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剛和趙瑞芳本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在于剛背井離鄉(xiāng)打工的日子里，是趙瑞芳幫他撐起了風雨飄搖的家，照顧他的妻兒老小。2009年，已擁有千萬身家的于剛回鄉(xiāng)投資。為報答好哥們，于剛送趙瑞芳干股，邀他合伙做事業(yè)。可生活并不富有的趙瑞芳表現(xiàn)反常，先是一再謝絕，沒多久又主動要求加入。此后，兄弟倆配合默契，事業(yè)日益做大……但在一個深夜，于剛卻持刀殺死了趙瑞芳。

悲劇的起因竟是由于趙瑞芳在一次酒后捅破了一個埋藏在他心中多年的秘密。正是這個秘密，把一對好哥們推向有你無我的生命關(guān)隘。2012年12月，隨著河南省高院對此案的最后裁決，這起令人嘆息的慘案抽絲剝繭般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

好哥們載富歸來，心中有愧不求報恩

2009年年底，離家在外打拼近20年的深圳一家建筑公司董事長于剛，終于做出決定，轉(zhuǎn)讓他在深圳的公司，攜帶上千萬資產(chǎn)回家鄉(xiāng)——河南商丘柘城縣發(fā)展。

他首先給遠在老家的好哥們趙瑞芳打電話通知了這個消息。他激動地說：“老趙，咱哥倆好好在家鄉(xiāng)做一番事業(yè)。你有什么想法，盡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的，決不含糊！”

電話那邊，趙瑞芳似乎并未有多高興，他說：“歡迎你回來，但我這人只會種地，不會做生意，也沒什么想法！”于剛在外打拼20年，家中妻兒和父母長年都靠趙瑞芳照顧。這份沉甸甸的友情，于剛豈能不回報。但于剛不知道，趙瑞芳壓根沒想過讓他回報，因為有一件事，像一塊大石在趙瑞芳心中壓了多年……

于剛和趙瑞芳，1964年出生于河南商丘柘城縣張橋鄉(xiāng)。從小一起玩耍、上學，兩人感情特別深厚。高考雙雙落榜后，1986年，兩人在縣城合伙承包一輛大巴，專門跑短途。生意做順后，兩人在縣城安了家，同在1989年結(jié)婚，次年都生了兒子。但好景不長，1990年3月，開大巴的司機因為疲勞駕駛，在高速公路上和前面一輛貨車追尾，司機和大巴車上3人當場死亡。作為老板的于剛和趙瑞芳分別背上了高達20萬元的債務。

趙瑞芳的家庭條件稍好，全家人東挪西借后終于償清債務。而于剛的家庭條件較差，當時妻子李小燕正懷著身孕，在縣城一家供銷社上班的她每個月只有幾百塊的工資，要想還清這筆錢，簡直比登天還難。

1990年5月，為了還債，于剛決定獨自外出闖蕩。臨走時，他將家里托付給趙瑞芳。于剛離家后不久，父親腦溢血發(fā)作，趙瑞芳連夜借了一輛車將老人送往醫(yī)院，并墊付了所有醫(yī)藥費。因搶救及時，老人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就康復出院了。于剛對趙瑞芳感激涕零地說：“哥們，大恩不言謝。我于剛有發(fā)達的一天，一定會報答你！”

于剛最早去深圳當了一名裝修工。為了節(jié)省路費，在外打工的頭5年，于剛一次都沒回過家，平時就靠寫信和家里聯(lián)系。不管于家有什么事情，只要一個電話，趙瑞芳總是第一時間趕到。

1997年春天，于剛的父親患腦癌，趙瑞芳照例第一時間趕到醫(yī)院照顧于父。于剛的妻子李小燕心里百感交集：丈夫離鄉(xiāng)十幾年，是這個男人像山一般為這個家庭遮風擋雨?；秀遍g，她心里那桿情感的天平，已經(jīng)傾向了趙瑞芳。

