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到一對或散步或并肩閑坐的老者，總會心頭一暖，覺得他們真是浪漫，而那首家喻戶曉的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dāng)成手心里的寶?！备羌て鹞覍夏陼r無盡的浪漫遐想。我想等我老了退休了，不用急忙趕著工作時，我一定要好好享受我的老，兩個人四處走走，盡情地浪漫一番。

母親的老戰(zhàn)友病重，我陪腿腳不便的母親去醫(yī)院探望，病床上的老人瘦弱得不再是我記憶里爽朗健碩的樣子了，原來極富磁性的聲音現(xiàn)在已吐詞含糊，卻還是習(xí)慣揮著手說話，哪怕動作已是遲緩，無力。他對母親說：還記著你當(dāng)年那么長的辮子拖著，多漂亮啊，怎么這么快，我們就這么老了呢？怕這次你來看我，就是我們的告別了。一旁被母親稱為當(dāng)年軍中一枝花的白發(fā)駝背阿姨，撫著伯伯瘦骨零丁的手，早已是老淚馳騁于皺紋叢生的溝壑中。

這一幕，讓我感嘆：老去，其實不浪漫。

老去，并不只是與老伴牽手在夕陽下細(xì)數(shù)曾經(jīng)的無知輕狂，更多的時候與疾病的對抗已經(jīng)讓人心力交瘁。無論你年輕時是貌美如花或是英俊瀟灑，老了都一樣的。耳朵不再好使，不管是閑言碎語還是甜言蜜語都聽不見，當(dāng)然也就可以不再計較；老了眼睛變得渾濁，借助老花鏡也不一定能看清老伴的眉眼；鼻子再也不喜歡濃郁的味道；老了時，也許嘴里還含著假牙；老了的腿腳會不再穩(wěn)健，舞姿不再輕盈，聲音只剩沙啞。如果要說還有什么和以前一樣，最多也就是微笑還算優(yōu)雅吧。

老了，就是生銹了，千瘡百孔了，于是看醫(yī)生就成了老年生活的重要組成，老去的人需要醫(yī)生來修補(bǔ)殘破的身軀。沒有什么愿意不愿意，我們每個人都往老的路上一意孤行，義無反顧著，任時光的車輪橫沖直撞地碾過，看身邊那些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你卻漸漸不再能跟上節(jié)奏，剩下的只有彷徨無助。只有大把想當(dāng)年的回憶。

老去的愛情，看上去比年輕的愛情更為香醇，也許是因為老了容顏，卻慢了性情，好了脾氣，彼此在時間的年輪里磨合得沒了輪廓，兩顆心慢慢地就貼得更近了。于是會更愛那年老的他，愛上那些皺紋，愛上那些禿牙，其實是愛上了他的本性。于是，少了沖動，爭執(zhí)，在夕陽里隅隅而行的，兩個互相攙扶的老人，被我們當(dāng)做是浪漫到了骨子里。但老人們并不這么認(rèn)為，當(dāng)他們?nèi)兆永锊辉儆泄ぷ?，不需要再追趕時間時，他們也越來越孤獨(dú)。其實人老了，就更像個孩子了，他們會怕寂寞，怕孤獨(dú)，如果能有兩個人做伴，一起說說話兒，一起走走路，散散步，坐一坐，心里就踏實。于他們來說，這只是消耗日子的一種方式，與浪漫無關(guān)。

為什么一定要追求浪漫呢？既然戰(zhàn)勝不了年齡，就安安心心地，一心一意地老吧，皺紋是歲月賜予的刺青，是老人特有的財富，不同的年齡有不同的花香，深淺不一的皺紋也有著各自不同的詩意。只要是有詩意的人生就算是浪漫一生。而詩意的人生并不在創(chuàng)造，而是在發(fā)現(xiàn)，在珍惜。

（編輯 饒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