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我住的地方，人們喜歡慢節(jié)奏的安逸生活。慢到什么程度呢？慢到家家戶戶，甚至酒樓飯店都不裝電話，儼然一個世外桃源。不過，近年來，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我們這里也悄然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我有時發(fā)現(xiàn)，沒有電話，還真的很不方便。這是我認識那個小個子男人后的體會。我是在一家叫ABC的茶餐廳遇到他的，他當時神情非常沮喪，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拉著腦袋。

我在他對面坐下。服務員走了過來，收拾了他面前的空盤子，問他是否還有什么別的需要。

他抬起頭，焦慮地看了看墻上的鐘，然后顯出不太情愿的樣子點了一份煎雞蛋。

接著，服務員又讓我點了菜。在服務員離開后，小個子男人看著我，禮貌地詢問道：“先生，我想請問一下墻上的鐘準嗎？”

我抬頭看一看墻上的鐘，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說：“準，一分不差?！?/p>

“我想也是，謝謝。呃……”他顯得很為難，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時，服務員把他點的煎雞蛋放到了他的面前。他并不急于享用，而是嘟囔道：“太糟糕了?！?/p>

他的話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問他，是什么太糟糕了。

他抬起頭，似乎是從我的面相上看出我是一個善良的人，所以信任地與我交談起來。原來，他在等他的妻子。他們約好的時間是中午一點半鐘，可是，此刻已經是下午五點半鐘了。

我是一個已婚的人，我知道女人會遲到，男人也會等，但要讓一個男人耐心地等老婆四個小時是絕不可能的，除非是在婚前的熱戀時期。而這個男人居然在老婆超過了約定時間四個小時以后還要繼續(xù)傻傻地等，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絕對是個妻管嚴！

小個子男人似乎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同情，他尷尬地笑了笑，然后作了一番解釋。其實，當他的老婆超過了約定時間半個小時以后，他和大多數(shù)男人一樣，也決定不再等了。他自己給自己點了午飯。他吃好午飯后，妻子還沒有來。于是，他準備離開?？墒?，這時，他想起來錢在老婆身上。所以，他只好繼續(xù)等待。但是，他知道飯店是不歡迎他這樣空坐在這兒的。所以，他又點了一些臘腸和薯條。他吃得很慢，只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妻子。哪知，到了三點鐘，東西吃光了，妻子還沒有出現(xiàn)。無奈，他只好又點了一些別的東西。簡單地說，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先后點了牛肉、三文魚、咖啡、西紅柿湯、奶酪、啤酒、檸檬汁、三明治和兩杯紅茶。

“現(xiàn)在，你瞧，我更走不了了。到了飯店打烊的時候，如果我老婆還不來，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我付不起賬，把我送到警察局去。事情若傳到我的鄰居和同事們那里，我就會成為笑柄。”小個子男人哀嘆道，然后用雙手搓了搓臉，恨恨地說，“簡直太丟人，從此以后我沒臉到里昂思茶餐廳來了！”

“里昂思茶餐廳？”我說，“等一等，這兒不是里昂思茶餐廳，這是ABC茶餐廳！”

小個子男人跳了起來。“什么？”他失聲大叫，“這兒不是里昂思茶餐廳？我來錯了地方？這可怎么辦呢？”

我真想開心地嘲笑一下這個糊涂的男人，但是看他不安的樣子，我忍住了。我想我跟他還挺有緣的，于是我痛快地提出幫他付賬。

“太謝謝你了！把你的地址給我，我一到家馬上就把錢給你送過去?！彼拥匚兆∥业氖直硎靖兄x，然后如釋重負地喊道，“服務員，埋單！”

我替他付了賬后，他把我的名片裝進了口袋，又千恩萬謝一通，然后匆匆離開。

兩周后的一天，我去里昂思茶餐廳用餐，我看到前面的餐桌上坐著一個慈眉善目的人，在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小個子男人。這個小個子男人背對著我，我聽到他正在說話：“現(xiàn)在，你瞧，我更走不了了。到了飯店打烊的時候，如果我老婆還不來……”

選自《絕妙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