7月的一天晚上，趙瑞芳回于剛家拿于父的換洗衣服時，看見李小燕在燈光下邊哭邊喝酒。趙瑞芳一把奪過酒杯，大聲說道：“你這是做什么，怎么喝成這樣？”李小燕哭得更厲害了：“我太累了，于剛一走這么多年……”趙瑞芳坐在旁邊不停地安慰她。李小燕哭著哭著，竟靠在了他身上。她臉色緋紅，目光如絲，那份獨特的女性柔美讓趙瑞芳沒把持住。鬼使神差般，他抱起李小燕進了房間……

清醒之后，趙瑞芳羞愧地對李小燕說：“當初我承諾于剛要照顧你們，如今卻犯下如此大錯。我們錯了一次，不能再錯了！”趙瑞芳的一番話讓李小燕也感到無地自容。她和趙瑞芳相約：兩人之間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而且兩人會把這件事情埋在心底，永遠不說出去。

毫不知情的于剛在外經(jīng)過多年的打拼，不但還清了那筆債務，還拉著一幫工友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事業(yè)越做越大。

2009年10月，于剛回家考察時發(fā)現(xiàn)，商丘附近在大建高速公路，需要大量的石料，如果開一個石料廠，前景必定樂觀。經(jīng)過深思熟慮，于剛終于做出了攜資回家的決定。

現(xiàn)在，他回來想用合伙做生意的方式對趙瑞芳報恩。此時的趙瑞芳在縣里農(nóng)資公司當一名普通的農(nóng)技推廣人員，長年走村串戶，非常辛苦。但他寧肯繼續(xù)行走在農(nóng)村，也不愿過那種天天面對好哥們時，抬不起頭來的生活。

解開心結(jié)如釋重負，兄弟相處矛盾漸生

回家第一天晚上，于剛在拓城最豪華的酒店宴請趙瑞芳一家。于剛再次對趙瑞芳說：“哥們，你跟著我干吧！不管做什么，我都分給你20%干股?！?/p>

20%！這可不得了，趙瑞芳飛快地看了一眼李小燕，趕緊低下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對于剛說：“不，不行，我承受不起這份大禮！還是那句話，我適合在農(nóng)村跑，不會做生意。你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但我確實沒能力跟你干?！?/p>

趙瑞芳的妻子楊金玲一個勁兒地在桌下踢丈夫，示意他接受于剛的好意。可丈夫就是不理她，氣得她回家后跟丈夫大吵了一架。

2010年年初，于剛投資三百余萬，在離柘城縣城不遠的郊區(qū)建了一個大型石料廠。石料廠開辦之初，趙瑞芳跑前跑后幫于剛辦妥了各種手續(xù)。

于剛所料不錯。河南商丘各地都在建高速公路，所需石料量非常大。趙瑞芳想辦法幫于剛攬了不少生意。三個月后的一天晚上，于剛來到趙瑞芳家里，拿出一個5萬塊錢的紅包，硬塞給他說：“這幾個月你幫我拉了不少生意，這些錢是你應得的?！壁w瑞芳還想推，楊金玲急了，一把接過了錢。

過了兩天，趙瑞芳悄悄找到李小燕，說了于剛給他錢的事。李小燕勸趙瑞芳放下心中的糾結(jié)，幫于剛做事業(yè)。她說：“老趙，有些事我們不說，就讓它一輩子爛肚子里了。但你如果因為這事，一再拒絕于剛的好意，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p>

經(jīng)李小燕一提醒，趙瑞芳恍然大悟，心中的結(jié)也頓時解開了。他如釋重負地說：“你說得有道理，我咋沒想明白這個理呢！看來，我不但要接受這筆錢，還應該答應幫他一起做事，這樣才是人之常情的表現(xiàn)?！?/p>

趙瑞芳主動找于剛說：“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忙活，我發(fā)現(xiàn)做生意也沒有多難嘛！我決定加入你的公司，跟著你大干一場！”于剛很高興，好哥們終于開竅了。

