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說自己的三點一線,沒有值得寫的生活。那你看到過冬天天空緩緩飛過的鴉群嗎?你對同桌的好分數(shù)嫉妒過嗎?你被別人誤解過嗎?你被身邊的某個小人物、某個場景感動過嗎?生活不是大而空的口號,而是貼心的瑣瑣碎碎。你沒有崇高偉大的“有意義”的生活,但你有“有意思”的生活,你有最單純的眼睛,有最有活力的心靈和最有創(chuàng)造力的雙手。其實,你一直在生活里;其實,只要你觀察生活細一點兒,寫作對你來說,一點兒也不難。記住,寫作本身就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要想寫好作文,就要熱愛生活,觀察生活,學會做生活的主人。
好的小說一開頭就會把你帶入到生活中去,從小的地方講來,以小見大。有人說一個人的作品寫了整整一個時代,這不準確。再大的作品也都只是將那個時代的幾件事串起來,而離開了這些事,要表現(xiàn)一個時代是不可能的。
《紅樓夢》寫了大觀園里賈寶玉和小姐、丫環(huán)們的事。假如說要寫成一個故事,或者是記錄這件事,簡單的幾句話就完成了,這樣就不叫小說,人家不愛看。《紅樓夢》之所以是人們喜愛看的小說,就在于它有許多生動的細小情節(jié)。再如我寫的《圍墻》,圍墻總共只有三十來米,如果把它寫大了,寫成萬里長城就不行了。即使是寫萬里長城也還是要落實到孟姜女身上,她哭倒了長城。這就是萬里長城反映出來的作品,寫到具體的地方都是細小的。
怎樣才能不講大話?只有細致觀察生活??吹貌患氃趺磿懙眉毮??
當然,我們并不是要每個人在生活中都能觀察得那么仔細,因為搞創(chuàng)作和搞工作是兩回事。搞工作的人要注意事物發(fā)展的整個過程,而搞創(chuàng)作的還要特別注意整個過程中發(fā)生的每一件事。假設張大媽家的雞飛到李大媽家的灶臺上,把李家的碗給摔碎了,兩家人為此而吵了架,最后兒子、媳婦一起出動,打架了,打得一塌糊涂,把家具都摔壞了。大隊書記來了:“什么事?為一只雞!別吵了。”他是搞工作的,可以這么說。搞創(chuàng)作的就不能這樣。雞打碎了碗就吵架,為什么?這里面一定有原因:說不定“文化大革命”時兩家因派性曾鬧過矛盾,或者張家和李家的小孩有可能打過架。了解這些后,還要注意觀察他們吵架時的樣子,是怎么個吵法,罵些什么(當然罵人的話不能隨便寫進小說),這樣才叫觀察生活仔細。
仔細觀察生活必須養(yǎng)成習慣,如果我們乘車時看到一個人的臉很難看,普通人看一眼就夠了,搞創(chuàng)作的人不行,會研究他的臉是平得難看,怎么個平法,多看之后還要再想想,原來這人的臉像一張蒙緊的鼓皮,皮鼓上被捅了三個眼兒,就是眼睛和嘴巴。這些形象的東西可以把它儲存起來,當你寫一篇小說時能派上用場就好了。生活中每個人的臉都有自己的特點,我們要觀察得細、積累得多才能寫得像。
我們不僅要積累人物形象,還要積累生活中的其他事。你知道一個張師傅愛喝酒,他經(jīng)常到一個小酒館去喝。如果是車間主任,就只要注意他上班時不會因喝了酒誤事就行,搞創(chuàng)作的不同,他具體喝的是什么酒,喝了多少,喝酒時吃的是什么菜都要知道。這就是我要說的小地方,只有這樣,寫起小說來才有詞。魯迅先生的《孔乙己》之所以寫得好,就是因為他對酒店的柜臺、酒、茴香豆等等了解得非常細。魯迅先生自己也會喝酒,而且還經(jīng)常和喝酒的人聊天。所以,我們寫小說的人要做生活中的有心人,要對每一件事都有興趣,當內(nèi)行不當外行,搞創(chuàng)作的人要熱愛生活就是這個道理。
有人說,寫小說的人真怪,一小點兒事給膨脹得那么大,哪來的那么多的詞。這就是平常觀察得細的結(jié)果。一般人看的東西我們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我們也要看到,否則就寫不好,會鬧笑話。高曉聲的《陳奐生上城》里有這樣一個細節(jié):奐生賣油繩賺了3元,住高級旅館用了5元。有位讀者就寫信來質(zhì)問:“賺了3元住旅館哪來的5元?”他說這是假的。其實不假,賺了3元,還有本錢呢!連本帶利恐怕有六七元吧?還是高曉聲內(nèi)行,他的生活積累是很細的。
我們寫小說強調(diào)要有靈感。什么是靈感?靈感就是平常對生活的積累多了,寫的時候自然而然便順手。這就是靈感,是從生活中來的,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它不是有靈氣。我們有這樣的感覺:當寫到你熟悉的事,詞就不停地從你的筆下出來,供你選擇;假如你在生活里看得不細,馬馬虎虎,寫的時候就沒東西可寫了,就顯得枯燥無味。所以,有志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人首先要對生活充滿濃厚的興趣,要有廣博的知識,作內(nèi)行的人。
(摘自《全球100位名人與中學生談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