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洋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伊甸園神話的另類結(jié)局
劉文洋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拉帕西尼的女兒》是19世紀美國著名浪漫主義作家霍桑最具特點同時也是主題最具疑問的一部短篇小說。作為一名篤信加爾文主義的清教徒,霍桑在《拉帕西尼的女兒》中利用圣經(jīng)原型構(gòu)建了一個塵世的伊甸園,但男女主人公伊甸園中墮落的結(jié)局卻是一幕凄婉的愛情悲劇。對替罪羊原型的分析與闡釋揭開了伊甸園神話這一另類結(jié)局的合理性。
伊甸園神話;原型;位移;替罪羊;救贖
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Hawthorne)是美國19世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新英格蘭地區(qū)及殖民史的出色記錄者。作為美國浪漫主義文學的經(jīng)典作家,霍桑的作品思想深邃,技藝精湛,堪稱美國文學的典范。美國是一個特殊的后殖民國家,最初的美國文學數(shù)量很少,深受歐洲文化,尤其是英國文學傳統(tǒng)的影響。美國民族文學形成于獨立革命時期,政治上的獨立、民主促進了對文化獨立的追逐。獨立戰(zhàn)爭后不久,美國的辭典編纂者,課本編寫作者,被譽為“美國學術(shù)和教育之父”的諾亞·韋伯斯特(Noah Webster)便呼吁“美國必須像在政治上獲得獨立一樣”,在“文學”、“藝術(shù)”及“文化”上“聞名于世”[1]。二戰(zhàn)后,隨著美國政治影響力的不斷擴大,一直被認為是英國文學的一個特殊分支的美國文學不斷在其短暫的文學史中歸納概括自身的特性,希冀在世界文學中占據(jù)一席之地。當時意識形態(tài)建構(gòu)最核心的思想是“炮制”美國文學的獨特性,推動美國文學作為一個整體的民族文學進入世界文學的殿堂,并配合美國作為超級大國的世界地位,推行其帝國主義戰(zhàn)略,向全世界推行其文化和價值觀念[2]。霍桑公開將自己定位為一位羅曼司/傳奇(Romance)作家,有別于傳統(tǒng)意義的歐洲小說家。在霍??磥?,羅曼司/傳奇不同于小說,它不受傳統(tǒng)意義上的限制,也就是不受“事實上的、可能的、日常經(jīng)驗的”約束,羅曼司作者較之小說家有著更大的創(chuàng)作自由和“活動余地”。這一文類的選擇為二戰(zhàn)后的自由主義知識分子提供了一個尋求美國文學獨特性的絕佳選擇,這樣在美國文學獨立的呼聲中,霍桑被視為美國民族文學的代表,美國文學也隨之作為獨立的文學昂然邁入世界文學的殿堂。
霍桑一生主要創(chuàng)作了5部長篇小說(羅曼司)、100多篇短篇小說和隨筆文章。雖然霍桑的短篇和長篇小說在時間上有嚴格的分野,但是兩種體裁在主題上卻一脈相承。相比之下,短篇小說的題材更加豐富,形式更加多樣,中間不乏很多耐人細讀的佳作,其中《拉帕西尼的女兒》(Rappaccini's Daughter)一直被認為是霍桑最好的短篇之一[3],并與《年輕小伙古德曼·布朗》(Young Goodman Brown)一起被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認為是“代表了霍桑在幻想和寓言創(chuàng)作方面取得的最高成就”[4]。作為一名篤信加爾文主義的清教徒,霍桑繼承了清教特有的關(guān)于原罪和隱秘的觀念,并將人性之惡的概念貫穿到他的大多數(shù)作品之中。與霍桑的大部分的作品背景設(shè)置在深受清教影響的新英格蘭不同[5],小說《拉帕西尼的女兒》發(fā)生在文化氛圍濃厚的意大利東北部城市帕多瓦。意大利青年喬瓦尼·古斯康蒂(Giovanni Guasconti)來到帕多瓦大學(University of Padua)求學,他從租住的寓所的窗戶俯瞰鄰家的花園,邂逅了拉帕西尼醫(yī)生的美麗女兒貝阿特麗絲(Beatrice),并對其一見鐘情。