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琳推薦:我多希望在我的青春歲月里,也有那樣的一個人,他是朋友,是玩伴,也是長久的相處中讓我知道什么是“喜歡”的一個少年。
[1]
就在這個暑假只差一個月就要結束的時候,我平淡無奇的生活總算有了一絲起色。隔壁袁阿姨家喜歡玩失蹤的狗狗大黃,給我叼回了一封信。
袁阿姨一見著大黃,就像心疼親生兒子般抱著它哼哼個不停,口中聲聲念著,大黃呀,這個月你可是第三次離家出走了,急死我了呀,有什么心事,你就說呀!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大黃的眼神很委屈,顯然依舊沒有習慣女主人的熱情擁抱,而且據我推算,它這次回家的時間短了些,才三天就跑回家了,顯然不是自愿。
我揚起嘴角笑笑,那么,這封殘留了大黃口水的信,說不定是個關鍵。
可是當我洋洋得意地打開這封粘糊糊的信,試圖發(fā)現什么天大的秘密時,熟悉無比的字跡卻映入眼簾。
袁小胖!竟然是袁小胖!死胖子竟然給我寫信了!
我偷偷瞄了一眼依然情緒高漲的阿姨和依舊委屈的大黃,裝作若無其事地把信件藏在了口袋里,一溜煙轉了個彎,跑回了房間。
袁小胖的字跡依然飛揚,他說,許巫巫,我回來了,明天九點肯德基不見不散。還有,記得先不要告訴我媽媽!
我仿佛看見他一本正經地腆著小肚腩,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模樣認真得很。于是我情不自禁地唔了一聲,然后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天吶,這死胖子竟然一聲不吭地提前回來了!還不告訴他媽媽!真是死性不改!
不知什么時候,大黃終于擺脫了它家女主人的熱情懷抱,鉆到我家來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看了看這封信,又摸了摸它的頭,獎勵了他一根火腿腸,“好大黃,我們一起保守這個小秘密!”
大黃乖巧地汪汪了兩聲,我則皺起了眉頭,明天要見袁小胖這件事情,怎么就讓我這么忐忑呢!
[2]
說起來我許巫巫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沒道理見一個老朋友就會心情忐忑,可是那個老朋友偏偏是袁小胖,他比我還厚臉皮,我不免有些擔心。
就像是一年前的那個夏天,陽光暖暖的,百無聊賴的我打了個呵欠,然后戳了戳袁小胖軟軟的大肚子,緊接著用夸張的大笑打破了午休的平靜,“啊呀呀,袁小胖懷孕啦,讓我聽聽幾個月……啊呀呀,袁小胖懷孕六個月啦!”
其實袁小胖的人緣很好,全班除了我沒有人愿意嘲笑袁小胖的大肚子,袁小胖一聽我又捉弄他就不樂意了,目光直指我手中捏緊的紙飛機,趁我不注意一把搶過去,舉著紙飛機一邊繞著教室小跑,一邊大喊:“救命啊,許巫巫謀殺親夫啦!”
我一下子就急了,還我的紙飛機!還有什么叫謀殺親夫啊,這下該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一個箭步站起身堵在袁小胖面前:“死小胖,你瞎說什么啊,誰謀殺親夫了!”
袁小胖發(fā)揮了修煉多年的厚臉皮功夫,“當然是你啊,整天戳我肚子,我都快肚穿孔了!這不是謀殺親夫是什么?”
袁小胖的嬉皮笑臉讓我根本無法招架,我只能叉著腰,試圖在氣勢上贏過他,“誰是親夫,死小胖,你真不要臉!”
我本來以為袁小胖要繼續(xù)和我大斗個三百回合,沒想到他一反常態(tài)轉攻為守來了個苦肉計,圓溜溜的眼睛還盈著晶瑩的淚水,眨巴眨巴地看著我,想要說什么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那一天之后的所有課我都上得郁郁寡歡,總感覺袁小胖哪里不對勁,該吵的架沒有吵完,該鬧的脾氣也沒鬧完,總有什么遺憾似的。
沒想到這個遺憾就真的成了很久很久的遺憾,第二天袁小胖就沒有來上課,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輕描淡寫地說:“袁子恒同學轉學了?!?/p>
我一下子懵了,轉學?怎么可能?若是袁小胖要轉學第一個知道的不應該是我嗎,畢竟我是他同學兼鄰居啊!
后來我聽見班主任淡淡說了句,“各位同學千萬要注意身體健康,平時多鍛煉,別像袁子恒同學那樣……”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袁小胖,他生病了?
