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長青
(合肥師范學院 文學院,安徽 合肥230601)
毫無疑問,趙家璧主編、上海良友圖書公司1935至1936年出版的《中國新文學大系》(1917-1927)(以下簡稱《大系》)是對新文學第一個十年的總檢閱?!洞笙怠凡粌H是一部作品選集,同時還具備了文學史的特征。無論是在整體的構(gòu)架上,還是從觀點的權(quán)威性,《大系》都對后來的文學史寫作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作為一部“五四”時期的權(quán)威文學史料,《大系》的編選與出版曾深深影響了”五四”作家的文學定位。這種影響主要有三種途徑:一是通過編選人員的組成直接造就“五四”文學權(quán)威,充當新文學的“立法者”;二是通過導言評價“五四”作家及其作品;三是通過編選作品的數(shù)目來體現(xiàn)對“五四”作家的評價高低。
一
為擴大影響,提高權(quán)威性,《大系》的策劃者在編選人員的組成上煞費苦心。蔡元培作總序。全書共十卷,分別由胡適、鄭振鐸、茅盾、魯迅、鄭伯奇、周作人、郁達夫、朱自清、洪深、阿英編寫。不難看出,《大系》的編選陣容是超強的,而編選者的權(quán)威性也是不容置疑的。他們既是“五四”文學的直接參與者,又是“五四”文學的“立法者”。實際上,這些編選者的權(quán)威地位在《大系》出版前已大多得到公認。而現(xiàn)代傳媒的介入使他們的這種權(quán)威性進一步得到確認和強化。
由蔡元培作總序當是眾望所歸。作為“五四”時期的北大校長,其倡導的“兼容并包”方針使北大成為新文化運動的搖籃,從而孕育了新文學的產(chǎn)生。說他是新文學的保姆當不算錯。在談到新文學的產(chǎn)生背景時,蔡元培的確是一個繞不過去的人物。胡適對于新文學之初的理論建設(shè)功不可沒,因此編選《建設(shè)理論集》非他莫屬。后來的文學史在談到新文學的理論貢獻方面對胡適也是大力肯定,尤其是他對白話文的倡導。同時對胡適在新詩、話劇等方面的首創(chuàng)之功也給予高度評價(建國后一段時期除外)。作為文學研究會的資深編輯,著名文學評論家,鄭振鐸編選《文學論爭集》當沒有多大疑問。鄭振鐸不僅參與了《大系》的編選工作,而且還為《大系》的編寫出謀劃策。他建議把理論部分分為《建設(shè)理論集》和《文學論爭集》,同時建議由胡適擔任《建設(shè)理論集》的編寫者。另外鄭振鐸還幫助趙家璧邀請朱自清、周作人等參與《大系》的編寫。后來的文學史對鄭的定位主要也是在編輯、文學評論和社會活動方面,變化不大。
茅盾負責編選《小說一集》。作為文學研究會的首席評論家,茅盾的權(quán)威性是不容置疑的。其對《大系》的貢獻也是多方面的。如確定《大系》的選稿年限;建議小說部分按社團分為三集;建議散文由郁達夫和周作人二人來編選等等。作為“五四”時期的權(quán)威文學評論家,茅盾的文學定位在《大系》中已經(jīng)確定。魯迅負責編選《小說二集》。作為“五四”時期的文學權(quán)威,魯迅的加入是一個亮點?!洞笙怠返牟邉澱邆円舱J為要想組建強大的陣營缺不了魯迅。無論從創(chuàng)作成就,還是從當時的威望,魯迅入選《大系》編選陣營是理所當然的。實際上,從《大系》編選之后的文學史來看,魯迅的文學地位有逐漸上升之勢。鄭伯奇負責編選《小說三集》。鄭對《大系》功不可沒,除編選工作外,他還參與大量事務(wù)性工作。從《大系》的醞釀策劃到編者的安排邀請,他都付出了許多心血。尤其是幫助趙家璧成功說服魯迅參與《大系》的編寫。后來的文學史主要將鄭定位在創(chuàng)造社作家,而對他的上述貢獻提的不多。
周作人負責編選《散文一集》。作為“五四”散文大家,周作人編選《大系》也是無可非議的,其對新文學尤其是小品文的貢獻大家有目共睹,在“五四”時期其聲望不亞于魯迅。但可惜的是,這位權(quán)威由于后來的附逆而失去了他原有的光芒。而編選《大系》也成為他在文學史上的最后輝煌。郁達夫負責編選《散文二集》。作為“五四”時期創(chuàng)造社的代表作家,郁達夫的小說和散文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五四”大家的文學地位已基本確定。但在后來的很多文學史中,郁的文學地位有所下降。這主要因為研究界對郁達夫身上不符合主流的方面有所批判。直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后,郁達夫的文學地位才有所回升。
