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中旬,南京某大學(xué)法學(xué)院女碩士王曉萱,因在電影院看電影時,盜竊了“約會”對象的一部蘋果手機被刑事拘留。她自稱盜竊的原因是為了“報復(fù)”對方。
原來,這是一次錯中錯的“約會”,但也有可能結(jié)成緣中緣。王曉萱為什么會把它弄成一出自毀前程的悲劇和荒誕劇呢?
咖啡店,他是個騙子嗎?
2013年元旦,與王曉萱戀愛5年的男友,突然宣布與她分手……
22歲的王曉萱,老家在江蘇無錫,正在南京某大學(xué)法學(xué)院讀研。男友是她小學(xué)到高中的同窗,也是她的初戀??赡杏言谏虾Wx研時,被一個富家千金追求,對方稱自己在多倫多擁有一棟父親為其購買的別墅,承諾等他畢業(yè)后,兩人移民加拿大。男友于是向王曉萱提出了分手,并換掉手機號,不再用原來的QQ,從王曉萱的世界中徹底消失了。
愛情的誓言不敵金錢和出國的繁華夢,這讓王曉萱信念的世界坍塌。為了忘掉痛苦,她在網(wǎng)上瘋狂聽歌、看電影,隨便加陌生人的QQ聊天,其中就有李江海。
李江海告訴王曉萱:他1991年生,大學(xué)剛畢業(yè),在廣西百色市那坡縣城一家蔗糖廠工作,網(wǎng)名就是他的本名。在失戀的空窗期,王曉萱漸漸對他產(chǎn)生了好感。3月初,李江海告訴王曉萱準(zhǔn)備來南京看望她。王曉萱從地圖上查到,他從那個邊陲小城到南京要轉(zhuǎn)三次車,即便中間周轉(zhuǎn)不耽擱時間,路上至少也得三天兩夜。她感動得眼眶濕潤了。
3月8日是婦女節(jié),王曉萱放假,兩人遂把見面時間定在這天上午9點,地點定在雞鳴寺門口。兩人還約定了穿著:李江海穿白衣黑褲,背棕色公文包;王曉萱穿黃色綢衣、牛仔短裙,配果綠色高跟鞋。
3月3日,李江海發(fā)短信告知王曉萱,他已從那坡縣城出發(fā);5日,他坐大巴到達(dá)百色;6日,他坐火車到達(dá)南寧,并已購得K1192次火車硬臥票;7日晚19:51抵達(dá)南京,休息一晚,第二天上午就能見面。李江海說為了省電,他上火車后會關(guān)掉手機……
在期盼和忐忑中,到了3月7日晚9時許,王曉萱忍不住撥打電話,想知道李江海是否已到南京,他仍關(guān)機。王曉萱猜測他可能已在賓館住下,因太累了,關(guān)了電話。隨后,她專門去美發(fā)店做了頭發(fā)。
3月8日一早,王曉萱提前10分鐘趕到雞鳴寺門口。過了9點,她卻沒見到穿白衣黑褲、背棕色公文包的人。9點20分,她忍不住撥打李江海的手機,均處于無人接聽狀態(tài)。她又發(fā)出數(shù)條短信,問他到了哪里,為何不接電話,對方一直未回復(fù)。到了9點30分,馬路對面突然走過來一個年輕男子,穿著白衣黑西褲,背著棕色皮包,四處張望一陣,跟王曉萱的眼神碰在一起。對視了幾秒鐘后,兩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對方上來就說:“你等很久了吧?”王曉萱矜持地笑道:“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還給你發(fā)了短信。”對方以抱歉的口吻說:“可能是馬路上的聲音太吵了,我沒聽見。咱們找個地方,先喝點什么吧?!庇谑?,兩人向雞鳴寺對面的半島咖啡店走去。
進店點了咖啡后,對方不停地問王曉萱家里幾口人,工作忙不忙,為什么遲遲未找對象。王曉萱心想,聊天中,自己不是什么都說了嗎?正納悶時,她手機響了一下,低頭去瞧短信,竟是李江海的手機發(fā)來的:“對不起,我錢包被盜,困在南寧了!”
王曉萱疑惑了,抬頭問眼前的男青年:“剛才,你給我發(fā)了短信嗎?”對方詫異道:“沒有呀?!彼謫枺骸澳銚Q手機號碼了?”對方更驚訝了:“這個號碼我用了5年,沒換啊?!蓖鯐暂娌恢滥睦锍隽隋e,抱歉地笑了一下,說要出門打個電話。對方疑惑地點了點頭。
到了門外,王曉萱發(fā)了一條短信:“你是誰?什么意思?”回信很快來了:“我是廣西百色市那坡縣的李江海,我們約好在南京見面。結(jié)果昨天到南寧后,我在南寧火車站候車時,錢包被盜了,手機也沒電了。我好不容易給手機充到電,這才給你發(fā)來短信告知?!?/p>
王曉萱腦子頓時亂了。這個發(fā)短信的應(yīng)該是李江海無疑,那正坐在咖啡店等她的那位又是誰呢?
