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永江

(新疆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54)

古代的中國不僅是一個“詩國”，而且也是一個“絲國”。詩與絲，前者作為精神文化的代表，后者作為物質(zhì)文化的代表，兩者很早就締結(jié)在一起，成為中華民族文化寶庫重要的組成部分?！对姟ふ倌稀じ嵫颉防锩婢陀小八亟z五總?！边@樣的詩句。在以后的文學(xué)發(fā)展過程中，“絲綢意象”進入文學(xué)作品，是常有的事，而且在漫長的文學(xué)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絲綢審美現(xiàn)象。“秦漢以降,大量有關(guān)絲織錦繡的術(shù)語范疇,被移用到文學(xué)批評領(lǐng)域,成為文學(xué)審美的‘語言模子’和‘思維模子’。”[1]在陸機的《文賦》里就有“詩緣情而綺靡”的句子。[2]因“絲織錦繡代表著我國一種古老的文明,一種審美精神,一種‘集體無意識’的審美原型心理。它對于古代文學(xué)審美觀念、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文學(xué)話語和文學(xué)批評,都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3]。

在唐代，詩歌和絲綢業(yè)的發(fā)展都相繼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因此，在我們品讀和鑒賞唐詩的過程中，如果“將唐詩放在絲綢文化基礎(chǔ)上進行審視和考察”,將“是對唐詩多層次解讀的一種嘗試,將使我們對唐詩的認識獲得進一步的深入和拓展。同時這樣的研究又會加深人們對物質(zhì)文化的特質(zhì)的理解,因而,它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3]。在這樣的視域下，我們來進一步解讀唐詩中與絲綢相關(guān)的女性，將為解讀唐詩和了解唐代絲綢文化打開新的突破口。

一、“絲綢女”類型

《全唐詩》，作為唐王朝詩歌的集成，按日人平岡武夫統(tǒng)計算可達詩五萬六千二百零九首又三千三百六十三句，詩人達三千七百七十三人,這應(yīng)該是目前所知全唐詩的最準(zhǔn)確的數(shù)字。[4]在這些詩歌中，有大量的含有絲綢意象的詩歌出現(xiàn)，比如：蠶、絲、綢、綾、羅、綢、緞、帛、冠、囊、屏、衾、襦、紗、綈、繭、絹、彩、帶、縞、巾、襟、錦、練、桑等等。出現(xiàn)頻率次數(shù)和大約在一萬次左右，如其中“蠶”出現(xiàn)頻率為170次，“絲”出現(xiàn)的頻率達581次，“羅”出現(xiàn)頻率達670次，等等。這些含有絲綢意象的詩歌，約4000首詩左右，在全唐詩中，達到了7.14%左右的比例。這樣的詩，都與絲綢有關(guān)，筆者把它們稱為“絲綢詩”。這些“絲綢詩”中有大量關(guān)于女性形象描寫的詩句。如《全唐詩》中第四百二十七卷中第十一首所選取的白居易這首《繚綾-念女工之勞也》：

繚綾繚綾何所似，不似羅綃與紈綺。應(yīng)似天臺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絕，地鋪白煙花簇雪。織者何人衣者誰，越溪寒女漢宮姬。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樣人間織?？棡樵仆馇镅阈?，染作江南春水色。廣裁衫袖長制裙，金斗熨波刀翦紋。異彩奇文相隱映，轉(zhuǎn)側(cè)看花花不定。昭陽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對直千金。汗沾粉污不再著，曳土蹋泥無惜心。繚綾織成費功績，莫比尋?？暸c帛。絲細繰多女手疼，扎扎千聲不盈尺。昭陽殿里歌舞人。若見織時應(yīng)也惜。[注]《全唐詩》(增訂本)卷427，第11首.1999年中華書局簡體橫排本。特此說明：在本篇文章中，如沒有特別說明，說引用詩歌兼來自該版本《全唐詩》，且只標(biāo)示卷目。