朱自清負責編選《詩集》。應當說,朱自清的加入是相當意外的。無論是從資歷,還是從當時的文學聲望,朱自清都不大有可能參與《大系》的編選?!对娂返木庍x者原定郭沫若,但由于國民黨的審查干預,只好臨時換人,后由鄭振鐸推薦,決定由朱自清擔任。因此,當鄭振鐸邀請朱自清時,朱深感意外:“這回《新文學大系》的《詩選》會輪到我,實在出乎意外?!保?]16朱自清雖是郭沫若的替補,但其散文創(chuàng)作在當時已獲得了很大成功。在后來的文學史中,朱自清的文學地位(尤其在散文創(chuàng)作方面)一直得到較高的肯定。洪深負責編選《戲劇集》。作為現(xiàn)代話劇早期奠基人之一、哈佛大學戲劇專業(yè)畢業(yè)生,洪深參與《大系》的編選也是很自然的。洪深的理論功夫相當深厚,但在創(chuàng)作方面略為遜色。“五四”時期的話劇創(chuàng)作在總體上不夠景氣,雖然曹禺、夏衍在三十年代中期創(chuàng)作勢頭強勁,但其作品又不在編選范圍。阿英負責編選《史料·索引》卷。阿英是著名的“五四”文學史料收藏家和研究家。他為《大系》各卷的編選,提供了豐富的史料文獻支撐,因此也理所當然入選。
即使從今天看來,這一串名單的權(quán)威性仍是相當明顯的。除了蔡元培應景式的總序外,其他編選者都直接參與了《大系》的具體工作??梢钥隙?,《大系》的成功是新文學權(quán)威與現(xiàn)代傳媒共同運作的結(jié)果?!洞笙怠返木帉懭藛T安排實際是對“五四”文學榮譽權(quán)的一次分配。憑借此,《大系》的編選者們不僅掌握了解釋“五四”文學的話語權(quán),同時也獲得了無須證明的文學地位。
二
《大系》對“五四”作家及其作品的評價主要是通過導言來完成的?!洞笙怠返膶а砸蚝暧^的視野、獨到的點評和分析而倍受學界關(guān)注。它不僅具有一般的導讀功能,而且更具學術(shù)價值。編選者們個性迥異,但他們對作家及其作品的評價卻各有千秋,有些甚至成為經(jīng)典。在這方面最為代表的是魯迅、郁達夫和朱自清。
魯迅是按社團來評價作家或作品。其用語精當,三言兩語就能概括總貌。某些精辟之見更是不斷被后來者所引用。對于自己的小說創(chuàng)作,他既不虛美,也不過謙。他認為《新青年》上只有他的小說“算是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又因那時的認為‘表現(xiàn)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別’,頗激動了一部分青年讀者的心”[2]1。對于《新潮》作家發(fā)表的小說,魯迅顯然是批評多于肯定:“自然,技術(shù)是幼稚的,往往留存著舊小說上的寫法和情調(diào);而且平鋪直敘,一瀉無余;或者過于巧合,在一剎時中,在一個人上,會聚集了一切難堪的不幸。然而又有一種共同前進的趨向?!保?]2對于彌灑社作家,他也是有所不滿:“然而所感覺的范圍都頗為狹窄,不免咀嚼著身邊的小小的悲歡,而且就看這小悲歡為全世界?!保?]5對于淺草社作家,他給予較多的肯定:“向外,在攝取異域的營養(yǎng),向內(nèi),在挖掘自己的魂靈,要發(fā)見心靈的眼睛和喉舌,來凝視這世界,將真和美歌唱給寂寞的人們?!保?]5
對于鄉(xiāng)土作家,魯迅并沒有因自己的偏愛而掩飾其不足:“僑寓的只是作者自己,卻不是這作者所寫的文章,因此也只見隱現(xiàn)著鄉(xiāng)愁,很難有異域情調(diào)來開拓讀者的心胸,或者眩耀他的眼界。”[2]9對于未名社作家臺靜農(nóng),他極為看重:“能將鄉(xiāng)間的死生,泥土的氣息,移在紙上的,也沒有更多,更勤于這作者的了。”[2]16而對于莽原社的高長虹,他顯然評價不高:“但不久這莽原社內(nèi)部沖突了,長虹一流,便在上海設(shè)立了狂飆社。所謂狂飆運動,那草案其實是早藏在長虹的衣袋里面的。”[2]12作為“五四”時期公認的文學大家,魯迅的權(quán)威性是毋庸置疑的。其對“五四”作家及作品的評價也往往被當作定論,但這并不能排除其中因個人因素而導致的狹隘。
