐一千元錢預(yù)備自己在廟里蓋寮房。倓虛大法師看他想給自己蓋一間寮房，覺得不合適。倓虛法師在外面募捐五千元錢，在正殿后面的西邊蓋了五間寮房，準(zhǔn)備在別的居士或者有客人來時，也可以住在那里。寮房蓋起來后，陳飛青看很好，自己又捐五千元錢，化緣來兩車木料，在后殿的東面蓋了五間地藏殿。

十、工程師姜益亭遭報應(yīng)

陳飛青局長將功折罪

正在修地藏殿的時候，那位工程師姜益亭就遭報應(yīng)了。下半身無故發(fā)腫，痛得娘一聲爹一聲地直叫喚，夜晚痛得不省人事，還說胡話，像審問官司對口供一樣：“??？我最初并沒有這樣的心，他們告訴我，叫我這樣的呀。錢不夠花的，哎呀，我錯咧，不再這樣咧。我并不知道他是修行人，哎呀，不總是我一個人，還有……”

他每天晚上這樣胡說八道，第二天早晨起來，看見屁股上青一塊，紫一塊，像板子打過似的。他天天躺在床上，屁股上的瘡痕，漸漸地由發(fā)紅而發(fā)黑，由發(fā)黑而潰爛，流膿淌水，里面生蛆。就這樣折騰了好幾個月，整天胡說八道。他的女人怕人聽見難為情，也不輕易讓人看他。很多醫(yī)生來了也沒看好，急得不得了，突然想起大概是修廟的時候，他做了昧良心的事情。

姜益亭很害怕，更后悔，他趕緊叫老婆買供果香紙到極樂寺燒香拜佛懺悔，許愿以后護(hù)持佛法皈依三寶，還請廟里一個叫定西的和尚禱告。出家人處處以平等心待人，向來也不與人記仇，仍在佛前為之禱告。他病漸漸見好，過了幾天，他女人買好些東西到廟里請求皈依，拜倓虛大法師為師，養(yǎng)了三個月，漸漸能夠下地。他拄著拐棍，坐汽車親自到廟里在佛前懺悔……

倓虛大法師好言安慰他，為他講了許多佛法與因果道理。這個姜益亭很是驚恐，更加慚愧。過去自己與包工的做工的還有與廟里有關(guān)系的人造謠言、污蔑人家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完全說出來。倓虛大法師見他已經(jīng)醒悟，也沒有說什么。但是，他的女人知道這是觸犯了佛菩薩，不懺悔還會有報應(yīng)，在廟里把一切完全說了出來。

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其他造謠的人都很害怕。后來愈傳愈多大家都知道了，倓虛大法師的冤枉才大白天下。

半年之后，工程師姜益亭的病還未完全復(fù)原就死去了。這時候，陳飛青還在廟里住著，這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心里也打起了鼓，自己會不會遭遇這種現(xiàn)世現(xiàn)報的惡果？他問倓虛大法師說：“你們出家人也記仇吧？”

倓虛大法師說：“不記仇?！?/p>

陳飛青說：“真是寬宏大量，讓人佩服?！?/p>

倓虛大法師說：“出家人冤親平等，無愛無恨，過去釋迦牟尼佛為歌利王割截身，不但不記仇，并且發(fā)愿到成佛的時候，還先度他……”

陳飛青聽了很歡喜，又在極樂寺住了一段時間，做了幾次佛事，表示悔罪。

這天，他對倓虛大法師說：“極樂寺已落成數(shù)年，必須傳一堂受戒，這樣才圓滿?！眰勌摯蠓◣熀苜澇桑蠹乙卜浅ＶС?。于是，陳飛青說：“我在道勝銀行有一筆一萬八千塊錢，若能設(shè)法要出來，我拿一半錢做受戒費用。”

陳飛青想一舉兩得，借辦慈善的名義，如數(shù)領(lǐng)出之后，一半歸廟里，一半歸自己。華俄道勝銀行是俄國人所辦，已經(jīng)停業(yè)了。后變產(chǎn)清債，因債多款少，債戶需均攤，也沒有一定日子，這錢還不知道能不能領(lǐng)出來。