詩中的“綾”、“羅綃”、“紈綺”、“衫袖”、“裙”、“繒”、“帛”“絲”、“繰”等9個絲綢意象詞，將一位貧苦寒女在撩綾過程中的一幕幕辛酸場景躍然紙上，婦女地位的懸殊和社會不公的現(xiàn)象撩動著讀者的心弦。同時，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出當(dāng)時絲綢品的種類繁多，織染過程的復(fù)雜。像這樣既有絲綢意象出現(xiàn)，又與女性形象相關(guān)的詩歌，在“絲綢詩”中，有400余首，占10%的比例，展現(xiàn)了豐富的女性形象。她們中既有“夏衫短袖交斜紅，艷歌笑斗新芙蓉”(卷212第77首)的玲瓏少女，還有“冉冉青衫客，悠悠白發(fā)人”(卷268第45首)的傷感思婦，有“去年蠶惡綾帛貴，官急無絲織紅淚”(卷506第32首) 的貧寒女輩，又有“霜綃雖似當(dāng)時態(tài)，爭奈嬌波不顧人”(卷3第61首) 的高貴夫人……這些豐富的女性形象，筆者把她們簡稱為“絲綢女”，并按其社會地位和身份類別主要將其分為四大類：貴族女性、平民女性、風(fēng)塵女性，以及具有共性的一類(即“其他類”)。[5-7]

二、豐富的形象內(nèi)容

(一)貴族女性

作為貴族女性，有位居高位的統(tǒng)治者，如“天下光宅，海內(nèi)雍熙”的武則天；有得寵的妃、嬪，比如“爭奈嬌波不顧人”的楊玉環(huán)、“開國圣母”徐惠等；有嬌寵的公主，如“艷日濃妝影”的太平公主，等等。這些女性，她們位高、權(quán)重，在絲綢詩中，體現(xiàn)出一種開放、高貴、端莊、嬌寵等形象。如武則天的《從駕幸少林寺》：

金輪轉(zhuǎn)金地，香閣曳香衣。 鐸吟輕吹發(fā)，幡搖薄霧霏。(卷5第44首)

“香衣”、“幡”本是絲綢做的，但在此詩中，體現(xiàn)出權(quán)貴和端莊。

囊里真香誰見竊，鮫綃滴淚染成紅。殷勤遺下輕綃意，好與情郎懷袖中。(卷800第25首)

這首詩中的“鮫綃”本是傳說中鮫人所織的綃，后來借指薄絹、輕紗等絲織品，也延伸來指美好的愛情。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唐代女子的愛絕不是遮遮掩掩，而是大膽開放，敢于展現(xiàn)真性情?！八嬰m似當(dāng)時態(tài)，爭奈嬌波不顧人?！边@樣的詩句體現(xiàn)了李隆基對楊貴妃的寵愛。[7]

(二)平民女性

與宮廷女性相對的是生活平實、艱苦的平民女性。唐王朝，總的來說，社會物質(zhì)豐富，但在這背后，是百姓辛勞的結(jié)晶。在唐朝，農(nóng)村婦女從事的與絲綢相關(guān)的社會工作有耕田、采桑、養(yǎng)蠶和紡織。戴叔倫在《女耕田行》這首詩中描寫到：

……去年災(zāi)疫牛囤空，截絹買刀都市中。頭巾掩面畏人識，以刀代牛誰與同。姊妹相攜心正苦，不見路人唯見土?！?卷273第19首)

在這里，作者如泣如訴地將一貧苦人家兩個女兒“裁絹買刀”的艱辛形象地描寫出來，突出貧苦農(nóng)民生活的艱難。我們再來看看下面這首唐彥謙的《采桑女》：

春風(fēng)吹蠶細如蟻， 桑芽才努青鴉嘴。 侵晨采桑誰家女，手挽長條淚如雨。去歲初眠當(dāng)此時，今歲春寒葉放遲。愁聽門外催里胥， 官家二月收新絲。(卷671第75首)

據(jù)《唐會要》記載，唐憲宗元和十一年(816)六月的一項制命說：“諸縣夏稅折納綾、絹、絁、綢、絲、綿等?！币徔椊z綢，得先采桑養(yǎng)蠶。而對于宮廷女性奢侈的生活而言，有多少人明白養(yǎng)蠶人的心酸呢？蠶桑才剛剛露出青青的嫩芽，春蠶還細如螞蟻，但官家催促繳絲的聲音緊急，去年此時的清晨還在夢中的少女，此刻含著淚水，挽著長袖在采摘桑葉。時世變化無常，采桑女們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與唐彥謙的《采桑女》同時期的詩人司馬札的《蠶女》和劉駕的《桑婦》，在表達的思想深度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養(yǎng)蠶先養(yǎng)桑，蠶老人亦衰。茍無園中葉，安得機上絲。妾家非豪門，官賦日相追。鳴梭夜達曉，猶恐不及時。但憂蠶與桑，敢問結(jié)發(fā)期。東鄰女新嫁，照鏡弄蛾眉。(司馬札 《蠶女》卷596第10首)

墻下桑葉盡，春蠶半未老。城南路迢迢，今日起更早。四鄰無去伴，醉臥青樓曉。妾顏不如誰，所貴守婦道。一春常在樹，自覺身如鳥。歸來見小姑，新妝弄百草。(劉駕《桑婦》卷585第12首 )

