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焙荛L一段時間里,我認為這首漢樂府民歌里的《上邪》是對愛情最美好的詮釋,相戀的人誓守終身,永不分離。
這也許是因為我從小生長在一個類似單親的家庭里。母親早年下崗,父親在一家國企任項目經(jīng)理,長期駐外,一年之中,最多我也只能見父親十二次。有時候他忙起來,兩三個月見一次也正常。父親雖然讓我和母親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我知道母親內(nèi)心深處是寂寞的,尤其后來得知父親在外面有了小三之后。
據(jù)說小三是父親的同事,母親知道后并未哭鬧著要離婚,她一向是個隱忍的人。待我成年后,大學(xué)畢業(yè)找到了工作,她才淡淡地談起這件事,說她理解父親,妻子長年不在身邊,男人不像女人那樣耐得住寂寞。家庭給了我一個反面教材,待我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時,便暗下決心:一定要和自己的愛人長廂廝守,絕不分離。就如同詩人盧照鄰的詩中寫的那樣:“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
2009年,從南京的一所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認識了史剛。初次見面,我對他一見傾心。他長得干干凈凈,眼神之中流露出單純、不諳世事的清澈。后來,他告訴我,他對我也是一見鐘情,覺得我成熟、有主見,長得也清秀,符合他心目中的戀人形象。
我們很快進入熱戀階段,難舍難分。三個月之后,我因公到北京出差一周,回來后,剛出南京火車站,前來接我的史剛便一把抱住我,緊緊地把我擁在懷里,在我耳邊不停地輕聲說:“想死我了,想死我了?!蹦且豢?,萬般柔情涌上心頭,我真切體會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情感。
就在我從北京回來的那個周末,史剛帶我拜見了他的父母。他的父親看著比較威嚴。史剛私下告訴我,他父親在單位當(dāng)領(lǐng)導(dǎo)時間太久了,把單位的官架子也帶到了家里。而我未來的婆婆則溫柔體貼,尤其對史剛,在家全喊他“寶寶”。“寶寶,你三天沒回來了,趕緊多吃點,我看這臉都瘦了一圈?!弊焐险f著,手里已經(jīng)幫史剛剝好了一碗蝦。史剛的父親在邊上直皺眉:“他自己沒手?要你剝,也不怕人家小姜笑話,慣得不像樣?!薄皢?,小姜不會笑的,我也會給她剝呀?!笔穻寢屨f起話來嗲嗲的。
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愉悅,這才是我一直向往的家庭生活,父嚴母慈,因而更加認定史剛就是我尋覓的最佳對象。飯后,史媽媽到廚房洗碗:“來,寶寶,陪媽說說話。”說完拉著史剛的手,娘兒倆就親親熱熱地去洗碗了。史剛的父親和我坐在客廳里談了一會兒,他意味深長地說,史剛從小被他媽媽慣壞了,讓我將來多擔(dān)待。當(dāng)時,我并未放在心上,相反,與我和家人的相處模式比起來,史剛的家庭更有人情味。
我們認識不到半年就結(jié)婚了。
真正進入婚姻生活,我才領(lǐng)會到史剛父親在婚前和我講的“慣壞了”意味著什么。史剛不會做一點家務(wù),就連用微波爐熱菜,都不知道要把餐盒蓋子取下。只要我讓他做點事,他就跑過來撒嬌:“好老婆,偶(我)不會哎,你幫我,好不好啦?”婚姻初期,他這一招還很管用,我愛他膩我、黏我的樣子。
可之后,他一直像個孩子,不管什么事都要問我的意見,“老婆,你看,我去把頭發(fā)剪短好不好?”“老婆,我換個新的洗面奶好不好?”
他每天晚上都要讓我抱著他睡,就連雙休日午休也是,要不然他就不睡。有一次,我晚上要加班,沒有理會他的要求,結(jié)果他抱著枕頭去了另一個房間,我不能和他生氣,趕緊跟過去哄他,他越哄越來勁:“你不愛我了,沒結(jié)婚時好了……”
婚后一年多,我才徹底了解史剛那清澈的氣質(zhì)究竟是怎樣“煉”成的。有一次,我倆一起去珠江路買電腦,我看中了一個品牌,他也覺得不錯。就是店主開價有點貴,我就和店主討價還價。他在一邊莫名發(fā)火了:“就你這一破店,還賣這么貴?”本來還想做生意的店主當(dāng)時就甩了臉,和他開罵,還差點動手,我趕緊把他拉走了?;丶液螅坏粰z討自己,還和我吵了起來:“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別人。你是我老婆,應(yīng)該和我一起罵他!”
平時,他只要有飯局,必定要拖我一起參加,有時候我不太愿意去,他就生氣:“老婆,你不愛我了,你不去,我也不去。”只要在工作上遇到點挫折,他總是會說:“老婆,我不上班了,你養(yǎng)我,行不行?”我無言以對。
朋友們看我和史剛就像連體嬰兒,到哪里都成雙成對,紛紛對我表示出羨慕?!靶〗?,你使了什么狐媚術(shù),讓你老公這么黏你?”
即使我曾經(jīng)再向往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的愛情,也招架不住史剛那時時刻刻如同“橡皮糖”似的愛情。我算了一下,結(jié)婚兩年多,我居然沒有一次單獨和朋友聚會過。我不是和相愛的人過日子,而像帶著個“兒子”謀生活。我若遇到風(fēng)波和挫折,史剛絲毫不能幫我分擔(dān)一點點,偶爾,我也抱怨:“工作太辛苦?!彼椭苯踊兀骸袄掀?,我倆都不上班了,在家,行不行?”“誰來養(yǎng)我們呢?”“我爹媽,你爹媽啊,他們反正會去世,錢最后全是我倆的,省省也夠花了?!?“那,以后,我們要是有了孩子呢?”我又問。“生什么孩子啊,你把我當(dāng)孩子不就行了?!笔穭偦卮鸬眠€是很認真。
2012年,婚姻的第三個年頭,我重新開始審視我和史剛的關(guān)系。在外人面前,我倆的確舉案齊眉,但是私底下,我的內(nèi)心卻一天比一天恐慌,史剛的單純和對我近乎變態(tài)般的依戀,讓我連生孩子的愿望都不敢去實現(xiàn)。我們的婚姻一天天成為負擔(dān),我越來越怕史剛對我的黏乎,我也曾有意識地培養(yǎng)他,讓他像個男人般獨立,有擔(dān)當(dāng),可每次換來的都是一場無休止的撒嬌和胡攪蠻纏。
2012年秋天,我正式提出離婚。史剛的反應(yīng)和我預(yù)想的一樣,他甚至用割腕來挽留我。婆婆也出面給我難堪,他們用盡幼稚、不可理喻的手段,到我單位去鬧,跟蹤我,拍攝我和男同事工作時的照片,說要讓我身敗名裂。經(jīng)過大半年的折騰,我最后凈身出戶,連我家出一半錢買的婚房,也留給了他。
這段失敗的婚姻不僅給史剛,也給我?guī)砹司薮髠??;橐龅酿ず蟿┙^不是一方無休止的“黏乎”,另一方無休止的包容。只有兩個價值觀、世界觀都成熟的男女,才能維系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我希望將來的他,堅強、自立,包容我,知曉處世方寸。
(編輯 李婉莉 njlw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