電影院,“借”手機懲罰他
王曉萱想繼續(xù)確認(rèn),于是撥通了李江海的手機:“剛才是誰給我發(fā)短信?你是誰???”電話那端傳來一個熟悉的男人的音:“王曉萱,我是李江海,我被困南寧,趕不到南京了,真是對不起……”她意識到自己認(rèn)錯了人,坐在咖啡店里的是另一個人,真正的李江海失約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加上一種被“欺騙”的感覺襲過心頭,王曉萱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你這不是在戲弄人嗎,我都到了約定地點了!不來就算了,干嗎找這樣低劣的借口啊?你是不是要我給你打錢買票啊?”電話里很嘈雜,李江海說什么話,她也聽不大清,大意是“對不起”之類,最后一句話倒是很清晰:“你給我卡上打點錢,我的銀行卡號是……”王曉萱憤憤地回了一句:“去死吧,你!”她關(guān)掉手機,站在咖啡店門口,見大街上人來人住,車水馬龍,而自己就像一個滑稽的小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你怎么打這么長時間的電話?是在跟誰生氣嗎?”咖啡店里的那個男子走了出來。王曉萱不想直接揭穿,隨口答道:“是一個閨密?!彪S后,兩人又走進咖啡店。王曉萱突然大腦閃過一個惡作劇的想法,反正這個節(jié)日算泡湯了,她就索性陪他聊天,看看他想做什么。
很快,那個男子又問到剛才的問題。王曉萱莞爾一笑:“我家就三口人,我爸,我媽,還有我。相過不少親,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你呢,學(xué)歷一定很高吧?”對方侃侃而談:“我也是家中獨子,爸媽都在南京的大醫(yī)院工作。我從上海醫(yī)科大畢業(yè)后,應(yīng)聘進南京一家德資醫(yī)療器械公司做銷售,從片區(qū)銷售代表,一直做到現(xiàn)在的中南區(qū)銷售經(jīng)理。我也處過好幾個女朋友,但都因為我工作太忙,吹了。”
遭男友背叛、又被網(wǎng)友欺騙的王曉萱,豈敢再信眼前這個陌生人的夸夸其談。她厭煩之極,惡作劇般地問:“你有車有房嗎?年薪多少?對女朋友有什么要求?我們確定關(guān)系后,很快能結(jié)婚嗎?”對方稱:“我在南京有一套200平米的大房子,有一輛路虎車,但因為經(jīng)常出差,一直扔在車庫里。我年薪80萬,所以我無所謂女朋友的收入。我對女朋友的要求就只有一條,職業(yè)穩(wěn)定,支持我的工作。如果我倆相處融洽,關(guān)系確定后,可以馬上結(jié)婚?!?/p>
王曉萱冷冷地看著對方,漫不經(jīng)心地說:“哦,你可是個‘高帥富’啊,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什么呢?”對方笑了起來:“你們當(dāng)老師的總那么偏激,不要把‘高帥富’都定義為壞人哦。像我這樣的人,首先是個自我奮斗者,錢來得干凈,其次才是個富人。我們?nèi)タ匆粓鲭娪?,如何??/p>
王曉萱臉上掠過一絲冷笑,嘴里卻說:“好啊,我好久都沒有看過電影了。”兩人去了咖啡館附近的一家電影院,對方買了兩張票,還給王曉萱買了一盒爆米花。王曉萱心思根本不在電影上。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值得信賴的人,世界在她眼里已經(jīng)是灰色了。身邊的男子見她心不在焉,就問她:“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給你的印象不好啊?”
王曉萱心想: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有什么好不好的?嘴里卻說:“很好啊,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對方遞過來兩片口香糖,反手扣住她的手,說:“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訴我嗎?”王曉萱心里生起一絲厭惡,讓手在對方手里停留了一會兒,突然決定懲罰一下這個男人!想到這兒,她竭力控制住厭惡的情緒,說:“我手機快沒電了,你能把手機借我用一下嗎?我想給剛才跟我吵架的那個閨密打個電話。”對方隨即將手機塞到她手里。王曉萱假裝撥了個號碼,“喂喂”兩聲,說:“好吵,聽不清,我出去打電話,一會回來?!睂Ψ近c點頭。
她拿著那人的手機走出電影院,很快鉆進一條小巷,卸下手機卡,掰斷后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里,隨后離開了。
看守所,世界不是灰色的