拉帕西尼醫(yī)生為了滿足自己對科學的狂熱追求,不惜將親生女兒貝阿特麗絲作為試驗品,從她降生起就用毒藥喂養(yǎng),直到貝阿特麗絲全身都被毒素浸染,成為世上最致命的毒藥。喬瓦尼不顧拉帕西尼醫(yī)生的競爭對手、自己父親的老友巴格利歐尼教授(Professor Baglioni)的警告,迅速與貝阿特麗絲墜入愛河??上У氖牵瑩磹圬惏⑻佧惤z的喬瓦尼在與戀人接觸的過程中也不幸身染劇毒。得知真相之后,喬瓦尼的自私無所遁形,他的謾罵徹底粉碎了貝阿特麗絲生存的希望,最終在心懷叵測的巴格利歐尼教授的慫恿下,喬瓦尼將解藥送給了貝阿特麗絲。貝阿特麗絲喝下解藥后,結(jié)果倒在她父親和喬瓦尼的腳下死去,純真善良的姑娘就這樣在愛人的傷害下香消玉殞了。表面上這是一個令人唏噓哀嘆的愛情故事,但其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意象,晦暗不明的寓意,善惡雙重性的人物性格構(gòu)成了小說“內(nèi)在的雙重性和模糊性”,導致“這個故事的意義太復(fù)雜、太豐富,幾乎難以進行令人滿意的徹底分析?!盵6]霍桑小說的所有特點幾乎都涵蓋在《拉帕西尼的女兒》中,從含混性到象征主義,從寓言故事到哥特式氛圍,對信仰的追求,對道德的評判,以及隨著科學的發(fā)展不斷激化的心靈與智慧的矛盾全部呈現(xiàn)在這部短篇小說中?!独廖髂岬呐畠骸肥腔羯W钣刑攸c的一部小說,同時也是一部可以從多角度加以解讀,最具疑問的小說?!妒ソ?jīng)》是清教教義與思想的基礎(chǔ)和根據(jù),生于清教文化背景之下的霍桑在其小說創(chuàng)作中,受到《圣經(jīng)》的巨大影響,從而有意識地將大量《圣經(jīng)》原型移植到其作品中來[7]。《拉帕西尼的女兒》中,霍桑再一次游刃有余地將《圣經(jīng)》中亞當夏娃墮落的神話位移置換到小說中,新亞當夏娃又一次驗證了禁止與引誘之間的依存轉(zhuǎn)化關(guān)系,不過塵世伊甸園中亞當夏娃的墮落卻有了一個與《圣經(jīng)》描述大相徑庭的結(jié)局。
清教徒雖然主張清除天主教的殘余,但它在本質(zhì)上與基督教是一脈相承的。清教徒信奉加爾文主義,認為《圣經(jīng)》是唯一最高權(quán)威,嚴格地以《圣經(jīng)》的教導構(gòu)建自己的神學體系。置身于清教文化背景之中的霍桑深受《圣經(jīng)》的熏陶,《圣經(jīng)》也為霍桑的作品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和無盡的靈感,尤其是對于人類始祖亞當夏娃墮落的圣經(jīng)原型的置換變形的描述,在霍桑多部作品中都占據(jù)一席之地。原型,就是“典型的即反復(fù)出現(xiàn)的意象”,最基本的文學原型就是神話,神話是一種形式結(jié)構(gòu)的模型,各種文學類型無不是神話的延續(xù)和演變。弗萊(Frye)強調(diào)對各類文學作品的分析研究,都應(yīng)著眼于其中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因素,它們體現(xiàn)了人類集體的文學想象,它們又往往表現(xiàn)為一些相當有限而且不斷重復(fù)的模式或程式。為此,就不能把每部作品孤立起來看,而要把它置于整個文學體系中,從宏觀上把文學視為一體,從更廣的角度去考察文學作品的構(gòu)成,突破某一兩種文學作品的界限,達到對文學總體輪廓的清晰把握[8]。在古希臘語里,“神話”表示任何真實的或虛構(gòu)的故事或情節(jié)。然而在其主要的現(xiàn)代意義上,一篇神話是神話學里的一則故事。神話學是曾經(jīng)被特定的文化群落認為是真實的,并流傳下來的故事體系,它(從神明及其他超自然人物的意向和行為的角度)解釋了世界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和事物為什么以這樣的方式存在,以此為社會習俗慣例提供依據(jù),并建立人們生活所應(yīng)遵循的規(guī)則。神話批評家的職責旨在挖掘那些使某些文學作品充滿活力并以近乎神奇的力量誘使人類對此做出戲劇性反應(yīng)的神秘因素。
