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幾縷陽光透過碎花窗簾，靜靜地撒在微青的墻上，像伏著的灰黃的蛾。日影沉沉，逼仄的閣樓里，似乎盛滿一種我深深喜愛的像古樸的木地板所散發(fā)出的熟悉而甜膩的氣息。視網(wǎng)膜里充斥著大大小小的光斑。像是一場老電影，靠墻的木柜被磨去了棱角，漸漸地模糊開來。

我記得自己的第一只泰迪熊，穿著粉紅棉線織就的花裙子，像一位驕傲的公主或新娘，蓬蓬的裙擺搖曳出的弧度里，藏著每個女孩的夢想。盡管在我一次不小心的拋擲中，它被摔斷了鼻梁。我記得自己的第一本書——《格林童話》。在冗長的日光里，我坐在門檻上，倚著一張小板凳，從午后到遲暮，直到光線衰微，才戀戀不舍而又心滿意足地站起。盡管這本書在我無數(shù)次地翻閱中，早已殘破了封面，翻卷了頁腳。在漫長的流年里，這些物什早已變?yōu)榻?jīng)年不息的時間河流里輕輕飄搖的青荇，遠遠的，只能隔著時空瞭望。

我睡去的時候，身下是微涼的竹床。銀白的月光靜靜地流淌，濕濕的，像暴雨后長滿青苔的瓦檐上流轉(zhuǎn)著的綿密的水光。那月昏黃透亮，像云軒信箋上浸潤開的大滴淚珠，久遠蒙眬。天上的星河和地上的水河源源地延伸開來，似乎在天際交接，斑斕的星子與澄澈的水光融為一體。雕花的陽臺上，媽媽扇動著的竹扇，圓盤里盛著鮮紅翠綠的西瓜。老家的夜寧謐而漫長。

斷尾的壁虎，暮色斑駁里低旋的蝙蝠，成群結(jié)隊在人頭上嗡嗡的蚊蟲，雨前滑翔的燕尾，密密地流成一條線的螞蟻，角落里的蜈蚣，血紅色的在萋萋河邊草里停歇的蜻蜓，盛夏的暴雨，高遠的天空里快速流逝的白云。晚霞、青草，黎明前如蛋殼般薄薄的靜……這些都是我所緬懷的關于童年的記憶，像是早上的灑水車，讓人一想起，就平地生出許多微小的快樂。

盡管兒時的我不善與他人打交道，似乎永遠都是躲在母親身后膽怯而羞澀的模樣，我會摘下一片樹葉吹出一支深遠的故鄉(xiāng)的歌，也會躲在深秋湛藍的夏夜里拿著用蚊帳做成的漁網(wǎng)，打著手電筒撈魚。在這些成長中的短小瞬間里，我體會到如脹飽的氣球般短暫的愉悅。

每逢過年，表弟表妹就會來我家拜年。在家長驕傲的眼神里，他們表演從特長班里學來的拉丁舞、鋼琴……他們童稚的世界里，似乎只有電腦、學校、特長班，以及眾多的電子產(chǎn)品。

時間的河岸邊飄來陣陣禾黍草木的清香，我想起自己的童年，一天一天，不過是又讀了幾本書，又畫了幾張畫，和鄰居家的小孩子玩了幾回捉迷藏，我就這樣緩慢而優(yōu)雅地成長。

（指導教師 徐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