2010年6月，趙瑞芳正式進入石料廠當副廠長，全心全意幫趙瑞芳打理石料廠的生意。

年底，于剛又斥資500萬擴大了石料廠的規(guī)模，廠子也由當初的一百多人發(fā)展到了二百多人。他把石料廠更名為“于剛建材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長，趙瑞芳任副總。與此同時，于剛開始給當?shù)鼐栀Y修橋修路。經(jīng)常上電視報紙，受上級領導接見，一時風光無限。作為副總，趙瑞芳親眼目睹了于剛的風光，時間一長，不知不覺心生嫉妒。一天晚上，在家看電視時，于剛又在畫面上出現(xiàn)，趙瑞芳對妻子說：“這20年來，我們替他吃了不少苦，現(xiàn)在風光全讓他一個人享受了！”妻子心里仍對丈夫當初的“高風亮節(jié)”耿耿于懷，冷冷地說：“那你還想怎么樣？人家已經(jīng)讓你當副總了，難道你還想跟他一塊風光嗎？”

趙瑞芳沒說話，只是看著電視發(fā)呆。

三天后，于剛叫上趙瑞芳陪他去縣里參加一個會議。會議室里，坐滿了江浙地區(qū)來投資的商人，個個身家不菲。有人聽說趙瑞芳是副總，就和他聊起來。聊著聊著，問到他對什么車感興趣。趙瑞芳當時還不會開車，于剛就沒給他配車。結(jié)果他呆了不到半小時，趕緊找借口溜了。

第二天，趙瑞芳就向于剛提出：“老于，我要學車，我學會后，你能給我配個車嗎？”

于剛滿口說沒問題。三個月后，當趙瑞芳拿到駕照，找于剛要車時，于剛將公司銷售部的一輛舊普桑給了他，還說等他熟練后再給他配好一點的車。

趙瑞芳回家后對老婆發(fā)牢騷：“他現(xiàn)在天天開寶馬，上電視，卻對我這么小氣。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我，能有他的今天嗎？”

楊金玲已經(jīng)對丈夫的反復無常心煩了，對他直翻白眼。

隨著這些小矛盾的積累，趙瑞芳開始用一些行動來表明他的態(tài)度。再遇到于剛接受采訪、參加會議時，他就找借口不去。有一次，于剛?cè)ナ欣飬⒓右粋€招商引資會議。期間，有客戶打電話來公司，公司銷售部就讓趙瑞芳做主。趙瑞芳不懂價格戰(zhàn)的技巧，讓公司少掙了十幾萬塊錢。于剛回來后，婉轉(zhuǎn)地批評了他幾句。趙瑞芳自尊心受不了，氣鼓鼓地扔下一句：“這錢從我工資中扣！以后公司凡是談錢的事，你不要讓我參與了?！?/p>

于剛一臉苦笑，并未扣他的錢。

引爆孽情只為打擊你，這場血案太多糾結(jié)

2011年6月2日，于剛樂呵呵地給趙瑞芳打來電話：“兄弟，公司今年上半年勢頭一片大好，剛又接了一個大單。今晚我在東方大酒店安排了慶功宴，你一定要準時出席！”

趙瑞芳推不掉，只好準時來到了酒店。于剛將當?shù)刈罘比A的酒店整棟樓包了下來，一些老板都開著寶馬、奔馳前來赴宴?？腿藗兌紘趧傓D(zhuǎn)，趙瑞芳一個人喝悶酒，越來越失落……

不知不覺，趙瑞芳喝下了一瓶白酒。客人陸續(xù)走了，只剩下本公司一些員工。于剛見趙瑞芳喝了太多酒，過來勸他：“老趙，你酒量不行，就少喝點！”

趙瑞芳已經(jīng)喝高了，他一把抓住于剛的肩膀說：“老，老于，我告訴你，我別的方面不如你，但酒量絕對，絕對比你強！不信，咱倆再喝一瓶試試！”

于剛對身后的駕駛員朱建華說：“小朱，他喝醉了，你送他回去，小心別讓他吐我車上了！”此時，趙瑞芳是酒醉心里明，聽到這句話，他猛地沖到于剛面前，大聲說：“姓于的，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沒有我哪有你的今天……”

于剛聽他越說越不像話，生氣地推了他一把，說：“我的今天是我自己打拼出來的，靠你什么了？”說完，他再次命令駕駛員將他帶走。

趙瑞芳壓抑已久的怨氣瞬間引爆了，他在酒店里又哭又鬧，死活不肯走。于剛更生氣了，為了在眾人面前保持威嚴，他高聲命令：“老趙，你要是再鬧，我明天就開除你！”