根據(jù)榮格(Jung)和弗萊的觀點,文學是神話的延續(xù),是神話“位移”的結(jié)果。在《拉帕西尼的女兒》中,雖然人類由于始祖的墮落已經(jīng)被逐出了伊甸園,但霍桑巧妙地將亞當夏娃的神話位移到小說中,賦予其新的內(nèi)涵?!杜f約·創(chuàng)世紀》第二章中描述了象征著人類幸福生活的伊甸園:神在東方的伊甸設(shè)了一個樂園給人安居;使地長出各類樹木,美麗悅目,果實可口。在園的當中,神還栽種了生命樹和分別善惡樹。有一條河從伊甸流出,灌溉樂園,再從園中分為四道支流:第一條是比遜河(Pison),環(huán)繞著出產(chǎn)上等精金、珍珠和紅瑪瑙的哈腓拉境地。第二條河是基遜河(Gihon),環(huán)繞古實地。第三條是在亞述東邊的希底結(jié)河(Hiddekel)。第四條是伯拉河(Euphrates)。作為上帝的恩賜,天不下雨而五谷豐登[9]。在《拉帕西尼的女兒》中當小說的主人公喬瓦尼孤身一人來到帕多瓦大學求學時,他在一幢古老大廈的高層租下了一個幽暗的房間,這個屬于一個古老家族的宅邸的主人曾被但丁描畫成地獄中備受永恒折磨的可憐人。居住在罪人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陰森的房間不禁讓人聯(lián)想起地獄無垠的黑暗。年輕人無意中將頭伸出窗外,突然感受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愉悅的陽光中,年輕人發(fā)現(xiàn)在這貧瘠的城市中心,自己俯瞰到的卻是一座景色怡人,枝繁葉茂的花園。園子中心有一座大理石噴泉的廢墟,雖然噴泉在世事變遷中不斷改變著自己的形體,可是泉水卻依舊歡快地噴涌著,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在泉水流入的池子周圍,遍生著各種植物,有些植物的花朵異常嬌美,有一株灌木尤為奪目。它就種在池子中央的一個大理石花盆中,開滿紫色的花朵,每一朵都閃現(xiàn)著寶石般的豐潤光澤;整棵樹展現(xiàn)著如此耀眼的光華,好像即使沒有陽光,單憑這棵樹也足以照亮整個花園?;羯9P下的泉水象征著伊甸園中流動不息的那條河流,是人類信仰的寫照;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存在于人類不同軀殼下的堅定信仰是通往天國至善境界的唯一途徑。而這株灌木象征的正是伊甸園中的分別善惡樹,又稱智慧樹。亞當和夏娃吃了智慧果之后,開了天目,心明眼亮,有了羞恥感,從此人類也開啟了智慧的光輝。這種光輝宛如這株灌木身上所散發(fā)出的流光溢彩,即使在愚昧與盲從的黑暗時代,人類只要擁有了理性,本身就會發(fā)出煜煜的光輝。但是人類在理性的覺醒的過程之中,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洞穿世事的背后是智慧的痛苦。上帝也曾告誡亞當和夏娃不要吃智慧樹的果子,否則吃了就一定死。小說中這株灌木為拉帕西尼醫(yī)生的科學的孩子,喬瓦尼曾親眼目睹從這株灌木上折斷的花莖里滴出的汁液毒死了一只小爬蟲。濃郁的花香蘊含著死亡的氣息,絢麗多彩的外表下卻隱含著令人惴惴不安的恐懼,碰觸或者吸入它的香氣的下場是命喪黃泉。即使死亡令人不寒而栗,喬瓦尼還是情不自禁地渴望走入伊甸園,走近這株灌木,接近拉帕西尼美艷的女兒貝阿特麗絲,并且這種摻雜著恐懼的渴望比起純粹的誘惑更令喬瓦尼瘋狂。拉帕西尼醫(yī)生的花園是承載主題意蘊的一個重要象征,霍桑將小說的背景置于基督教的隱喻體系中,《圣經(jīng)》中的伊甸園被位移到塵世中的花園,在智慧樹(紫色的灌木)下兩個年輕人再一次上演了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的墮落。