同桌戳了戳我的手臂,提醒我別發(fā)呆了,老師都開始上課了。
我回過神來,低頭看見滿滿一抽屜的紙飛機,莫名其妙地就傷感了起來。
那些紙飛機,都是袁小胖閑來無聊教我折的,可是他不知道,我那么寶貝我的紙飛機,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攤開這些紙飛機,每一張都是我對他的“喜歡”。
[3]
其實后來我也找過隔壁的袁阿姨,也就是袁小胖的媽媽,可是問不出什么結果,他媽媽只是說,那混小子去外地讀書了,跟他爸爸混去了,哪記得我呀。
可我知道,她心里其實不是這樣想的,要不怎么會對大黃越加好,就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呢?雖然大黃這只不知趣的狗永遠也懂不了主人的心思,像所有青春期叛逆乖張的孩子一樣喜歡離家出走不讓人省心??刹还苁菍υ∨诌€是大黃,她心里都是滿滿的愛啊。
還好這一次大黃倒是聽話了很多,一天下來都繞著袁阿姨轉個不停,逗得她直樂呵,我則細心打扮了一番,前往目的地同袁小胖見面。
站在肯德基門外張望了好久,一直到約定的時間過去了十分鐘,我都沒有看到袁小胖那傻乎乎的臉,這死小子,騙我呢?
正當我憤怒地一回頭,一張大臉忽然湊了過來,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嚇得我一跺腳,差點拔腿就跑。
面前的人果斷拉住了我的手:“許巫巫,你跑什么呢?遇見鬼了???”
這聲音……這聲音,明明是袁小胖的啊!
可是……可是……
我盡量平復了心情,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是袁小胖?你……這一年該不會是到韓國整容去了吧?”
一年前的袁小胖肚子圓滾滾,臉蛋也肉嘟嘟,可是一年后的袁小胖怎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呢?長高了不說,現在的身材,哪和胖子有半毛錢關系?。?/p>
袁小胖咧著嘴笑得沒心沒肺,“整什么容啊,咱這是天生麗質。沒聽說胖子都是潛力股,減肥之后見真章嗎?”
我木訥地點點頭,這話不假,估計現在的袁小胖走在路上,都有女孩問他要電話號碼了吧。
袁小胖很大方地請我吃了一頓肯德基,我豪邁而又憂郁地啃著雞腿的時候,袁小胖總算忍不住了,“許巫巫,你變得這么能吃,你說,這一年我的肉是不是都長你那兒去了?以后,胖乎乎的我可再也不用保護瘦不拉幾的你了……”
我知道他是開玩笑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生起氣來,這股莫名的氣從我剛見到他起郁積到現在才爆發(fā),我扔掉手中的雞腿,“關你什么事!我就愛吃我就愛長胖怎么了?我什么時候要你保護了,我才不會要你保護!你可真不要臉!”
說完我就氣哼哼地走了,我知道我的脾氣發(fā)得有點莫名其妙,袁小胖還在發(fā)懵,可是那個笨蛋,他根本不知道呀,不知道他瘦了高了帥了,就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袁小胖了,不知道就算他一直胖乎乎的,我也喜歡戳他軟軟可愛的小肚子。
我忽然害怕起來,袁小胖……他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小胖了呀。
[4]
我不知道袁小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到現在也不肯回家見見他的媽媽,反倒是一個人住外面臟兮兮的賓館。
大黃最終還是耐不住寂寞,又跑出去玩了,袁阿姨一個人在家無聊,拉著我去寺廟拜菩薩。她有拜菩薩的習慣,每個月至少去寺廟一趟,沒有別的人陪著她,逢著我放假就只能找我。
其實一年前,袁阿姨并沒有這樣的習慣,我想大概是一個人獨居久了,便想要尋找一種寄托吧。
這一次我真的有點同情起她來,一個人守著一只狗,一直在這兒等著什么,卻什么也等不到,就連這只狗,也總讓她憂心。
于是后來跪在軟榻上的時候,也禁不住祈求隔壁這個可愛的阿姨能幸福一點,祈求她所祈求的東西能成真,卻不料剛一起身,一只紙飛機就向我腦門徑直飛過來,我輕呼一聲,怒目看去。
竟然是那不知趣的袁小胖!
袁小胖悄悄把我拉到一邊,嬉皮笑臉地輕聲問我:“許巫巫,你剛剛許的什么愿呢?”
我白了他一眼,總覺得前幾天的氣還未消,忍不住要和他吹胡子瞪眼,雖然我沒有胡子,可是瞪眼我還是很擅長的,“沒什么呀,就是求求我和隔壁班班草的姻緣,怎么,你有意見啊?”