回到學(xué)校后,王曉萱打開自己的手機,發(fā)現(xiàn)李江海打過來很多電話,還發(fā)了很多解釋的短信。她一條也懶得看,把短信全刪了,還把對方的手機號碼拉進黑名單。當(dāng)晚,她獨自去酒吧,把自己灌了個半醉。
兩天后,王曉萱以5000元的價格,把電影院里“借”來的那臺蘋果手機賣給了一家二手店。
一個星期后,南京市鼓樓公安分局幾名警察突然找到王曉萱,稱:“有個叫吳鐵錚的小伙子報案稱,你盜竊了他的手機?!蓖鯐暂婊帕耍骸皡氰F錚是誰?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你回憶一下,3月8號上午,你是不是跟吳鐵錚一起喝過咖啡,看過電影?”王曉萱臉色通紅:“我只是小小地懲罰他一下……”警察當(dāng)場將她刑事拘留。她供述自己在雞鳴寺門口等一名廣西來的男網(wǎng)友時認(rèn)錯了人,而對方對她“不懷好意”,自己出于報復(fù)才拿走了他的手機……
一個星期后,王曉萱因涉嫌盜竊被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檢察院批準(zhǔn)逮捕。此時,王曉萱才得知真相,那個名叫吳鐵錚的男子并沒有撒謊,他所說的個人、家庭和戀愛信息都是真實的。2月初,他母親的一位同事阿姨,要把在南京一所中學(xué)任教的叫葉秀枝的老師介紹給他,他忙得根本沒時間見面。直到3月7日晚,他回到南京,兩人約定第二天上午9點半在雞鳴寺門口見面。葉秀枝卻因途中堵車未能按時趕到,吳鐵錚把王曉萱誤認(rèn)成了葉秀枝,而王曉萱也誤把他當(dāng)成了李江?!?/p>
吳鐵錚被“借”走手機后,在電影院左等右等不見“葉秀芝”,以為她有事走了。他沒有葉秀芝的手機號碼,通過那位阿姨要到她的號碼后,打電話給葉秀芝要求歸還他的手機,說他手機上存有上千名客戶的工作單位和電話號碼,自己一天也離不了手機。
葉秀芝自然是覺得莫名其妙。原來,當(dāng)天上午,她趕到雞鳴寺門口時,左等右等也沒見到吳鐵錚,就氣鼓鼓地回學(xué)校了。吳鐵錚恍然大悟,自己在雞鳴寺門口等到的竟是一個“女騙子”,難怪對方跟他喝咖啡、看電影時心不在焉,原來一直想對自己的蘋果手機下手啊。他立刻打110報了警。因為雞鳴寺沿途均有監(jiān)控視頻,王曉萱來去又都是步行,南京市鼓樓公安分局民警根據(jù)監(jiān)控錄像,一直追蹤至南京某大學(xué),經(jīng)與學(xué)生處和宿管科聯(lián)系,最終從錄像里辨認(rèn)出了王曉萱,并將其抓獲……
王曉萱在看守所得知真相后,十分悔恨:自己不該誰都不相信,如果當(dāng)時就向他問明情況,誤會很快就能消除,接下來的事也就不可能發(fā)生了。
王曉萱的父母接到警方電話后,立刻從無錫趕到南京,他們均為當(dāng)?shù)卣畽C關(guān)干部。他們稱女兒一向優(yōu)秀、乖巧,從不缺錢,不可能去盜竊一部手機。同樣震驚的還有王曉萱的老師和同學(xué),覺得她不會無緣無故偷手機。而吳鐵錚則認(rèn)為,自己在喝咖啡、看電影時,對王曉萱都很恭敬禮貌,絕無半分越雷池之舉,所謂的“不懷好意”只是王曉萱為開脫自己犯罪行為編造的借口。
警方隨即赴廣西那坡縣對李江海展開調(diào)查,結(jié)果他的所有信息也都是真實的。李江海被困南寧數(shù)日,輾轉(zhuǎn)找到一個在南寧工作的老鄉(xiāng),借了200元才返回那坡縣。王曉萱在看守所得知這個消息,又一次被震驚了!
因為王曉萱把手機賣給了一個流動商販,警方一直沒有找到那臺儲存了許多客戶資料的蘋果手機,吳鐵錚表示對王曉萱不予諒解。經(jīng)擔(dān)任王曉萱辯護人的尹長松律師幾經(jīng)斡旋,王曉萱父母找到吳鐵錚幾次道歉,并拿出5000元予以賠償,吳鐵錚這才寫下了刑事諒解書。
2013年6月底,南京市鼓樓區(qū)人民法院不公開審理此案。鑒于王曉萱認(rèn)罪態(tài)度好,受害人又出具了諒解書,法院以盜竊罪對王曉萱判處拘役6個月,緩期執(zhí)行6個月。王曉萱所在的大學(xué)法學(xué)院取消了她的在讀研究生資格。
在接受筆者采訪時,尹長松律師警示道:人在生活中受挫,包括戀人的背叛、事業(yè)的失敗等,或者曾經(jīng)受到某種欺騙,本來都很正常,但不能因此把整個世界都看成灰色的。不要因為頭頂上的一塊烏云,便失去整個天空。對王曉萱這名法學(xué)碩士來說,她本應(yīng)有這樣的常識和智慧。只要她保持正常和健康的心態(tài),即便是錯中錯,也有可能結(jié)下緣中緣。相反,正因為她把整個世界都看成灰色的,便失去了對所有人的信賴,還用犯罪的手段對他人實施“懲罰”,毀了自己的前程和美好人生。這次事件本來有可能是一出喜劇,結(jié)果卻釀成一出人生的悲劇和荒誕劇,教訓(xùn)深刻!
(責(zé)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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