郁達夫在導言中用其生花妙筆對所選作家一一點評。他注重從總體上對作家進行概括。其用語之精辟、文筆之微妙少有人比。在被點評的作家中,他更為看重周氏兄弟和冰心。對于周氏兄弟的散文,他并不做全面介紹,而是將二者的獨特風格進行比較:“魯迅的文體簡煉得像一把匕首,能以寸鐵殺人,一刀見血。重要之點,抓住了之后,只消三言兩語就可以把主題道破——這是魯迅作文的秘訣?!c此相反,周作人的文體,又來得舒徐自在,信筆所至,初看似乎散漫支離,過于繁瑣!但仔細一讀,卻覺得他的漫談,句句含有分量,一篇之中,少一句就不對,一句之中,易一字也不可,讀完之后,還想翻轉(zhuǎn)來從頭再讀的。當然這是指他從前的散文而說,近幾年來,一變而為枯澀蒼老,爐火純青,歸入古雅遒勁的一途了?!保?]14對周氏兄弟散文風格概括之準確、評價之高,郁達夫堪稱第一人。這段點評已成為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評論。
除周氏兄弟外,郁達夫最為看重的就是冰心。茅盾與朱自清對冰心的評價都是褒中有貶,而郁達夫?qū)Ρ膸缀跏呛敛涣邌莸馁澝溃骸氨呐可⑽牡那妍?,文字的典雅,思想的純潔,在中國好算是獨一無二的作家了?!乙詾樽x了冰心女士的作品,就能夠了解中國一切歷史上的才女的心情;意在言外,文必己出,哀而不傷,動中法度,是女士的生平,亦即是女士的文章之極致?!保?]16可以肯定,冰心在現(xiàn)代散文界的地位之高與郁達夫的高度評價是分不開的。對于郁的褒獎,冰心心懷感激。1945年郁達夫被日本憲兵殺害后,冰心曾沉痛地說“這是中國文壇的一大損失”[4]246。而對于同是文學研究會的散文家朱自清,他只是一筆帶過:“朱自清雖則是一個詩人,可是他的散文,仍能夠滿貯著那一種詩意,文學研究會的散文作家中,除冰心女士外,文字之美,要算他了。以江北人的堅忍的頭腦,能寫出江南風景似的秀麗的文章來者,大約是因為他在浙江各地住久了的緣故?!保?]18從此,文學研究會的兩大散文家文學地位基本確定。
朱自清評價詩人很有特色,喜引用別人的話來加以評點。對于胡適的白話詩,他頗有微辭,但卻是引用別人的話:“照周啟明氏看法,這是古典主義的影響,卻太晶瑩透澈了,缺少了一種余香與回味?!保?]2對于“五四”時期風行一時的冰心小詩,朱自清不以為然,他仍然是借用他人的話來說的:“梁實秋氏說在這些詩里‘只能遇到一位冷若冰霜的教訓者’。他稱贊‘她的字句選擇的謹嚴美麗’,只還嫌‘句法太近于散文的’?!保?]27而對于新月詩派的聞一多,他的評價就較為直接了:“《詩鐫》里聞一多氏影響最大。徐志摩氏雖在努力于‘體制的輸入與試驗’,卻只顧了自家,沒有想到用理論來領(lǐng)導別人。聞氏才是‘最有興味探討詩的理論和藝術(shù)的’;徐氏說他們幾個寫詩的朋友多少都受到《死水》作者的影響。”[1]6對于徐志摩,他顯然是肯定中有所保留:“他沒有聞氏那樣精密,但也沒有他那樣冷靜。他是跳著濺著不舍晝夜的一道生命水?!保?]7朱自清對聞、徐的評價直接影響了二人的文學定位。在很長一段時期,文學史中有關(guān)新月派的詩人定位就是沿襲了這一評價。
三
《大系》主要是以作品選集的方式出現(xiàn),因此它常常被研究者當作客觀公正的權(quán)威史料。但事實并非如此,正如羅崗所說的“《新文學大系》因為以選本的面貌出現(xiàn),反而可能掩飾掉部分主觀性和策略性”。[5]《大系》的這種“主觀性和策略性”不僅體現(xiàn)在編選人員的組成和導言中,還體現(xiàn)在對作家作品的選擇上。顯然,對于“五四”作家來說,自己的作品能入選《大系》是榮幸的。而作品是否入選以及多少篇入選主要取決于編選者的判斷。從某種意義上說,“五四”作家入選《大系》的作品數(shù)量代表了編選者對其評價的高低。
胡適在《建設(shè)理論集》中主要選了1917至1920年之間有關(guān)“文學革命”的理論文章51篇。胡適一向較為謙和,但在選自己文章時卻沒有太多的推辭。他自己的文章就占了20篇。錢玄同、傅斯年各7篇;周作人4篇;陳獨秀、劉半農(nóng)各2篇;其余各1篇。鄭振鐸《文學論爭集》跨越時間為整個十年,因此關(guān)注的人和文比胡適更多,共選文107篇。其中胡適、錢玄同各8篇(含合著);沈雁冰、鄭振鐸各6篇;劉半農(nóng)、成仿吾各5篇;傅斯年、徐志摩3篇;陳獨秀、周作人各2篇。