在同一個時代，出現(xiàn)同主題詩歌絕不是一個偶然。文學(xué)作為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它所承載的內(nèi)容是社會生活的一個縮影，因而我們可以看出，在中唐時期，采桑女辛苦的原因是因為官稅的沉重壓力。從而也可以反映出當(dāng)時老百姓生存狀況的艱難。當(dāng)然，并不是所有的采桑女的形象都是艱難困苦的。以上兩首詩歌都出現(xiàn)在中唐以后，正是唐王朝走向衰落的時候。而在中唐以前，采桑女大多數(shù)以靚麗的美貌，害羞的性格，忠貞的形象出現(xiàn)的。如李白的《陌上?！分袑懙溃?/p>

美女渭橋東，春還事蠶作。五馬如飛龍，青絲結(jié)金絡(luò)。不知誰家子，調(diào)笑來相謔。妾本秦羅敷，玉顏艷名都。綠條映素手，采桑向城隅。使君且不顧，況復(fù)論秋胡。寒螀愛碧草，鳴鳳棲青梧。托心自有處，但怪傍人愚。徒令白日暮，高駕空踟躕。 (卷165第2首)

在這里，采桑女是一個自重、高傲、美麗、自信的女性形象。這類詩歌，除了描寫平民女性樸素靚麗的外貌，和艱難困苦的形象形成鮮明的對比，同時也是一個時代生活的變化。李白生活在盛唐，時代的不同，文人審美心里也截然不同。在《全唐詩》中出現(xiàn)一類通常以“織+某一絲綢物”為標(biāo)題的詩歌，或是以相關(guān)的絲綢意象為題名，這類詩歌大約有三十首左右。前者如《織婦辭》、《織婦詞》、《織素謠》、《織錦婦》等，后者如杜甫的《白絲行》。如以下這幾首詩：

夫是田中郎，妾是田中女。當(dāng)年嫁得君，為君秉機杼。筋力日已疲，

不息窗下機。如何織紈素，自著藍縷衣。官家榜村路，更索栽桑樹。

——孟郊《織婦辭》(卷373第1首)

織夫何太忙，蠶經(jīng)三臥行欲老。蠶神女圣早成絲，今年絲稅抽征早。

早征非是官人惡。去歲官家事戎索。征人戰(zhàn)苦束刀瘡，主將勛高換羅幕。

繅絲織帛猶努力，變緝撩機苦難織。東家頭白雙女兒，為解挑紋嫁不得。

檐前裊裊游絲上，上有蜘蛛巧來往。羨他蟲豸解緣天，能向虛空織羅網(wǎng)。

——元稹《織婦詞》(卷418第8首)

貧女苦筋力，繰絲夜夜織。萬梭為一素，世重韓娥色。五侯初買笑，

建章方落籍。一曲古涼州，六親長血食。勸爾畫長眉，學(xué)歌飽親戚。

——于濆《織素謠》(卷599第31首)

桃花日日覓新奇，有鏡何曾及畫眉。只恐輕梭難作匹，豈辭纖手遍生胝。

合蟬巧間雙盤帶，聯(lián)雁斜銜小折枝。豪貴大堆酬曲徹，可憐辛苦一絲絲。

——秦韜玉《織錦婦》(卷670第16首)

當(dāng)年誰不羨，分作竇家妻。錦字行行苦，羅帷日日啼。

豈知登隴遠，只恨下機迷。直候陽關(guān)使，殷勤寄海西。

——趙嘏《雜曲歌辭·昔昔鹽·織錦竇家妻》(卷27第8首)

繅絲須長不須白，越羅蜀錦金粟尺。象床玉手亂殷紅， 萬草千花動凝碧。

已悲素質(zhì)隨時染，裂下鳴機色相射。 美人細意熨帖平，裁縫滅盡針線跡。

春天衣著為君舞， 蛺蝶飛來黃鸝語。落絮游絲亦有情，隨風(fēng)照日宜輕舉。

香汗輕塵污顏色，開新合故置何許。君不見才士汲引難， 恐懼棄捐忍羈旅。

——杜甫《白絲行》(卷216第14首)

連枝花樣繡羅襦，本擬新年餉小姑。自覺逢春饒悵望，

誰能每日趁功夫。針頭不解愁眉結(jié)，線縷難穿淚臉珠。

雖憑繡床都不繡，同床繡伴得知無。

——白居易《繡婦嘆》(卷448第81首)