當(dāng)時哈爾濱市政管理局局長米春霖管理地方事務(wù)，陳飛青托他出力辦理這事。米春霖對道勝銀行的俄國人說，此款已經(jīng)作為慈善資財，務(wù)必提前償還。當(dāng)時俄國人意見不一致，開會后決定先償還一半。

這筆款收到后，陳飛青撥給極樂寺作受戒用。剩下的一半錢，他始終也沒有領(lǐng)出來，然而，極樂寺傳戒的經(jīng)費，總算是有指望了。

倓虛大法師說：“這真是佛菩薩的感應(yīng)。”

十一、朱子橋?qū)④娀胤钷o職

段祺瑞贈極樂寺金匾

極樂寺修好的第二年，朱子橋?qū)④娤然胤钐?，后到北京見段祺瑞，?dāng)下辭職。朱子橋?qū)④娮吆?，張召棠為地方長官，他對先前姜益亭的謠言，信以為真，對倓虛大法師疏淡起來。每逢去接洽，都是一副不屑理睬的樣子。倓虛大法師看見極樂寺已經(jīng)修成，往后事情也不好辦，就想功成告退。他寫了幾封信，到各處告別。有一天在路上正遇見了張召棠。

張召棠在汽車?yán)锖鋈粩[手，從車上下來，對倓虛大法師很是客氣，也很恭敬：“法師，您有什么事情？”

倓虛大法師說：“我準(zhǔn)備辭職去北京講經(jīng)?！?/p>

張召棠沒有說什么，最后說：“你回來時，到我家里來坐一坐?！?/p>

張召棠的公館向來不會客，他過去向來也沒有對倓虛大法師這樣恭敬。這真是特殊情形，倓虛大法師覺得稀罕。他為什么前倨后恭，突然對一個窮和尚改變了心情？讓倓虛大法師莫名其妙。

等倓虛大法師來到張召棠的公館時，早已經(jīng)有人在迎候了。倓虛大法師在客廳坐下。張召棠隨便談著閑話，后來又談他家里的事，說到他的父親，和治家的事情。

倓虛大法師如墜五里霧中，看他的態(tài)度和以前大不一樣，究竟是為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法師看見他沒有什么正事，準(zhǔn)備起身告辭時，張召棠說：“我昨天接到你的信，知道你要走，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廟務(wù)是出家人的事情，在家人沒法辦。現(xiàn)在大家相處辦事都很好，法師何故突然辭職？這有多么不好……”

倓虛大法師說：“我原來聲明過，廟修好就走，且北京請我去講經(jīng)，我早已經(jīng)答應(yīng)人家了，不去倒要失信于人了。”

張召棠說：“法師，你無論如何不能走。北京也可以去，但不能把這里舍掉。為弘法起見，法師去時，川資由我們準(zhǔn)備，回來時我們派人去迎接，反正這里的事情，還得依賴法師。”

第二天，倓虛法師還沒有去北京，先接到朱子橋?qū)④姷囊环庑?，乃是朱子橋?qū)④娬埗戊魅馂闃O樂寺頒發(fā)一塊“宏范三界”金匾，做大雄寶殿楣匾。段祺瑞得知哈爾濱極樂寺修建完成，非常高興，揮毫寫下派人從京城送到哈爾濱。

到這時候，倓虛大法師才明白：本來倓虛大法師并不認(rèn)識段祺瑞，這都是朱子橋?qū)④娍峙掠腥藷o事生非，造謠反對，因此讓段執(zhí)政頒一塊金匾，以此鎮(zhèn)邪。

張召棠之前前倨后恭，乃是這塊匾的力量。

十二、極樂寺遭遇日本飛機(jī)轟炸

御弟拜倓虛法師徒弟為師

民國二十年，倓虛大法師從奉天回哈在極樂寺講經(jīng)說法，趕上“九一八”事變，那時風(fēng)聲正緊。舊歷八月二十那日，倓虛大法師領(lǐng)著眾人做道場，外面皆傳日本軍隊已來，準(zhǔn)備進(jìn)攻哈爾濱，鬧得人心惶惶。

