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dāng)我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沖進(jìn)食堂時，正好看見食堂大媽把最后一塊炭燒茄子放進(jìn)別人的餐盤里。

NO！我伸出一只手，在心里吶喊。我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剎那間變冷了。就好像一個等待著救贖的圣徒，眼睜睜看著天堂的大門距自己一步之遙被關(guān)上。

“小妹，刷卡?！?/p>

食堂的大媽用一成不變的語氣說道。端盤子的男生手一僵，囁嚅了一下，才說：“阿姨，我是男的。”聲音沒有憤怒，只剩無奈。想必經(jīng)常遇到這種囧事。

我沒有看見男生的正面，只是從他穿的校服特征判斷他的性別。阿姨的話，讓我產(chǎn)生了看他的臉的欲望。

男生轉(zhuǎn)過身，我樂了。難怪阿姨要認(rèn)錯，看他那膚白勝雪唇紅齒白的樣子，比起女生來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同學(xué)，拜托別用那么饑渴的眼神盯著我行么？”

男生帶點無奈開口了。聲音輕輕的，很柔和，聽起來讓人想欺負(fù)他。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失了神，男生往東我往東，男生往西我往西，還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的臉。

這太丟人了。我掩面。

“同學(xué)，你說笑了，我盯的是你盤里的碳燒茄子?！蔽冶犙壅f瞎話，企圖挽回一點自尊。

幸運的是，男生跟他的外表一樣，很好騙。聽完我的話，他看看自己的盤子，皺皺眉：“你真那么想吃？”

我用力地點點頭?！斑^了明天就周末了，聽說師傅下個星期不來，以后就再也吃不到這么好吃的茄子了?！?/p>

男生深有同感地看著我，說：“那我們拼個餐，怎么樣？我今天不太餓，恐怕吃不完……”

“呃？我們？”我看著他的表情，很認(rèn)真，不像在開玩笑。

“你介意嗎？那還是算了吧?！蹦猩f完，就要走。

我連忙攔住他。“等一下，我不介意的，就怕你介意，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吃？”我還是有些懷疑，一般人會那么輕易答應(yīng)跟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共進(jìn)午餐么？最后，我得出結(jié)論，要么他確實小白，要么就是我長得太善良。

男生再一次鄭重點頭。

于是那個中午，我有了第一次跟異性用餐的初體驗。吃飯的過程中，男生一直保持沉默，我也沒有太大的說話欲望。男生叫唐偉，和我一樣，是高一生。這些是從他的校卡上看出來的。

吃到一半，食堂的燈光突然漸次亮起，我和唐偉倆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眼神碰在了一起。我看見他的眼底溢滿光亮，仿佛包裹著一個宇宙的浩瀚星海。

“我吃完了。”唐偉低下頭，小心地把桌子收拾干凈。我裝作還在吃，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他溫柔認(rèn)真的臉龐?！拔蚁茸吡?。”他朝我揮揮手，臨走前，還留下一張紙巾。

我不自覺想起自己喜歡的動畫，男主角夏目也是這樣溫柔細(xì)膩，一舉手一投足都給身旁的人帶來不經(jīng)意的溫暖。我以為這樣的男生只存在二次元里，沒想到卻讓我以這樣的方式遇上了。

看來，這個世界并不總是讓人失望。

[二]

我所在的中學(xué)，課業(yè)是很繁重的。但對我而言，繁重與否其實沒差別，我總能從稀薄緊湊的時間里擠出一部分，用來當(dāng)社團活動。說不影響成績是假的，但即便如此，我也沒打算連這一部分時間也貢獻(xiàn)給學(xué)習(xí)。我總覺得，自己至少要有自己選擇自由揮霍的時間。

亦舒說，青春不揮霍也會過去。這句話很容易引人誤入歧途。但仔細(xì)想想，能夠任由自己自由揮霍無拘無束的時光，除了青春，豈不再也找不出第二樣了。

所以，我堅持，每個星期三下午都去社團基地走走。只是，我沒想到，竟會因此跟唐偉再次相逢。

那時，我跟學(xué)姐邊聊天邊走回教室。路過花園時，我看見木椅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學(xué)姐，我還有事，你先走吧?！备鷮W(xué)姐告別后，我小步跑向那個身影。

