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芽有三品:一曰黑香椿,色紫紅,香味濃郁,肉質(zhì)肥嫩,入口無渣,是為上品;二曰紅香椿,色澤淡紅,香氣撲鼻,鮮嫩無骨,稍次之;三曰青香椿,色為翠綠,有清香,味淡雅,又次之。
“門前一樹椿,春菜不操心?!睆奈⒂甑那迕鞯戒釤岬牧⑾?,椿樹豐盈著單調(diào)的餐桌,溫暖潤澤了干澀的腸胃,可以說香椿樹是春回大地時給人們帶來的第一筆豐厚的饋贈。
過去,在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在房前屋后栽上幾棵香椿樹,無需澆水施肥,椿樹便沐雨而生,經(jīng)風而長。農(nóng)家的盤飧中便多了一道珍饈美味了。
香椿是我國的特產(chǎn),有著悠久的栽培歷史。古籍《禹貢》、《左傳》、《山海經(jīng)》均有記載。金代詩人元好問寫過“溪童相對采椿芽,指使陽坡說種瓜”的詩句,描述了在古代的房前屋后、溪邊路旁就已廣種香椿。
較之于香椿樹,招搖的楊柳,嫵媚的桃杏,早已吐綠綻翠,花開花謝。香椿樹是發(fā)芽比較晚的樹。幾陣春風,幾場透雨,香椿樹發(fā)芽了。紅彤彤的椿芽如一張張欲開還閉,嬌羞欲語的小嘴,滿含春心春事,讓人心生憐愛。香椿是通體透香的樹,從發(fā)芽到采摘前,馥郁的香氣熏蒸的空氣也濃香流溢,清冽芳醇。有一棵椿樹為鄰,會讓每一個春日芬芳充實。
香椿長到一拃許,就該采摘了。夫妻合作,爺倆上陣,踩著梯子、凳子,將一大把一大把的椿芽扎成群,妻子丟給丈夫是拋繡球;兒子扔給父親是扔元寶。喜氣洋洋,歡天喜地。椿樹的香氣變成喜氣,將空氣調(diào)和的濃稠,熱烈??粗鹱永锟炀G怡紅的椿芽,看到的是鈔票,聞到的是飯香。這都是椿樹的好人緣。
香椿季節(jié)性強,采摘要抓住時機,采晚了,芽長葉大,便老而無味,成了棄之不顧的“菜椿”。讀馮恩昌老人的鄉(xiāng)土散文,知道了椿芽有三品:一曰:黑香椿,色紫紅,香味濃郁,肉質(zhì)肥嫩,入口無渣,是為上品;二曰紅香椿,色澤淡紅,香氣撲鼻,鮮嫩無骨,稍次之;三曰青香椿,色為翠綠,有清香,味淡雅,又次之。馮老真是得其三味者。
椿樹一般可以采摘2~3次,頭茬香椿是舍不得吃的,拿到集市上換回一月的油鹽,或作為饋贈佳品走親訪友,讓大家也嘗個鮮。二茬、三茬才會舍得自己吃。生活艱難,歲月易老。清苦的生活因有了香椿的熏蒸調(diào)劑,親情濃了,滋味醇了,日子便平仄有韻的暢行無阻,一路走來。
母親將剛采下來的椿芽洗凈,用開水汆一下,切成細末,加蔥姜,淋上麻油,拌到手搟面里,那就是香椿蔥油面了?;蛘哔嗪脼r凈水,加蒜泥、味精、香油,做成涼拌香椿芽,活色生香,開心開胃,讓人胃口大開。另一種普通的吃法是:用細鹽揉搓好,放到小壇子里密封、發(fā)酵,一段時間后,拿出來吃,鮮嫩無比,可作一年里下飯的咸菜。
總忘不了汪曾祺《豆腐》中香椿的吃法: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入開水稍燙,梗葉轉(zhuǎn)為碧綠,撈出,揉以細鹽,侯冷,切為碎末,與豆腐同拌(以南豆腐為佳),下香油數(shù)滴。一箸入口,三春難忘。不用吃,讀罷就覺得兩頰盈香,久久難忘。香椿是凡間的佳肴,但也需要會品的美食家。汪老就是美食大家,食盡人間美味,讓生活香氣盈溢。美食家都是熱愛生活的性情中人。
后來,我進了城,香椿也跟著上了酒店里的餐桌,看著一味味改頭換面的菜品,我羞澀的問朋友,這是什么,那是什么。朋友笑著說,看來就沒吃過莊戶飯。朋友報著一個個陌生的菜名:香椿竹筍,香椿拌豆腐,潦香椿,煎香椿餅。我感到無比的尷尬,因為我并沒有吃出它們是香椿的味道。
宋朝蘇武在《春菜》說:“豈如吾蜀富冬蔬,霜葉露芽寒更茁?!痹诟绲臐h朝,我們的祖先就食用香椿,曾與荔枝一起作為南北兩大貢品,深受皇上及宮廷貴人的喜愛。宋蘇頌盛贊:“椿木實而葉香可啖。”
其實最重要的是,香椿是田野的菜,是鄉(xiāng)下的菜,是曾經(jīng)填充、滋潤、營養(yǎng)過我們的菜。吃著香椿長大的我是不會忘記它的氣息味道的。
老家房前屋后的一棵棵香椿樹曾照耀過我的童年、少年,芬芳過我的記憶,讓我循著它的氣息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編輯 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