《圣經(jīng)》中,當上帝發(fā)現(xiàn)了人類的僭越已無法挽回時,便將亞當和夏娃逐出了伊甸園。上帝說:“那人已經(jīng)與我們相似,能知道善惡,現(xiàn)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樹的果子吃,就永遠活著?!盵9]4上帝因為亞當和夏娃是自己的造物,懲罰了他們,同時也憐憫他們。他用獸皮做了衣服給他們穿,接著打發(fā)他們出伊甸園,賜土地給他們耕種。雖然人類始祖被逐出了安逸的伊甸園,為了自身的生存,不得不學習勞動,自食其力,但他們繁衍子女,相親相愛,倒也樂在其中。和伊甸園神話的結(jié)局不同,小說《拉帕西尼的女兒》中男女主人公卻沒有從此在塵世中過著貧瘠卻幸福的日子。女主人公貝阿特麗絲作為人與人之間險惡關(guān)系的犧牲品,倒在父親和愛人面前。身染劇毒的喬瓦尼終將在孤獨與悔恨中永久地背負著心靈的十字架,郁郁了卻余生。塵世花園中男女主人公與亞當夏娃迥然不同的結(jié)局隱含著圣經(jīng)中另一原型意象——替罪羊原型。
替罪羊是古猶太教每年一度舉行贖罪祭時所用之羊,共有兩只。一只殺死獻神,將羊血灑在存放上帝約法的圣柜贖罪板上。另一只由大祭司按住頭,訴說自己和民眾所犯之罪,表示全民的罪過已由該羊承擔,然后將它逐入荒野之中,象征著眾人之罪隨之而去。《圣經(jīng)·舊約·利未記》第16章中提到亞倫(Aaron)把兩只公山羊安置在會幕門口、耶和華面前,用捏鬮的方式?jīng)Q定哪一只歸神,哪一只是代罪羊。捏鬮抽出來給神的羊,亞倫要把它宰了作贖罪祭;另一只要活著安置在耶和華面前,然后被帶到曠野放生,用來贖罪[9]141。兩只羊作用有別,卻合成一個完整的贖罪象征。一只(獻祭之羊)被作為犧牲,以其生命為民贖罪;另一只(替罪之羊)作為帶走罪惡的載體替身。人類學家提供的材料表明,替罪羊的兩種用途均來自遠古社會中的驅(qū)邪風俗。驅(qū)除邪魔的方式不外乎兩類,一是宰殺動物或人作為獻祭;二是定期用船、人、畜送走邪魔。英國著名的民族學家、人類學家弗雷澤爵士(Sir James George Frazer)在他的經(jīng)典著作《金枝》一書中考查了古時盛行于世界各地的祭祀儀式,其中包括許多處死替罪羊的儀式。書中詳盡地探討了替罪羊原型的種種表現(xiàn)及在不同民族的神話和民間故事中的變體。原始的人們還不了解自然界的發(fā)展變化規(guī)律,他們相信可以通過自身的象征性行為——祭祀儀式,達到干預(yù)、控制自然環(huán)境的目的[10]。在這種相信可以利用外在力量為自己造福的原始信念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了一系列祭祀習俗及巫術(shù)活動。巫術(shù)揭示了一種原始理性,交感巫術(shù)主要由順勢巫術(shù)和接觸巫術(shù)兩類構(gòu)成。前者認為相似的事物可以產(chǎn)生同樣的效果;后者認為物體一經(jīng)互相接觸,在中斷實體接觸后還會繼續(xù)遠距離的互相作用[11]。原始人民根據(jù)兩類交感巫術(shù)的錯誤原則天真地認為人類的罪愆可以通過儀式轉(zhuǎn)移到替罪羊身上,通過宰殺(替罪羊)向上帝贖罪,通過放生帶走人間尚存的罪孽。弗雷澤在《金枝》中考查了歐洲的原始部落處死“金枝國王”的儀式,將“金枝國王”同《圣經(jīng)》中的“替罪羊”原型對應(yīng)起來[12],就連被送上十字架替人類贖罪的耶穌基督也成了罪羊的古俗的產(chǎn)物。
小說《拉帕西尼的女兒》中女主人公貝阿特麗斯貌美如花,秉性純良,淡雅脫俗,可以說是人世間真善美的象征。小說伊始作者便提及喬瓦尼對意大利的偉大詩篇頗有研究,喬瓦尼看見一個古老的家族的族徽,他就立刻將這個家族的一位祖先與意大利文學巨匠但丁《神曲》地獄中遭受折磨的可憐人聯(lián)系到了一起。女主人公的名字恰與但丁的《神曲》中帶領(lǐng)“我”游歷天國,最后得見天主的貝阿特麗絲同名,這種巧合應(yīng)是霍桑有意為之?;羯9P下的貝阿特麗絲同樣有著天使般純潔的心靈,但不幸的是自人類始祖犯下原罪之后,人類自出生就被打上了罪惡的烙??;拉帕西尼的女兒生下來就用毒素喂養(yǎng),純潔慈愛的外表、內(nèi)心的至善也改變不了流淌在她體內(nèi)的從出生就注定有毒的血液。這正是清教的原罪思想,世人皆有罪,人世是一個痛苦和眼淚的峽谷,是每個走向天堂的獲罪者的必經(jīng)之路[13]。實際上,在霍桑的道德體系里,原罪已經(jīng)被擴展為一個人類存在狀況的隱喻,所謂“原罪僅僅意味著生而為人”[14]?;浇陶J為:整個人類都具有的與生俱來的“原罪”是無法自救的。