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冬天還沒那么冷的時候,林軒轉進了我們班。矮矮的,瘦瘦的,偏偏一臉冷漠,酷得像個小老頭兒。這是我第一次在日記中評價其他的男生。
是的,從上一個冬天起,洛楚幾乎占據了我日記本所有的空間。洛楚不帥,成績一般,印象中也沒看過他打球,可我偏偏就是喜歡洛楚。其實八年級的小女生哪懂得什么喜歡呢,無非是覺得洛楚皮膚真白啊,覺得洛楚穿白色校服的樣子和別人很不一樣啊,無非是在看到洛楚巴著臉捧著英語練習時接過來幫他做,無非是在扣扣空間看看洛楚又有什么動態(tài),便以為藏在心里不說就是一場暗戀了。這是后話。
然而,林軒來到這個班級之后,洛楚因為怪咖的性格換了N個同桌最終換成了林軒之后,一個一米八的高大版“林軒”出現(xiàn)在教室里之后,我終于忍不住再次對林軒作出評價:同樣面癱的父子,同樣二五八萬的同桌,怪咖和冷漠的人都扎堆群聚了啊。
后來是怎么跟林軒熟絡起來的?似乎是在林軒的本子上看到了什么話,總之,本著“不合群的人似乎很孤單呢,而且可以趁機接近洛楚”的初衷,我雄赳赳氣昂昂決定去化解林軒的冷漠。
[2]
班干部會議上,一貫強勢的班長不容置喙地說“我決定調整一下班里的座位”后,又憂心忡忡地說:“洛楚和林軒兩人似乎很不合群,怎么辦呢?”我感覺自己激動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好了。
“那個,去年,呃,洛楚去年坐我后邊時似乎也沒這么沉默啊……我是說,可能是剛分班,跟班里的人還不熟吧?!?/p>
“對哦,米藍你去年跟洛楚是前后桌吧,要不就讓他們倆換到你前面好了,你也多幫著他們。”
終于可以近距離瞄洛楚的側臉了!雖然用了點小心計,但此刻我真真愛死了班長大人的說一不二。
趁著洛楚還在教室的另一頭挪課桌,我開始和林軒打商量——他早就已經悠哉悠哉地站在我前面了。
“林軒,你和洛楚換一下座位好不好?”
“為什么?”
“呃……比較習慣。好嗎?”
正式成為洛楚后桌之后,我用圓珠筆帽輕輕地戳了戳洛楚的后背,就像去年每天他做的那樣:“嗨,我們又前后桌了。”
一節(jié)課過去,轉筆技術超爛的我掉了N次筆,又勞煩洛楚彎腰撿了N次后,洛楚又皺著眉把座位換了回去。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給洛楚造成了困擾?
坐在洛楚身后的45分鐘里,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林軒削瘦的側臉也很好看。嗯,肯成人之美的人最可愛了。
[3]
開始覺得自己只是洛楚的路人甲是在目睹了洛楚兩次打架事件之后。
某一日,洛楚沖一個打擾他下棋的人動手,結果傷了手指頭。在網上,我揣著不安的心一次又一次刺探,才從他口中得到“還能玩游戲,死不了”的信息。明明傷的不是我,怎么覺得這么疼呢。
另一次更是讓人感覺云里霧里。午休時,瘦小的林軒噌地站起來,帶翻了椅子,洛楚則是給了林軒一拳。在其他人的勸說下,林軒又往椅子上踢了一腳,木方凳在空中轉了個圈后穩(wěn)穩(wěn)當當落回地面,林軒便坐了下去。從頭到尾沒有人告訴我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寫張紙條給林軒。
“你們怎么動手了???有沒有怎么樣?”
“你放心。他沒事?!?/p>
沒事就好。
后來偶然一次聊天才知道,那一拳直接沖著林軒的眼睛去的,留下了后遺癥。這也是后話。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林軒和洛楚早已成了“出雙入對”的好兄弟。
[4]
林軒和洛楚熟絡之后,他身上的八卦因子似乎開始活躍起來了。
有一天,剛踏進教室就看到林軒正拿著我桌上的透明膠對洛楚說著什么。糟糕,怎么忘了收起來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跑過去,一把奪過那卷透明膠:“才不是那樣呢,才沒有呢!”
不小心滑過林軒的手,涼涼的。自己也像這卷寫著“LC5201314”的透明膠一樣,成了一個輕易被看透的透明人么?
又過了幾日,當企鵝彈出消息說洛楚評論了我的日志時,我發(fā)誓我連殺了林軒的心都有了!
從不曾進入我的空間的洛楚,居然評論了我的日志?!
那是一首簡短的、辭藻拗口的、記錄了我對洛楚所有的心情的小詩,只有兩個評論——沙發(fā)來自林軒的奸笑,然后就是天然呆的洛楚一句“說的是我么?”
事實上我也的確找林軒興師問罪了??伤痪湓挶阋梦覇】跓o言。他說:“你不是本來就想給他看的么?”