這幾首詩，都出現(xiàn)在安史之亂以后，唐王朝的國力已經(jīng)開始走下坡路，唐帝國的風(fēng)采已經(jīng)大不如前。整個唐王朝的詩風(fēng)由前面的“風(fēng)骨”轉(zhuǎn)向“興象”、“韻致”、和“神詣”[2]，詩人張揚的性格也逐漸變得收斂，廣大國民生活大不如前。文學(xué)作為生活的總結(jié)和升華自然會反映當(dāng)時社會悲涼的氣氛。其實，與此相關(guān)的詩句還有很多，比如李德?！而x鴦篇》:“夜夜學(xué)織連枝錦，織作鴛鴦人共憐?！?卷475第45首)李紳《新樓詩二十首·城上薔薇》中“竇閨織婦慚詩句，南國佳人怨錦衾”(卷481第34首)。這些詩句同樣也寫出了織綢女們生活的貧窮、困苦、被傾壓的景貌。

(三)風(fēng)塵女性

跟貴族女性和平民女性的生活比起來，“絲綢女”中還有明顯的一類女性，那就是風(fēng)塵女性。這類女性通常從事服務(wù)業(yè)，多數(shù)以賣身、賣藝為生，作為身份低下、居無處所、缺乏安全感的形象出現(xiàn)。如白居易《清明日觀妓舞聽客詩》中寫到：

綺羅從許笑，弦管不妨吟。(卷443第53首)

“綺羅”作為絲綢物，在這里意義被升華了，成為一種地位低下的象征。

愿君解羅襦，一醉同匡床。文君正新寡， 結(jié)念在歌倡。昨宵綺帳迎韓壽，今朝羅袖引潘郎。(卷81第22首)

喬知之的這首《倡女行》中“羅襦”、“綺帳”、“羅袖”三種絲綢物將“文君”婚姻生活中的波折和她心理的感受反映出來。這說明唐朝社會婦女生活觀的開放、大膽，同時也反映出女性心中缺乏安全感的境況。在唐朝，盡管社會風(fēng)氣比較開放，但封建社會的禮教綱領(lǐng)還是在精神上給與了婦女一道“緊箍咒”。妓女在傳統(tǒng)文化中，一直處在比普通百姓中良家婦女低很多的位置，她們僅僅是男人發(fā)泄情欲的工具而已。她們處在“日下騁瑯玕，空中無羅綺?！?卷605第20首)的困境中?！度圃姟分小敖z綢詩”關(guān)于風(fēng)塵女性的詩歌有40首。楊郇伯、儲光羲、高適、王勃、王適、喬知之、張祜、崔顥、常理、李商隱、李群玉等詩人都有相關(guān)的詩作描寫風(fēng)塵女性。例如楊郇伯的《送妓人出家》，儲光羲的《夜觀妓》，李群玉的《贈琵琶妓》，李商隱的《飲席代官妓贈兩從事》等等。如王勃的《銅雀妓二首之二》中寫道：

妾本深宮妓，層城閉九重。君王歡愛盡，歌舞為誰容。 錦衾不復(fù)襞，羅衣誰再縫。高臺西北望，流涕向青松。(卷19第85首)

這里的“錦衾”和“羅衣”作為絲綢物體現(xiàn)的是一種貞潔、純真，和蠶絲一樣，本是潔白無瑕，純潔無疵的事物，但這樣美好的東西一旦損毀，就再也不能還原。姑娘已經(jīng)走向這條不歸路，再也回不到正常的平民生活。這類女性她們身份低下，居無定所，孤獨，缺乏安全感。

(四)其他類

在《全唐詩》中，以上三類女性中存在同一的共性，筆者把她們歸為一類。以下與絲綢相關(guān)的女性，可以分為三小類，第一類是作為男性生兒育女或情欲發(fā)泄工具的妾類，第二類是思婦類，第三類就是美人類。

第一，妾類。無論處在皇宮大院還是平民百姓中，她們的身份地位都相當(dāng)?shù)拖?。如詩人李端就比較關(guān)注作為妾類女性的命運。他在《妾薄命三首》詩中描寫一位美麗的女性作為妾從被寵愛的歡心到被拋棄的過程，最后只能“自從君棄妾，憔悴不羞人”(卷286第44首)。還有如張祜《愛妾換馬》，在詩中，我們看到一個美貌如花的婦女，僅以一匹馬的價值被等價交換?？梢婃谔瞥腥诵闹械牡匚皇窍喈?dāng)?shù)拖碌?，她們僅僅相當(dāng)于財產(chǎn)，處于從屬的地位。這類詩歌集中體現(xiàn)了當(dāng)時有一部分男人喜新厭舊的惡習(xí)和女性地位的低下。

