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痹谖覀兊膽T常印象中,黃河總是與洶涌澎湃相連的。然而,黃河會不會像一位青年,在某個時刻某個地方,變得殷勤而柔軟起來呢?若爾蓋縣唐克鄉(xiāng)內(nèi)的“九曲黃河第一彎”就是如此之地。
當連天碧草被河流和游人切斷,黃河第一彎就突然出現(xiàn)在了眼前。我看見黃河宛轉(zhuǎn)地流淌在綠地之間,河水清透,河床曲折變換,高海拔的烈風不時吹皺它,泛起陣陣漣漪。河畔幽幽的木樓小閣,天邊涌來的明媚陽光,水中自在的禿頂野鶴,還有那岸邊的英俊烈馬……忘了身處海拔3500米的高原,忘了這是咆哮的黃河。迷惑、驚詫。我要走到高處,看看這條江河還是不是黃河的模樣。附近的小山丘是觀景騎馬的絕佳之地,一行人喘著粗氣,在高原繼續(xù)攀登。僅僅百米高的小山丘,就讓同行友人氣喘吁吁,如同在征服馬拉松的路程。大家終于用長跑的技巧與耐力爬上了山頂,喘氣的喘氣,吸氧的吸氧。定睛一看,我為眼前景觀所折服。藍天白云之下,綠洲嫩黃之旁,黃河呈S形飄然而來,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節(jié)奏怡人。高原的風、高原的地使它繾綣婀娜。天穹化身成了觀世音旁邊的仙子,裊娜生姿的黃河是她輕披在肩的玉帶,而在此,她將玉帶獻予世人。“1、2、3、4、……9!黃河有9次轉(zhuǎn)彎!爸爸,我數(shù)清楚了!”身旁的孩童自豪地呼喊著,他的聲音在高原的稀薄空氣中回蕩。這里的花兒懂得,禿鷹懂得,黃河心存流連了,它從第一級階梯而來,淌過四川,在此處扭捏前行,希望多與川西大地接觸。但是,在黃河旁邊,還有一條白河。在第一個彎處,黃河還是以博大的胸懷吸收了白河,隨后二者經(jīng)過不舍的彎道,離開四川澤國,奔向甘南。
我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著黃河轉(zhuǎn)彎的次數(shù),數(shù)到9的時候,不免感到流連與失落。黃河離開四川了。它沒有折柳,因為高原沒有柳,沒有留下青絲為念,因為高原的風會將青絲吹散。它就那樣決絕而又不舍地離開了。它是一位滿心壯志的年輕人,些許時候,曾流連溫軟的四川,但它更加明白在肩的使命。它向西去了,流入了甘肅、陜西、河南……它告別了蜀中的優(yōu)渥之鄉(xiāng),滋潤了北方的生靈,孕育了綿亙千年的燦爛文明。黃河西去,傷了自己,卻造就了古老的東方城邦,滋養(yǎng)了黃河文明,釀就了《詩經(jīng)》,喚醒了諸子百家的靈感……天府之國的民眾記得都江堰的神偉,也切莫忘了黃河之水的深情。保護黃河,不只是讓它光彩奪目,更是對它的理解、寬慰和褒獎。
聽當?shù)厝苏f,傍晚時分的黃河第一彎是最美的,到時候,夕陽為它灑下金黃,那是一種溫婉而不失風度的色彩。其實,正午的圖景已經(jīng)讓同行的友人陶醉,讓我等終日深居空調(diào)溫室、水泥森林的生命贊嘆。自然之力,雄奇瑰麗,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給我們驚喜,譬如此刻,在剽悍的高原來一筆細膩的溫情。
我等游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什么都不會留下。對于黃河第一彎,我連過客都談不上;而于我,黃河那殷勤的一瞥已深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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