后來那首小詩被越來越多的日志所掩埋,那卷透明膠也終究沒有用完就不知被隨手擱置在了哪個角落,冬天的風帶走了那時的溫度。
[5]
國慶節(jié)之后,一股寒流不期而至,我開始后悔為何早上還穿短袖,凍死了。
也許是咳嗽聲很吵人,上課時洛楚回過頭來說,你也感冒啊。然后就沒有了下文。
好不容易終于提著一大袋藥片趕在第二節(jié)上課前從校醫(yī)室回來,卻看到林軒一邊喝著冒白煙的熱水一邊幽幽地說:“有的人啊,就是喜歡死撐,說自己不怕冷,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人啊,哎~”
“咳咳,有這么對待……咳,病人的嗎?”
“那要不要我?guī)湍愦驘崴??”林軒瞬間又變成一副嬉皮笑臉的欠揍樣。不過林軒倒也真幫我打了一大杯熱水。吃了藥后有些困乏,我就直接趴在了桌上睡了。杯子里剩下的水慢慢變冷,然后被倒掉。
[6]
寒冬真的來了,林軒每天穿得圓滾滾的,單腳站著斜倚在課桌邊上往水杯里吹氣,然后就看到白蒙蒙的水霧涌上來。這是環(huán)境描寫和動作描寫,肖像描寫就是:一只剛睡醒的樹袋熊,皮膚黑不溜秋的。
圣誕節(jié)的早上冷得讓人懷疑這個南方小城是不是也要下雪了。猶豫了幾分鐘后我還是決定踏出溫暖的食堂,然后百米沖刺沖進教室。果然——
從背影就可以看出來了,熊先生在捧熱水。
突然起了玩心,不知道一只慵懶的樹袋熊被嚇到會是什么反應呢?
這么想著,在腦袋還沒來得及判斷之前,我已經把自己冰冷的手伸到林軒的圍巾里,動了動僵硬的嘴巴說:“冷不?”手都凍麻木了,只覺得溫溫癢癢的。
林軒的頭僵硬地轉了45度,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黑黑的臉頰有點紅。
凍的吧。
[7]
冬天過后,新學期開始前,我固執(zhí)地要求轉學,并且順利地轉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再也沒見過熟悉的風景。
習慣使然,我開始和林軒打長長的電話。每天晚上,躺在被窩里,天南地北葷葷素素地說,最后說一句晚安,便放下手機安睡了。
不過,經常也會有意外狀況發(fā)生。
“洛楚最近和一女的走得很近。”
“哦,然后呢?”
然后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林軒媽媽的聲音。
“你等會兒,我媽叫我?!?/p>
“嗯?!?/p>
“……你看你看你看,一個十幾歲的人了,還這么……”
怎么?就在我豎起八卦的耳朵想聽林媽媽爆料時,“吱”的一聲,電話被林軒掐斷了。
10分鐘后?!懊姿{?”“嗯,困了。”“那睡吧。”“晚安?!?/p>
嘟……嘟……嘟……時間就隨著一聲聲的忙音過去了。
[8]
再后來,我用了一年的時間熟悉了這座城市的風景,也結交了新朋友,和林軒打電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上網聊天時林軒越來越頻繁地提到另一個女生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林軒說,她快要生日了,他打算送她個XX游戲的限量版公仔。那個游戲聽林軒說過,他說她也很喜歡玩。
縱使早已找到了自己的Mr.Right,心臟仍清晰地酸痛了一下。你可知道,當初你當做生日禮物送我的那封信,我連折痕都舍不得改變地珍藏著。之后聽著林軒興高采烈的聲音,我已經不知該如何回應。
終于還是打斷了林軒。
“那個,我跟你說?!?/p>
“什么?”
“你,知道我曾經很喜歡你嗎?”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兩秒鐘后,林軒才說:“那你知道我曾經也很喜歡你嗎?”
“你知道你回學校辦轉學手續(xù)的那天我在家里拉了一個早上的‘長亭外,古道邊……’嗎?”
“你……當年怎么不說呢?”
“當年你不是瘋狂地喜歡楚哥么?”
“我……”我可以說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只是誤把對洛楚的習慣當成喜歡嗎?
“算了,你都已經有男朋友了,還說這些舊事做什么呢?!?/p>
林軒的二胡拉得很好。“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二胡的聲音肯定很憂傷。
[9]
“如果當初勇敢地在一起,會不會不同結局?”
如果當初我們中的誰先說破了,現(xiàn)在的我們會是快樂地在一起,還是因為發(fā)現(xiàn)對方越來越多的缺點而不歡而散?
然而正如林軒所說,還提那些舊事做什么呢?
現(xiàn)在的我生活很好,有一個自己很喜歡的男朋友,這份喜歡超過了對林軒的那種情感。只不過,再也沒有那年冬天的純真。
世人說,最喜歡的往往不會在一起,在一起的往往不是最喜歡的。
那就和最喜歡的在一起,把最美好的珍藏在心里吧。那年冬天那些美好和純真,被收進精美的匣子里,只余下風輕輕地吹過耳邊,還帶著一點余溫。
某一天的課堂上,不小心又把筆掉到了地上,前桌俯身拾了起來。忽然想起,曾經有那么一個人,不厭其煩地幫他的后桌拾了一個冬天的筆。
那一年的冬天不經意被放進了心里,就像不小心進入蚌殼的小沙子,不停地磨,磨,磨,硌得生疼,直至不疼。再后來便是等待某個午后再有人不小心打開蚌殼了。到那時,也許光彩絢麗,也許黯然無華。
誰知道呢?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