現(xiàn)代文學的誕生是以理論為先導的,新文學的先驅(qū)們往往在理論上頗有建樹。從胡適和鄭振鐸二位的選文來看,他們公認的理論權(quán)威主要為胡適、錢玄同、周作人等人。在新文學誕生之初,胡適的理論貢獻的確無人能比,但這并不代表他在編選作品時就能做到客觀公正。除了自己的文章偏多外,其弟子傅斯年的文章數(shù)目也遠遠多于周作人、劉半農(nóng)等人,而對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另一個新文學理論權(quán)威陳獨秀顯然關(guān)注不夠。這不免讓人猜測是出于私情。相比較而言,鄭振鐸的選文較為客觀,能兼顧各方(甚至包括被批判一方的文章),所選篇目也較為合理。
茅盾的《小說一集》共選取29位作家的58篇作品,其中,冰心和葉紹鈞各5篇,王統(tǒng)照4篇。魯迅的《小說二集》共選取33位作家的59篇作品,其中魯迅、陳煒謨和臺靜農(nóng)各4篇;馮文炳、許欽文、黎錦明、向培良各3篇。鄭伯奇的《小說三集》共選取19位作家37篇作品,其中郁達夫、張資平各5篇,郭沫若4篇。
新文學第一個十年的小說創(chuàng)作除魯迅一枝獨秀外,其他作家成就普遍不高。魯迅在《小說二集》導言中當仁不讓,認為自己的小說最早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因此選了自己的4篇,其它作家沒有超過這個數(shù)目。應該說,魯迅的選文和自我評價是相當中肯的。除魯迅外,“五四”時期最耀眼的小說家當數(shù)冰心了。茅盾在《小說一集》中也給予冰心格外的重視,除選了最多的5篇外,還把她放在選集的第一位,從而奠定冰心在現(xiàn)代小說史上的地位。實際上,小說并非冰心的強項。但由于第一個十年小說的整體不景氣,再加上冰心的“問題小說”契合了“五四”的時代氛圍。同時其“愛的哲學”又給”五四”時期的迷茫的青年人以慰藉。也有學者認為,冰心的女性身份是她斐聲文壇的原因。[6]()文學研究會推出了冰心,而創(chuàng)造社推出了郁達夫。郁達夫以《沉淪》而震動“五四”文壇,其小說中鮮明的叛逆性和濃重的感傷抒情無疑是那個時代的最強音。
周作人在《散文一集》中共編選17位作家的71篇文章,徐志摩、郁達夫皆8篇,郭沫若、劉大白皆7篇,劉半農(nóng)、廢名皆6篇,俞平伯、陳西瀅、徐祖正皆5篇。郁達夫在《散文二集》中共選取16位作家131篇作品,其中周作人57篇,魯迅24篇,冰心22篇,朱自清7篇,林語堂、豐子愷、許地山、葉紹鈞皆5篇,鐘敬文4篇。
散文是新文學中最早成熟的文學體裁。正如1928年朱自清在《背影》自序中回顧“五四”以來現(xiàn)代散文的發(fā)展時所說的:“這三、四年確是絢爛極了?!保?]28周作人和郁達夫同為“五四”散文大家,由他們二人來編選散文集當在情理之中。從選文數(shù)量來看,周作人更推重徐志摩和郁達夫,郁達夫更看重周氏兄弟和冰心。周作人和郁達夫編選作品都不以團體和派別為劃分標準,而是以人為標準。同時在時間上也不是以十年為限,具有較大的隨意性和主觀性。尤其是郁達夫,出于自己的偏愛和喜好,他并不考慮均衡,竟讓周氏兄弟的散文占編選總數(shù)的一半以上。當然,這也在客觀上反映了周氏兄弟散文成就的確達到了難以企及的高度??傊瑥闹苡舳说倪x文來看,“五四”散文大家已基本確定,這也被后來的文學史所確認。
洪深在《戲劇集》中共選18位作家的18篇作品。每人只選一篇,用力比較平均。洪深之所以這樣安排,估計是考慮到兩個因素:一方面由于戲劇篇幅較長,不太好全文收錄;另一方面,作為一種舶來品,話劇在現(xiàn)代中國的發(fā)展略顯滯后。新文學第一個十年在戲劇領(lǐng)域沒有誕生大師級人物。在這18篇作品中,洪深強調(diào)較多的有胡適的《終身大事》、田漢的《獲虎之夜》、洪深的《趙閻王》、郭沫若的《卓文君》等。
