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華

在外人眼里，馬來西亞砂拉越州77歲的首席部長泰益·馬哈穆德似乎遇到了麻煩，他被多人指責家族“倒賣”土地獲取巨額利益。

不過他根本不以為意，其表妹法蒂瑪更是毫不掩飾地稱：“人們總說泰益腐敗，但是世界上誰當了官，不都是這樣？”

在馬六甲州，63歲的首席部長阿里·魯斯塔姆對被指控兒子婚禮場面超大，不屑一顧地回應稱：“幸好只是我兒子結婚，如果是我結婚，來的人更多，可能會有130萬人出席?！?/p>

從兩名首席部長對腐敗指責（控）的“反應”或“反擊”，可以看出，馬來西亞的一些高級官員對腐敗確實是“不以為意”。

這樣的“不以為意”，也“鑄就”了該國腐敗的積重難返。在這個國家，官員尋租、裙帶牟利，貪婪的權力幾乎“無所不能”，并總能“免于懲罰”。國際透明組織馬來西亞區(qū)主席保羅·劉表示，“該國公共部門的腐敗已經(jīng)形成體系，并且在某種意義上，被制度化了?！?/p>

“家天下”的偏遠州

馬來西亞執(zhí)政聯(lián)盟國民陣線屬“全球執(zhí)政最久之一的”，國家自獨立以來從未政權輪替，然而，在今年5月的選舉中，執(zhí)政聯(lián)盟交出了56年來的“最差答卷”，這說明人民的信任正在逐漸流失。因此，選前，反對黨一直高調聲言，“如果取得政權，將清除國陣執(zhí)政時期貪污腐敗、任人唯親等痼疾”。

這種貪腐痼疾確實在很長的時間里存在著，尤其“橫行”在那些“家天下”的偏遠州。

泰益·馬哈穆德統(tǒng)治砂拉越州已31年，他還身兼州財政部長和資源規(guī)劃與環(huán)境部長，大權獨攬，尤其是牢牢掌控著財權和土地審批權。

砂拉越州原先遍布原始森林，如今只剩下5%不到。這激起了總部位于英國的國際非政府組織“全球見證”的“興趣”，“想知道出了什么問題”。于是他們派工作人員假扮投資顧問來到砂拉越。這一下，讓“全球見證”見證了腐敗的全過程，并拍攝成了一部“紀錄片”在今年3月上傳到網(wǎng)站。

去年3月，假扮的投資顧問在與當?shù)卣虝航佑|后，便被打發(fā)給一家名為“豐殷農(nóng)業(yè)”的私人公司。“劇情”由此出現(xiàn)了超乎想象的轉變。

“豐殷農(nóng)業(yè)”輕易拿出了一塊5000公頃的林地，開價1600萬美元。而“全球見證”查核政府交易記錄發(fā)現(xiàn)，這家私人公司在2010年獲得這塊林地時只花了30萬美元。這樣的低價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原來，公司老板是泰益的表姐妹諾利亞和法蒂瑪。

法蒂瑪拍著胸脯保證，由于自己和州長的關系，獲得土地審批只是小事；諾利亞更直截了當說，公司的共同擁有者還包括首相納吉布的弟媳，她甚至透露“豐殷農(nóng)業(yè)”就是一空殼公司，只是為了交易這塊土地才存在。

更令人吃驚的是，在洽談這筆交易的同時，另一塊2.3萬公頃的土地又出現(xiàn)在“全球見證”投資顧問的眼前。賣主的代理人明確表示，成交額的10%會交給首席部長泰益作為酬謝。

事實上，泰益家族的腐敗在海外早有佐證。2012年12月，瑞士議員曾要求凍結泰益在該國的存款，理由也是其“過于腐敗”?！叭蛞娮C”獲得的資料也顯示，泰益家族掌握著超過20萬公頃土地，面積相當于兩個香港，市值超過5億美元。然而，這名出入勞斯萊斯和直升機的富豪所領導的州依然是該國最貧困的州之一。

對此，作為國民陣線的重要人物，泰益有著“篤定”的心態(tài)，更不認可腐敗的存在。今年5月21日，砂拉越州議會通過法案，將泰益及其閣僚的薪水提高三倍，他的月薪也就此飆升至3.9萬林吉特（約合人民幣8萬元）。那天正好是泰益的生日，加薪也算是自己給自己的“禮物”。

“反腐機構不值得我配合”