人既然犯了“罪”,就需要付出“贖價”來補償,而人又無力為自己補償,所以上帝便差遣其獨生子耶穌基督為人類代受死亡,流出他的血以贖信教者的罪。無論邪惡的迷霧如何籠罩著貝阿特麗絲,她天使般的特性注定了她為人類之罪救贖(獻祭之羊)的結(jié)局,即使她必須在天堂的泉水里洗濯自己的傷口,在永恒之光里忘卻自己的傷痛[15]。無罪的耶穌用他的血洗去人類的罪惡,純潔的貝阿特麗絲用生命擔當人類之罪,以死亡換取人類最后的救贖。但悲劇并沒有隨著貝阿特麗絲的死亡而結(jié)束,貝阿特麗絲可以獻祭于上帝,由血肉之體改變?yōu)椴恍嗟撵`體,在天堂中得到安寧。而反觀身染劇毒的喬瓦尼,即使心有不甘,他也只能無奈地承擔轉(zhuǎn)嫁到他身上的人類之惡;他也只能將自己放逐在與世隔絕、雜草叢生、彌漫著毒素的塵世花園。從此之后,毒藥就是喬瓦尼的生命,作為罪惡的載體(替罪之羊),他唯有在無盡的孤獨中用余生為人類之罪進行救贖。
霍桑在其作品中一直致力于建構(gòu)一個聯(lián)結(jié)“現(xiàn)實與幻境”、“真實與想象”的晦暗不明的“中間地帶”,展現(xiàn)一種令讀者困惑的善惡混合體,這與霍桑對于清教教義的矛盾態(tài)度是分不開的。雖然霍桑對于清教思想也有質(zhì)疑的地方,但是在清教的背景下長大的霍桑,不可避免潛移默化地深受清教教義和倫理影響,認同《圣經(jīng)》的最高權(quán)威性?!独廖髂岬呐畠骸分校焓拱慵儩嵉呢惏⑻佧惤z的生性之毒即反映了霍桑清教的原罪思想;在霍桑利用圣經(jīng)原型構(gòu)建的位移了的塵世的伊甸園中,貝阿特麗絲與喬瓦尼的愛情是人類自始祖以來內(nèi)在墮落的體現(xiàn);雖然霍桑為塵世的亞當和夏娃安排了一個與圣經(jīng)伊甸園神話截然不同的結(jié)局,但是結(jié)局中貝阿特麗絲的夙殞和中重劇毒的喬瓦尼孤獨老去的必然下場卻隱含了圣經(jīng)中的另一重要的替罪羊的原型,也折射出了霍桑的清教主義的救贖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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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iferent Ending of Eden Myth
LIU Wen-y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Dalian 116029,China)
Rappaccini's Daughter is not only the most problematic of all of Hawthorne's tales,but also the most characteristic one.As a pious Puritan preoccupied with the Calvinist doctrine,Hawthorne—the famous Romantic writer in the 19th century,constructs an earthly Eden with the biblical archetypes in the novel. And the analysis of scapegoat archetypes justifes the arrangement of the diferent ending of the Eden myth, in which the fall of the hero and heroine results in a sad love tragedy.
Eden myth;Archetype;Displacement;Scapegoat;Redemption
I106
:A
:1008-2395(2013)02-0014-05
2013-02-06
劉文洋(1980-),女,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文學碩士,主要從事英語語言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