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值落葉歸根的季節(jié),我和敏坐在校園的長椅上看滿地金黃的樹葉。敏說:“澤西,如果當初沒有我,你和許洋會不會怎樣呢?”
我詫異地看她,卻見她一臉平靜。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喜歡他的。”敏微抿著唇角,眼角閃過淡淡的憂傷。
我低頭,靜默地笑。
秋風瑟瑟的時候,杜敏正穿著單薄的校服站在操場上抬頭看天,身旁是一臉不屑的我。
“澤西,你看,天好藍?。 泵舭褐^,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露出好看的牙齒。
我望了望周圍,又狠狠瞪了她一眼,“老女人,裝什么純情?。∧阋粋€人像傻子似的杵在這兒望天兒已經(jīng)夠丟人了,還要拽上我!”
很意外的,敏竟沒有回嘴。我看向她,她依舊仰著臉,笑容沒變,只是使勁兒地咬著嘴唇,眼神中有她不常有的憂郁。
“杜敏,你是不是有事兒???”我知道她這幾天很不對勁,似乎很壓抑,但又什么都不說,完全不像她的性格,“有事就痛快說出來,憋死你也解決不了問題……”
“我在追許洋。”猝不及防,她開口,神色淡然。
頓時,我呆住。瞠目結舌。
許洋?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男孩子,那個性情溫和的男孩子,那個我偷偷喜歡了很久的男孩子?
“你沒開玩笑吧?”我側過頭,不去看敏注視自己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隱隱地疼。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敏忽然慘淡地笑,目光中隱忍著悲傷,“他不同意?!?/p>
“什么?”
敏搖頭,神色黯然。然后轉身,漸行漸遠。
我站在原地,感覺心底像被抽空一樣無力。此刻,我是該高興還是替敏悲傷?
自那以后敏很少跟我提起許洋,我知道她一向是個驕傲的人。日子看似平靜,但我已漸漸察覺到敏和許洋之間的微妙。敏在男生們心中的地位不允許她被拒絕,對許洋的攻勢由此可以想象。許洋長相一般,成績中等,內斂的他一點也不突出,會被孔雀一樣的敏追求,我想他一定很意外,也會偷偷地高興吧?
而我和許洋從認識到現(xiàn)在似乎都不曾有過投機的話題。我只是靜靜地看他寫字,看他打球,看他安靜地笑。直到后來又靜靜地看著一切發(fā)生,看著許洋冷漠的臉一點一點融化,看著敏一天比一天燦爛的笑。
敏說:“澤西,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我就說嘛,石頭也會被我捂熱的……”
獨自悲傷。我知道很多東西是人無法左右的,亦如感情,亦如人心。于是我對自己說,澤西,你必須堅強。
冬天來的時候,雪下得鋪天蓋地。許洋來找我,原來他只是想送敏一件禮物,于是來請我做參謀。
我說:“報酬呢?”
他微笑,“隨你要?!?/p>
愛心禮品店里那枚銀質的尾戒我已側目很久,窄窄的球面上有著清晰淡雅的紋路,別樣精致。再加上這家店里所有飾品獨一無二的魅力更讓人為之著迷,只可惜驚人的價格每每令我望而卻步。許洋皺著眉頭看它,“你覺得她會喜歡嗎?”
“不相信我就別找我來?。 蔽姨ь^給了他一個很不屑的表情,卻看見他微笑的側臉,陽光鋪灑在上面,也蠻好看。
不知為什么當看到敏左手小指明晃晃的尾戒時我的心里忽然一陣翻涌。那曾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如今卻戴在了好朋友的手上。我不是無私,只是無奈。
偶爾敏會和我說起許洋,說原來自己是他的初戀,說原來許洋的嘴巴并不笨,只是不愛說話。起初我總會有些沉默,但久而久之也漸漸習慣了。我曾問敏:“你是真的喜歡他嗎?”因為誰都不相信那么漂亮的杜敏會看上那么平凡的許洋。她嘆了口氣,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累了,就會想找個安定的依靠。
我突然覺得這話聽起來很惡心,我說:“杜敏,你要好好珍惜,許洋他玩不起!”