“嘿。”我拍拍他的肩頭。

唐偉轉(zhuǎn)過頭，眼神還是那么清澈明亮，略帶點驚訝。

“是你?。俊彼读藗€笑，嘴角一個酒窩在陽光下似會閃光。

我拍拍他的頭，“真高興你沒忘記姐姐?！?/p>

唐偉無奈地看著我。我看見他腿上攤開的歷史課本，一伸手，不顧他的反抗拿了過來。

“你可真勤奮。”我翻著書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一如既往的認(rèn)真。

“還給我，沒什么好看的。”唐偉伸手把歷史書搶了回去。

我在他旁邊坐下，想起一件事。

“你該不會也選文科吧？”

“你也是？”

我們相互對視了一眼，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我沒想到你會選文?！?/p>

“彼此彼此?！?/p>

陽光燦爛地落在我和唐偉的肩頭。我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一路閑聊下去，親昵得像一見如故的好朋友。我透過斑駁的樹梢眺望天上慵懶的白云，感覺自己的神思在緩緩地鈍化。不可否認(rèn)，唐偉有一股奇妙的親和力，他是個讓人感到踏實的男生。

貓物語說，所謂戀愛，就是想要跟一個人永遠(yuǎn)在一起。

我對唐偉，難道也抱有這樣的感覺嗎？

[三]

唐偉如愿以償考上了重點班。而我，依舊在普通班和社團之間過著瞎忙活的歡樂日子。

我跟唐偉建立了不咸不淡的友誼。就是那種見了面會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互道你好，圣誕節(jié)會互發(fā)短信，送上祝福那種程度的友誼。平淡如水，卻因而能夠細(xì)水長流。

我滿足于這樣的關(guān)系，雖然有時會幻想一下成為情人的可能性，但是卻從未下過決心去表白。成為戀人的話，會很辛苦，我們那么多不一樣的地方。何況我也不能確定對他的感情就是喜歡。就這樣吧，一輩子，靜靜地把他放在心里，不跟任何人提及。

時間如此度日如飛。很快，我們的高一宣告結(jié)束。

最后一天，我回宿舍拿東西回家，下樓的時候，路過食堂，忍不住向里張望。我又想起唐偉那天在燈光映照下光明異常的眼神。那段記憶那樣清晰，好像就活生生發(fā)生在當(dāng)前一樣。

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唐偉了。他怎么樣了？我從未像此刻這樣想他。不由自主，我向他的教室走去，等到回過神以后，我已經(jīng)站在他的教室門口。

“同學(xué)，你找誰？”

一個女生的問話讓我如夢初醒，我正想說出唐偉的名字。一個溫軟的男生已幫我回答。

“小雅，你怎么在這？”

是唐偉，他正在擦黑板報上的圖案?？吹轿?，他從椅子上跳下來，順手拿起抹布擦了擦手。

他的頭發(fā)變長了些許，聲音也帶上了點沙啞，下巴卻是一如既往的光滑，沒有半點胡渣。

美好的男生。

我愣了一下，很快說道：“東西太重，我想找人幫忙，就想起你?！蔽译S口扯謊，沒意識到宿舍樓到他們班和去校門口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顯然唐偉也沒想到。

他聽完我的話，馬上叫我等一下，然后飛快地收拾好書包。

“我先回家?！?/p>

唐偉對他的同學(xué)說完，也不顧他們詭秘的視線，提起我的東西就下樓。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的同學(xué)笑笑，追上唐偉的腳步。

又是一路不著邊際的閑聊。我習(xí)慣性地抬頭仰望樹梢，看陽光絲絲縷縷地漏下，落入我眼底，心不自覺得溫柔起來。

好像，跟唐偉在一起，天氣總是很好，萬里無云陽光燦爛。

在車站等車時，唐偉突然叫了我的名字。其實我就在他旁邊，但他那一聲叫喚，卻仿佛在對著遙不可及的地方。

“嗯?！蔽覒?yīng)道。

好半天沒有回應(yīng)。我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唐偉緊緊盯著我的臉。眼神里有我捉摸不透的情緒。

半晌后，他說：“新年快樂。”

我知道這不是他原來想要說的話。因為他說完，眼神那么惆悵，仿佛錯過了一百份炭燒茄子。但我沒有追問那是什么。我想我心中已有答案，一個我和他都沒勇氣正視的答案。未來，太過捉摸不透?；蛟S，這么多猶豫，只能說明我們彼此都還不夠喜歡對方。

當(dāng)時機恰當(dāng)?shù)臅r候，我會告白吧。我希望有那么一天。坐在疾馳的公車上，望著漸遠(yuǎn)的唐偉，我想著。

再見。唐偉。

我說不清道不明是否喜歡的溫柔男孩。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