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石頭漫無目標地走在大上海的街頭,此時已近12點鐘。要知道這是晚上12點鐘,要是在家鄉(xiāng),在自己的村里,早睡得如死豬一般,除了偶然的狗吠,全村響動兒全無,除了偶爾的流星劃過夜空,有那么一亮一閃,全村沒一點星火。
習慣早睡的郝石頭今夜說啥也睡不著,更確切地說,他還不知今夜睡哪兒呢。來上海已第三天了,可工作還未著落。那帶出來的幾張縐皺巴巴的百元鈔票,原以為是一筆多的了不得的本錢,可在上海,這錢簡直都當茅廁紙用了,太不經(jīng)花了,就這么三花兩花就用得差不多了。
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明后天開始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本來,這一天跑下來,也夠腰酸背痛的了,說什么晚上也得美美睡上一覺才行,可住宿費比鄉(xiāng)下送禮金還貴,簡直就是明搶嘛,郝石頭不舍得那錢,自己身子骨哪有那么金貴。找找看吧,隨便哪地方湊乎一宿算了。
本來郝石頭想在一高門大戶的門洞子那兒歇一歇乏,哪想到剛躺下,才進入夢鄉(xiāng),就被一個穿制服,拿警棍的喊醒了,那人兇神惡煞地不讓睡。不讓睡就不睡,也用不著像抓賊抓強盜那兒兇吧,我郝石頭又不是壞人,只是少幾個錢,哼,你有錢你就了不起!
郝石頭只好沒有方向地朝前走呀走呀。郝石頭真鬧不懂,這上海人白天下不下地,上不上班?怎么半夜時分了,那些賓館、酒店還人進進出出,那些茶吧、咖啡吧,什么吧的還燈光閃爍。
郝石頭走過一家大酒店時,透過玻璃,見里面的男男女女,正喝著吃著,笑著唱著,快活得像神仙,也不知他們的錢是哪兒來的。郝石頭開始感到肚子咕咕地在叫了,他真想大搖大擺跑進去,沖著那些九仙女似的服務員喊一聲:“來四個饃饃,兩卷烙餅,一碗糊涂湯,一碗紅燒肉,吃它個喉嚨打嗝,嘴角流油,可只有現(xiàn)實,這只是郝石頭此時最大的愿望而已。郝石頭口袋里那幾張碎票子,快被他捂熱揉爛了。
郝石頭咽了咽口水,又百無聊賴地往前走著。走到一片草地,他實在走不動了,就在草地上坐了下來。郝石頭發(fā)現(xiàn)那草長得真好,油綠油綠的,又矮又壯,比村里那麥子壯實多了。
此時的郝石頭多想在這軟軟的草坪上睡一覺啊,可他不習慣那刺眼的燈光,在家里睡覺從不點燈的,從小的習慣,難改。郝石頭注意了一下,好家伙,這一片草地上,一盞一盞燈好多呢,照得整個草坪像白天一樣。郝石頭想想真是生氣,自己家里,自己村里,不要說電燈照草了,就是晚上多開一會燈,父親就會罵他敗家子??蛇@城里,一盞又一盞的燈,不照人不照路,卻照這沒用的草地,這不是錢多了沒花處是啥,這些城里人讓錢燒得腦子都怪了。郝石頭越想越來氣,越想越不平衡,他飛起一腳把一盞燈踢壞了。這一踢,郝石頭覺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氣,好痛快啊。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草坪上的地燈,燈箱廣告上的玻璃一連踢碎了十幾處,正在他興頭上,來了幾位巡警,一下用手銬銬住了他。此時的郝石頭如夢初醒,當他見手上多了一副冰冰涼的手銬,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郝石頭被帶到了一處有警察的地方,有警察問他叫什么?他老老實實說叫:郝石頭。審訊的警察冷笑一聲說:還好石頭呢,分明是塊壞石頭!
警察又問郝石頭為什么搞破壞?
郝石頭一臉冤枉地說:“我沒搞破壞,我干嗎要搞破壞。我是看那燈照草,太浪費,看不過,我是……”
郝石頭的話讓警察哭笑不得。
郝石頭被關了幾天后,被遣送回原籍。
回到家的郝石頭算是開過了眼界的人物,他告訴村民,上海人用燈晚上照草……
村里人都不信。說郝石頭吹牛不打草稿。甚至有人說:郝石頭出去了一回,別的沒學會,學會了吹大牛。
郝石頭用蔑視的眼光瞥了一下村民,吐出一句讓大家吃驚的話:“你們這群土鱉子!”
作者簡介:凌鼎年,中國作協(xié)會員、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秘書長、中國小小說名家沙龍副會長、美國紐約商務出版社特聘副總編、香港《華人月刊》《澳門文藝》特聘副總編、美國“汪曾祺世界華文小小說獎”終評委、香港“世界中學生華文微型小說大賽”總顧問、終審評委、蒲松齡文學獎(微型小說)評委會副主任、全國高校文學作品征文小說終評委,在《人民文學》《香港文學》等海內(nèi)外報刊發(fā)表過3000多篇作品,800多萬字,出版過32本集子,主編過100多本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