這天大家吃過午飯，正在閑談，忽然間有炮聲從遠(yuǎn)處傳來。在他們猜想什么地方打仗時，寺后面?zhèn)鱽黼s亂的腳步聲和緊張的說話聲。原來這是依蘭鎮(zhèn)守使李杜聯(lián)合龔傻子與日本人交火。這龔傻子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跑來的胡匪。他們屯兵寺廟后面，與日本人打仗，以寺墻為屏障。

倓虛大法師看情況很危險，讓大家同入地藏殿念佛。外面槍聲如雨，在地藏殿拜佛后，又聽到外面炸彈“轟”的一聲巨響，仿佛就在耳邊一樣，震得殿里滿屋子灰塵。有人嘟囔說：“光靠菩薩不成，還是到菜窖里躲一躲吧。”倓虛大法師說：“那也不保險！”那個人沒敢動彈。

不一會兒，有一個小學(xué)生在外面看了之后，跑了過來說：“不打啦！”又出去幾個人，居然撿到了一個車轱轆，那是一個飛機(jī)輪子，看著很是稀罕，在院子里推著玩起來。倓虛法師恐怕有危險，讓他們丟回去。這時候，看山門的打開山門看了看，喊：“兵都退走了，沒有事情啦。”大家這才從地藏殿里出來。看見有一顆炸彈落在西院里，炸翻附近七八棵大榆樹，大殿的玻璃也震碎了。

大家推開山門，看見山門前打死了許多馬，還有許多打壞的車。倓虛大法師趕緊讓看門的把山門關(guān)上。下午的時候，打死的馬和打壞的車，都被人弄走了。后來知道，李杜的兵打勝了，把敵人追到了雙城堡，離極樂寺有一百里地。

原來李杜和龔傻子的兵在寺后，見飛機(jī)從天上丟炸彈，飛得又很低，擁到極樂寺墻下，一齊開火，竟然用步槍把飛機(jī)打傷，慌忙地飛走了。飛機(jī)好容易拖著濃煙，跟頭把式地逃到了正陽河，就一頭跌了下去。

日本人找到這架飛機(jī)，想用干柴烈火把飛機(jī)燒掉。有白俄與中國人爭著去看熱鬧，日本人讓他們躲開，他們都好奇，沒有走開，不一會兒，炸彈突然爆炸，轟然巨響，死傷一二百人。這奇怪的飛機(jī)，在天上的時候沒炸死幾個人，卻在地上炸死了這么多人，天下奇聞。

日本人占領(lǐng)哈爾濱后，有人跑到極樂寺，這就是金井昭慶，是特務(wù)機(jī)關(guān)派來的。

“九一八”第二天，朱子橋?qū)④娨試裾c務(wù)委員會常務(wù)委員身份發(fā)出第一份全國通電，要求全國抗日。1932年在北京任遼、吉、黑、熱民眾抗日后援會會長，各地抗日義勇軍總司令。當(dāng)時有個出家人，法名慈云，學(xué)問很好。后來出家受戒后不久，適值“九一八”發(fā)生，遂加入朱子橋?qū)④姷牟筷?，從事抗日活動?/p>

日本特務(wù)機(jī)關(guān)很重視這件事情。極樂寺是朱子橋?qū)④娨皇滞谐?，倓虛大法師又與他過從甚密，聽說朱子橋部下有出家人，致使日本人疑惑，以為在朱子橋?qū)④姴筷牽谷盏木褪莻勌摯蠓◣煛．?dāng)時，倓虛大法師正在各地講經(jīng)，及修建長春般若寺。后日本人不放心，先去極樂寺調(diào)查，后派特務(wù)金井昭慶到寺里出家。

金井昭慶住在極樂寺的電話室里，他會中國話，對來往電話特別注意，就這樣在廟里住了半年多。他看到廟里所有的出家人都很修行。早三點起床，晚九點就寢。每天上殿過堂，講經(jīng)念經(jīng)，整天一點閑空沒有；電話里也沒有與官廳有聯(lián)系。之后，日本特務(wù)機(jī)關(guān)又到極樂寺里正式調(diào)查，把倓虛大法師的名字寫上貼在墻上，一條一條地問，金井逐一答復(fù)，沒有事實。

