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得到《中國雜文》(百部)已出版的三十部雜文集,其中包括自己一集。翻讀三十人的雜文集,甚感編者“為天地留雜文”的史識、史德、史膽,甚慰師友同道“永不放棄”,也甚嘆吾土雜文悲歡。
大約2006年5月,我應(yīng)邀給紐約大學十幾個美國研究生講中國雜文,以《早叫的公雞》為題,講產(chǎn)生雜文的“體制內(nèi)壓力”與“體制外思維”;講我寫雜文,既有家庭基因,更有“體制內(nèi)的壓迫”與“體制外思維”的里應(yīng)外合。
父親是常讀《東周列國志》的縣委秘書,母親是愛挑剔、愛諷刺的財務(wù)干部,我小學就夢想當作家,五年級曾嘗試寫偵探小說。從1970年開始投稿,到1980年,整整十年,寄出的小說稿數(shù)尺高,只收到幾張編輯的親筆退稿信。其時參加了縣里的“未來文學社”,九個人都自詡“一流”文青,號稱“八個半作家”,其實只有一人在省刊發(fā)過小說,余者皆為屢寫屢敗的小說票友。一日忽想,如此久困于小說,何如迂回攀登,先發(fā)幾個新聞鉛字,安慰家人?于是寫了篇三百字讀者來信《農(nóng)民急需插秧機配件》,幾天后見于省報,許多人恭賀。遂乘風破浪向前進。不料一篇關(guān)于縣里農(nóng)村供銷短缺的“來信”上了省報頭版頭條,縣委書記拍桌大叫“好大的字”!我所在的農(nóng)機局立即把我下放到農(nóng)村“駐隊”。我亦大怒,猛寫言論批駁,于是乎,由讀者來信到小言論、小雜談,1981年終于在省報文藝副刊發(fā)表了雜文。此時我雖有小小說和文學評論發(fā)表,快感焦點卻在雜文。
正當縣委書記要盯死我時,我的雜文《千里馬找伯樂也好》在1984年獲第六屆全國好新聞三等獎,由此進入了新聞單位,突破時期到來。1985年10月,《人民日報》大地副刊發(fā)表了我的雜文《早叫的公雞》。兩個月后,《早叫的公雞》與周揚談異化等文章一起被列為“近年一百篇問題文章”全國通報。好在時為胡耀邦主政,最后不了了之。
三年后,因一篇雜文理論文章獲獎,我又被調(diào)入省廣播電臺總編室主持評論。同年,雜文《“八個月沒有文件呵!”》獲《人民日報》“風華杯”獎。福兮禍所依,1992年,因在《南方周末》發(fā)表贊揚省委書記在人大代表選舉中落選的雜文《為道臺大人落選鼓掌》,不得不辭職南下廣東。
“落草”雜文山三十三年了!我第一階段是“焦大偶然發(fā)怒”,在“紅線”內(nèi)上諫,系“圈養(yǎng)雜文”;第二階段是只求抒憤懣的“魯迅風”時期,屬“放養(yǎng)雜文”;第三階段是“避禍江湖,求生網(wǎng)上”,算是“野生雜文”。
2008年2月,《雜文選刊》編輯采訪,我提出了一格言:“將每一個朋友得罪(批評)一次”,如對好友國標、洪波也常有批評。依據(jù)在于,既然每人都必有缺點,為何不能都“童言無忌”?魯迅就是得罪朋友的大師。很多人的病根往往在文化界,文化朋友互當諍友,可“防患于未然”?!盎实鄣男乱隆迸c“朋友的新衣”,兩個“新衣病”皆需要“陽光小孩”。
2013年6月5日于深圳早叫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