確實，在馬來西亞，高官顯爵不僅“富可敵國”，還能夠“無事一身輕”。

馬六甲州首席部長阿里·魯斯塔姆也是長期統(tǒng)治該州的“皇帝”。在當?shù)?，阿里家族權勢煊赫。這一點，從去年其長子里德旺·阿里的婚禮可見一斑。里德旺9月30日舉行的婚禮居然有13萬人參加，創(chuàng)下了馬來西亞婚禮出席人數(shù)的紀錄。州政府的椅子和帳篷等都被“挪用”到婚禮上使用，甚至還動用軍隊負責清潔工作。

這一轟動全國的超大婚禮，引起了民眾的不滿，反對黨更懷疑婚禮的開支由州政府贊助。不少人則向馬來西亞反腐敗委員會提交報告，舉報魯斯塔姆為兒子舉行的奢華婚宴有濫權與濫用公款之嫌，促請當局徹查。

針對指控，魯斯塔姆根本不以為意，他還透露，“13萬賓客贈送的禮金已可應付食物的費用”。

對泰益家族的財富，馬來西亞的反腐機構也“心中有數(shù)”。反腐敗委員會（MACC）自2011年6月就著手對泰益進行調查。然而，泰益就是能夠一直拒絕配合調查，理由居然是“他們不值得我配合”，并喊話：“讓他們來陷害我，我不怕！”

即便“紀錄片”上網(wǎng)引起了轟動，MACC雖也表示會針對這些證據(jù)采取行動，然而對調查進展卻不予置評。

MACC“不值得”泰益“配合”，馬來西亞皇家調查委員會卻有“必要時可以強制命令政府官員配合工作”的權力，然而，這一程序必須要首相親自啟動，而且是在“必要時”。有關人士稱，這就等于說“皇家調查委員會不太可能出面，因為泰益還是執(zhí)政聯(lián)盟國民陣線中的重要人物。”

有關人士的“悲觀”是有根據(jù)的，因為迄今為止，對泰益連毫毛還沒有動過一根。

抓到“大魚”的現(xiàn)實困境

在“制度化了”的腐敗之下，社會貧富懸殊也就不可避免。世界銀行2010年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馬來西亞財富金字塔頂端的15%掌握了80%的社會財富，而85%的普通民眾則“分享”剩下20%的財富。另外，根據(jù)總部位于美國的非政府組織“全球金融誠信”的估算，21世紀的頭10年，馬來西亞資本非法外流2850億美元，列世界第三位。

也正因為面對著執(zhí)政聯(lián)盟數(shù)不勝數(shù)的腐敗丑聞和濫用權力，以及貧富懸殊驚人，這些年來，“干凈與公平選舉聯(lián)盟”不斷發(fā)起游行示威，并敦促民眾應該成為“積極公民”，而不是僅僅做一個每隔4年投一次票的“消極公民”。

對此，執(zhí)政聯(lián)盟也承諾加緊治理腐敗?！霸谕晟茩C制的同時，人們想要抓一條‘大魚。這是現(xiàn)實的政治狀況。”透明國際的創(chuàng)始人邁克爾·赫爾什曼2012年在評價馬來西亞反腐狀況時指出。

然而，“抓一條‘大魚”又談何容易。

因為，馬來西亞反腐敗委員會居然想訓練出租車司機成為線人來反腐敗。發(fā)言人薩利姆聲稱，因為出租車司機或許會偶然聽到乘客在車內談論相關事情?！拔覀兿Ｍ鲎廛囁緳C能夠辨認出腐敗信息，并且知道如果遇到這種情況該做些什么。如果他們在車內偶然聽到某些部長或者商界人物涉嫌腐敗，他們必須知道該向哪里舉報?！?011年，他們首次培訓了吉隆坡200名出租車司機，并表示幾年后，將有數(shù)千名出租車司機成為反腐敗委員會的“臥底”。

依靠出租車司機反腐，自然也可能是有效果的，問題是，司機們有多少概率能夠“偶然聽到某些部長或者商界人物涉嫌腐敗”，也就是這些高官需要打車的概率有多大。退一步說，即使“偶然地聽到了”，也舉報了，反腐職能機構會不會調查也是一個未知數(shù)。長期以來，反腐敗委員會一直受到有選擇處理腐敗案件的指責，批評人士稱，它們通常僅審查級別較低的官員。

于是在今年，政府終于決定設立更多反腐特別法庭，且規(guī)定必須在12個月內結案。同時，MACC也在借機向政府申請更多賦權，包括要求官員無條件地向其申報財產(chǎn)狀況。

效果如何，則只能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