她笑,笑聲爽朗,“怎么?你心疼他嗎?你要是喜歡他的話我一定會讓給你?!?/p>
我低頭不語。杜敏,因為你喜歡,所以我也會讓給你。
時間慢慢消磨,日升日落,無聲無息。生活簡單而快樂。可是當敏再一次悲傷地沉默時,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只有自己像個傻子般認為生活是一件那么愉快的事情。那天,敏哭了。我看著她決堤的淚水,在心里把許洋罵了又罵。然后我在走廊里對許洋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你把我的寶貝弄傷了,我絕不允許!”
“啪”的一聲,我打紅了他的臉,也打破了自己的心。剎那間,埋藏在心底許久的情愫,支離破碎。
乍暖還寒,一切如初。
敏依舊會和我講她和許洋之間的小幸福,笑靨里帶著甜蜜。我想敏是喜歡他的,我想她會有所改變,我想他們可以走得很遠??墒鞘聦嵲僖淮纬靶α宋业奶煺妗2痪靡院竺舾嬖V我,她和那個大她三歲的前男友和好。我說那許洋呢?她只是搖頭,沉默。
第一次,我沒有為敏的玩火而動氣,其實我早就應該料到會有這么一天。我學會了替敏在許洋面前撒謊,看著前面這個靦腆木訥的男生,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憐,終有一天,他會被驕傲的孔雀刺得遍體鱗傷。
敏喝多了,吐得昏天暗地。我一邊幫她收拾殘局一邊聽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訴,她說許洋知道了,她說他們結束了。
我怔住,一切來得那么突然。
后來敏安穩(wěn)地睡去,眼角掛著淚痕。我坐在床邊,看她眉頭微蹙的模樣。我知道,那個叫許洋的男孩子已在敏的心里深深扎了根,只可惜,敏的頑劣讓這根變成了他們彼此心里的毒。
許洋走了,去了陌生的學校。臨走前我去找他,他依舊一臉的波瀾不驚。我說:“許洋,你真的那么決絕?”他微笑,搖頭,然后和我擦身,遠去。
敏和那個叫白健安的男友徹底斷了,就在許洋離開的那一天。至此,“許洋”兩個字在敏和我的世界里銷聲匿跡。敏開始變得安靜,我原以為最后受傷的會是許洋,可是現(xiàn)在我也弄不明白,面對感情,誰是誰無法言說的傷?
生活慢慢恢復平靜,孔雀與農(nóng)夫的故事漸漸被人們淡忘。敏終日穿干凈的校服梳利落的馬尾,不再有往日青澀的嫵媚。我說:“杜敏,你長大了?!?/p>
她笑著瞪我一眼,“少在那惡心我!”
又值落葉歸根的日子,我和敏坐在校園的長椅上看滿地金黃的樹葉。敏說:“澤西,如果當初沒有我,你和許洋會不會怎樣呢?”
我詫異地看她,卻見她一臉平靜。這是自許洋離開后,她第一次提起他的名字,卻又是和我聯(lián)系在一起。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喜歡他的?!泵粑⒚蛑浇?,眼里閃過淡淡的憂傷。
我低頭,靜默地笑。
可是杜敏你知不知道,我更在意的是你。
“澤西,我們就這樣一起慢慢老去吧。”涼風吹過,敏挽住我的胳膊。不遠處,教學樓頂?shù)睦乡娪朴频厍庙?,似乎是在宣告一段記憶的結束,抑或開始一段新的旅程。
(六)
很久以后的今天,我和敏依舊一路依偎著成長,有苦,有淚,有歡笑。成長的路上誰都會遇到坎坷,誰都會有錯誤,因為經(jīng)歷了疼痛,我們才慢慢學會了堅強。那些純真的年代,那些年少的輕狂,都已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模糊,融成一片青春的淡色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