當(dāng)時倓虛大法師有個徒弟叫覺一，在客堂當(dāng)知客，金井又去找他調(diào)查極樂寺前住持倓虛大法師在朱子橋?qū)④姴筷牽谷盏氖虑?，覺一說：“我?guī)煾甘抢闲扌校鞛樾迯R講經(jīng)到處奔走，現(xiàn)在他正在長春修般若寺，抗戰(zhàn)的出家人或許有，但絕對不是倓虛大法師。如果是他的話，可以把我的腦袋砍去?！?/p>

金井見覺一說話很慷慨，很直率，一點含糊也沒有，知道抗日的或許不是倓虛大法師。于是，金井又回復(fù)特務(wù)機(jī)關(guān)，等以后再詳細(xì)調(diào)查在朱子橋?qū)④姴筷牽谷盏木烤故钦l，后經(jīng)過多方偵察，知道參加抗戰(zhàn)的是慈云。因此金井對覺一的為人印象很好，很看重，說他很剛直，很忠實，一點也不說謊話，遂拜覺一為師。

后來有人說，這位金井昭慶不是一般人，他是明仁天皇的御弟。

十三、寺逢盛世香煙繚繞

風(fēng)流人物自有評說

極樂寺建成到今天，香煙繚繞，盛極一時，成為哈埠勝景，也是我國北方佛教圣地，與長春般若寺、沈陽慈恩寺、營口楞嚴(yán)寺齊名，這四大名寺都為倓虛大法師所創(chuàng)建，成為我國佛教史的美談。

極樂寺首任方丈倓虛大法師，在任六年中多次登壇講經(jīng)并主持大型法事活動，在哈爾濱佛教界享有崇高威信。1949年，應(yīng)香港佛教界邀請去香港，繼續(xù)進(jìn)行佛教事業(yè)。于1963年6月22日圓寂，世壽八十九歲，其舍利安葬于香港九龍西貢山麓塔院內(nèi)。1988年5月由倓虛大法師弟子、香港佛教會副會長大光法師等一行護(hù)送倓虛大法師的部分舍利在極樂寺建塔供奉。倓虛大法師身后留有《影塵回憶錄》等著作。

現(xiàn)在極樂寺內(nèi)保存的梵鐘文上，仍記載當(dāng)時佛教會有四十位成員，朱子橋?qū)④娒趾杖辉诹小？箲?zhàn)期間，他擔(dān)任國民政府賑災(zāi)委員長，積極從事社會慈善事業(yè)，1942年1月13日在西安逝世。他預(yù)知自己臨終時日。臨終時異香滿室，諸多瑞象。其墓背依少陵，面對神禾，終南翠蘭，璨在目前，贛水清光，明滅可見，堪稱是一座風(fēng)脈結(jié)聚埋葬忠骨的“佳城”。他逝世后，陜西各界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全省下半旗志哀。

段祺瑞向極樂寺贈送“宏范三界”的金匾，“文革”中被毀掉。

現(xiàn)在極樂寺正門楣額“極樂寺”，由趙樸初先生所題。山門背面門楣額依然為前清狀元張謇撰寫。關(guān)于張謇手跡的下落，據(jù)曾任省佛教協(xié)會副會長、監(jiān)院的極樂寺老僧妙觀法師回憶，張謇手題真跡是將“極樂寺”三個字寫在三張宣紙上，曾保存在寺內(nèi)的寮房中，后來在“文革”期間被毀。

此外，與極樂寺有關(guān)、在北洋政府做過交通部部長的葉恭綽與原中東鐵路稽查局局長陳飛青，他們辭職賦閑在京。1931年在青島避暑，他們又請倓虛大法師修建青島湛山寺，陳飛青還為湛山寺塑了一尊觀世音菩薩像。1949年，葉恭綽居香港，創(chuàng)辦華南學(xué)佛院，邀請倓虛大法師南下?lián)卧洪L……

責(zé)任編輯 成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