第二，思婦類。作為深閨相思、寂寞的思婦形象，在“絲綢詩”中思婦主要有三種：征婦、商人婦、深閨懷春這三種。首先，我們來看征婦形象。詩人徐彥伯的《春閨》中寫道：

寶鴨藏脂粉，金屏綴綺羅。裁衣卷紋素，織錦度鳴梭。年光只恐盡，征戰(zhàn)莫蹉跎(卷76第24首)

在這里，“綺羅”、“紋素”“錦”三種絲綢物中的“絲”，是一種纏綿、惆悵的情思。在冷兵器時代，戰(zhàn)爭的勝負往往靠人力的多少決定。或是為了擴大疆域，或是為了固守疆土，或是為了平定叛亂，成千上萬的家庭因戰(zhàn)爭而撕裂。多少相思在歷史的時間中被人遺忘和忽略。在絲綢詩中，描寫征婦的詩歌有25首。幾乎都是突出女性相思的痛苦，對戰(zhàn)爭的厭惡，以及因戰(zhàn)爭而造成的家庭生活的艱難。如杜甫的《麗人行》、《新婚別》，羅鄴的《征人》等就是同類的詩歌。其次，至于失落的商人婦形象，大家都熟悉的莫過于白居易的《琵琶行》了。內(nèi)容講述的是一位曾經(jīng)美貌的長安歌女，在歡歌笑語中荒廢了青春，后來年紀大了，紅顏退盡，嫁給商人為妻，但商人經(jīng)常顛沛外出，導(dǎo)致女子內(nèi)心寂寞惆悵。最后，作為深閨懷春的思婦形象。這類女性中，不僅包括已婚的女性，還包括未婚的少女，其實這類婦女的懷春更多的體現(xiàn)在后者。崔亙的《春怨》、劉憲的《折楊柳》、孟浩然的《寒夜》、戎昱的《閨情》等都是描寫已婚或未婚女性相思、寂寞情懷的。

第三，美人類。在張籍的《采蓮曲》中我們可以讀到：

秋江岸邊蓮子多，采蓮女兒憑船歌。青房圓實齊戢戢，爭前競折漾微波。試牽綠莖下尋藕，斷處絲多刺傷手。白練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釵妝梳淺。船中未滿度前洲， 借問阿誰家住遠。歸時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還蕩槳。[8](卷21第78首)

這里絲綢的絲和蓮藕的絲交雜一起，一位溫柔、賢惠、纏綿、害羞的美少女形象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我們再來看王翰《春女行》中的詩句：

羅袖嬋娟似無力，行拾落花比容色。(卷156第5首)

以及梁锽《艷女詞》中的詩句：

美人姿態(tài)里，春色上羅衣。 自愛頻開鏡，時羞欲掩扉。(卷202第28首)

也同樣為我們描寫了唐朝女性那種別于楊貴妃豐盈體胖似的擁有婀娜的身姿，衣著華麗的綾羅綢緞，做作溫柔，面孔俊俏的美人形象。這樣的美人在詩人的眼中是無法用詩句寫完的，但詩人們還是為我們留下了遐想的空間。

縱觀唐王朝豐富的女性形象，主要有以下原因：首先，政治、經(jīng)濟、文化高度發(fā)達，為女性形象的豐富提供了良好的物質(zhì)基礎(chǔ)；其次，唐王朝時期，中華民族無論對于國內(nèi)還是國外來說，都以開放的胸襟待之，對外來文化兼收并蓄，促進了民族大融合，形成了唐代文化多元化的格局。加上唐代寬容開放的思想，儒家文化、佛教文化、道教文化、道家文化，以及景教等多元文化共同發(fā)展。 這些因素，使女性無論在社會、政治、教育等地位上，相比中國封建社會的其他朝代，地位都相對較高。唐代女性袒胸裝的流行就可以窺見一斑。社會地位的提高，有利于女性社會角色的豐滿。

三、結(jié)語

隨著歷史的車輪向前邁進，充滿血和淚的歷史為我們換來了前所未有的民主，當(dāng)然，這民主并不是最先進的民主，還有太多需要完善的地方。在我國，女性和男性有平等的接受教育的權(quán)利，這是文明社會的象征，也是女性能和男性平等對話的基石。但社會中還存在著太多的偏見，女性在社會中，還忍受著太多不公平的待遇。我們讀過去的詩歌，在于反思，不讓歷史重演，讓女性真正能夠得到人性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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