朱自清的《詩集》共收33家51種。以抒情詩為主,也選敘事詩,擬作的歌謠不選。其中,聞一多29首,徐志摩26首,郭沫若25首,李金發(fā)19首,冰心18首,俞平伯17首,汪靜之14首,朱自清12首,潘漠華、馮至11首,朱湘10首,胡適、周作人皆9首,戴望舒7首。從所選篇目來看,作為文學研究會的作家,朱自清并沒有偏袒本社團的同仁,也沒有盲目推崇對白話詩有開拓之功的胡適,而是更看重新月詩派的聞一多和徐志摩。從新文學第一個十年的新詩發(fā)展來看,朱的眼光是相當準確的。新月詩派拋棄了早期白話詩的極端做法,把新詩與傳統(tǒng)再次相接,同時又汲取外來營養(yǎng)。走出了早期白話詩的困境,為新詩的健康發(fā)展鋪平了道路。此外,朱自清較為推崇的詩人還有郭沫若、李金發(fā)。相比較而言,朱的選詩還是較為公正客觀,“五四”代表性詩人也由此定位。
不同于導言對作家作品的直接評價,《大系》以選本的方式實現(xiàn)了對“五四”作家文學定位的潛在影響。正如楊義所說,《新文學大系》“在編輯學上的成功之處,就在于創(chuàng)造了一種獨特的方式,把選家之學轉(zhuǎn)變?yōu)槲膶W史家之學”[8]。
可以說,《大系》的出版是新文學史上的重要事件。它所產(chǎn)生的影響遠遠超出了策劃者和編寫者的預料。通過上文分析,我們不難看出:以胡適、魯迅、周作人、茅盾、郁達夫、聞一多、冰心為代表的“五四”大家在各個領(lǐng)域的突出成就及地位已得到確認,“五四”作家的文學定位已基本形成。但這種文學定位也并非完全公正?!洞笙怠肥菍π挛膶W第一個十年的“歷史化處理”。由于編選《大系》的時間距離新文學的創(chuàng)作時間較近,從而使得這種“處理”顯得過于倉促,在“處理”過程中常常出現(xiàn)簡單化、片面化。“五四”主流作家的文學地位雖得到了彰顯,但另外一些作家卻被忽視或遮蔽。如以“鴛鴦蝴蝶派”為代表的通俗小說家、以“學衡派”為代表的保守派作家。同時,編選者在編選作品或評價作家作品時很難剔除個人因素,甚至有為爭得“榮譽權(quán)”而導致的偏執(zhí)。[9]《大系》對“五四”作家的文學定位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傳媒與新文學權(quán)威的合謀,其背后隱藏著“知識——權(quán)力”關(guān)系以及由這種關(guān)系構(gòu)建的權(quán)威評價機制。因此,《大系》對“五四”作家的文學定位既有正面的引導作用,同時又存在一定的負面影響。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文學定位將不斷接受新的檢驗和挑戰(zhàn)。
[1]趙家璧.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G].上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影印版).
[2]趙家璧.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G].上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影印版).
[3]趙家璧.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G].上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影印版).
[4]陳恕.冰心全傳[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1.
[5]羅崗.解釋歷史的力量——現(xiàn)代文學的確立與《中國新文學大系(1917-1927)》的出版[J].開放時代,2001,(5).
[6]喬以鋼,劉堃.試析《中國新文學大系》中的性別策略——以冰心早期創(chuàng)作為中心[J].南開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2).
[7]朱自清.荷塘月色——朱自清散文全集[G].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2.
[8]楊義.新文學開創(chuàng)史的自我證明[J].文藝研究,1999,(5).
[9]溫儒敏.論《中國新文學大系》的學科史價值[J].文學評論,2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