“你開除我？我?guī)湍阏疹櫪掀藕⒆舆@么多年，你想開除我？哈哈哈……”趙瑞芳不怒反笑，讓于剛更是下不了臺。

于剛不再理他，邊說邊往外走：“從現(xiàn)在開始，這個人不是我公司的人。他要是不走，你們酒店就報警！”

經(jīng)理一示意，兩名保安一擁而上，拖起趙瑞芳就往外走。趙瑞芳掙脫不了，混亂中，他突然大罵：“姓于的，你別狠，我告訴你，你老婆我都睡過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這句話一出，酒店里幾十號人瞬間安靜下來。于剛的一張紅臉瞬時變成絳紫色，駕駛員見狀，趕緊將他拉走了。這件事當晚就在縣里商界中像風一樣傳遍了，于剛一回到家，朋友的電話就打來了，他沒法解釋，只好關(guān)機。

于剛揪住李小燕再三追問，李小燕見瞞不過，哭哭啼啼承認了那次的事。于剛氣得要瘋了，將家里許多東西砸得稀爛。此時孩子在外讀書，李小燕被打后就哭著跑回了娘家。

2011年6月3日凌晨1點多，于剛提著一把菜刀，悄悄來到趙瑞芳家外面。趙瑞芳一家多年來一直住在老宿舍的四合院里。當晚因天氣炎熱，趙瑞芳臥室的窗戶沒有關(guān)，于剛很快就爬進了趙瑞芳的房間。借著淡淡的月光，看著熟睡中的趙瑞芳，于剛想了很久。想到老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想到和趙瑞芳這么多年的兄弟情，又想到他冒著暴雨送兒子上醫(yī)院的情景，淚水爬滿了臉頰，心也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于剛長嘆一口氣，提著刀準備離開，誰知他離開的時候絆倒了床邊的一個凳子，響聲驚動了趙瑞芳。趙瑞芳大喊一聲“誰”，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于剛慌亂之中，拿刀向趙瑞芳刺去，黑暗中，他聽見趙瑞芳一聲悶哼，很快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于剛走后，楊金玲聽到動靜，起身察看，大驚之下，馬上撥打了120和110。120急救車趕到后，醫(yī)生發(fā)現(xiàn)趙瑞芳被刺中脖子上的大動脈，失血過多，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跡象。15分鐘后，拓城縣公安局民警趕到，警方立即成立專案組，對于剛進行抓捕。于剛自知罪孽深重，在6月4日晚投案自首。

2012年1月25日，商丘市中級法院審理了此案。于剛因犯故意殺人罪，依法判處死刑，因于剛有自首情節(jié)，緩期兩年執(zhí)行。于剛不服，當庭提出上訴。2012年12月19日，河南省高院做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編 后

妻兒可以托付？不可以。兄弟可以共富貴？不可以。于剛和趙瑞芳給出了兩個否定的回答。

于剛當年落魄時，趙瑞芳是仗義的。但是一不留神，仗義過頭了，做了對不起兄弟的事。于是這事成了再度相逢時過不去的心結(jié)。但是當心結(jié)解開后，趙瑞芳儼然以功臣的姿態(tài)向于剛拼命索取著這些年自己對兄弟的付出。這樣斤斤計較的索取即便引不起于剛的反感，也會讓趙瑞芳自己更加看不清自己的份量。終于有一天，矛盾激化，當初那個心結(jié)成為趙瑞芳羞辱于剛的炸彈。爆炸間，兄弟情沒了，奪妻恨重了。接下來就是紅刃相見，一死一囚。

朋友間的感情不能太遠，不能太近，不能太計較，不能太忽視。談感情就感情，別扯到生意上。一旦成為上下級，利益和尊卑自然成為兩人之間的鴻溝。而日常的俯仰間生出的只有嫉妒，沒有理解。不要輕易和朋友共事，不管你出于報恩還是其他；一旦和朋友共事了，就要擺正自己的心態(tài)，珍惜自己的所得，不要覬覦別人的榮耀，這樣才能收獲長久的共同發(fā)展。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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