袁小胖有氣兒發(fā)不出來,又不敢大聲說話,只能和我比誰更會瞪眼,我索性偏過頭不看他,也不知怎的擾動了還在祈福的阿姨,她睜開眼,看著我和袁小胖。
那一瞬間阿姨的臉仿佛變得愈加蒼白,她似乎不敢相信袁小胖那個死小子就站在她的面前,保持著祈福的姿勢,愣了好半天,直到袁小胖又笑又哭地跪下抱了抱她,喊了一聲“媽”。
我忽然覺得很想哭,一向都是嘻嘻哈哈的你我他,其實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笑著說話。
阿姨半晌才回神,于是怪他,“子恒,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事先告訴媽?”
袁小胖笑著說:“我先把自己吃胖才敢來見你,我怕你傷心?!?/p>
這時我才發(fā)現,今天的袁小胖相較于前幾日我見他的時候,的確是豐腴了一點,忽然間便明白了他那些嬉笑背后的良苦用心,他瘦了,別人都該高興了,唯獨媽媽,恐怕是要傷心的。
也是直到一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所謂的真相,一年前的袁小胖根本不是自愿要轉學的,他生了很大的病,必須到醫(yī)療條件最好的B市治療,那一年中,他的確是投奔了爸爸,治了整整一年的病,如今回來了,病好了,身子卻瘦了。
忽然便想起那首歌,王子騎白馬,月亮不見啦,還有貓咪總是追著尾巴有多傻,小時候的記憶好無價。
孩子們玩耍,雙腳全是沙,笑聲讓我想起童年暑假,那個他,那個他教我折飛機的他,好嗎?
天知道袁小胖飛向我的紙飛機,讓我在這一刻多么的想他。
[5]
也不知道是我時運不濟還是天煞孤星,自從袁小胖搬回了家,一切節(jié)奏都被打亂。
大黃再也不離家出走了,整天黏在袁小胖身邊,并且視我為敵人,看見我稍微和袁小胖親近一點就開始狂叫。
袁小胖這個沒心沒肺的也不說些什么,老縱容著他們家大黃,于是在我連續(xù)給了他幾個左勾拳右勾拳之后,大黃終于忍不住憤怒,跳了過來咬住我的小腿。
我頓時疼得嗚嗚直叫,眼淚汪汪地看著大黃,明明之前和我關系挺好,怎么袁小胖那個混蛋一回來,就像轉了性似的?真是一只沒品位的狗。
袁小胖倒是急得不行,“許巫巫,你小腿出血了!我送你去醫(yī)院!”
我咬牙切齒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袁小胖,我不要你送,你們家大黃肯定是聽你講了我的壞話才這么對我!”
“廢什么話呢!許巫巫,你性格還是這么別扭!”袁小胖懶得理我,徑直上前想要背我。
我彎著左腿,往后跳了兩步,“袁小胖!是你自己說的……我再也不會需要你的保護了!你怎么就那么討厭啊,讓你們家大黃咬了我還裝好人,你走開!”
我知道自己是發(fā)著抖講完那些話的,大黃那一口咬得真狠,我能清晰地看見它的牙印,我瘸著往醫(yī)院里趕,直到消毒水氣味讓我恍然醒悟過來。
醫(yī)生朝著我搖搖手,“小姑娘,別哭了,快來打針。”
其實打針真的不疼,可是我還是一直哭一直哭。我不知道怎么了,是我不對勁,自從袁小胖回來了,我就不對勁了。
包扎好回家的時候,袁小胖正焦急地在我家門口徘徊,像一個小老頭。我鼻子哼了哼氣,打算繞過他。
“許巫巫,你沒事吧?”袁小胖的臉色竟然有一點疲憊,擔憂地問我。
我垂著腦袋,不想理他。
“大黃那只壞狗,我已經教訓它了!我媽也狠狠罵了它一頓,罰它三天不準吃飯……”
袁小胖還是那一副無害的模樣,明明瘦了,還是如同胖時一樣憨憨的,我指了指包扎好的傷口給他看,“袁小胖,你別想我這么輕易就原諒你。我們絕交!”
說完這話我就后悔了,可是事情根本容不得我反悔,也沒有回轉的余地,我索性踏入家門,把大門一關,難受勁兒一下子又涌了上來。
袁小胖還在門口,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只知道后來天晚了,我都快要睡著了,袁小胖終于也消失了。
[6]
我和袁小胖之間僵持了好久,大黃開始對我避而不見,看見我就遠遠地躲開。
可是這回出門的時候,大黃卻擋在了門口。
“臭狗,你走開!”我唬了它兩聲,可大黃卻哼哼了兩聲,委屈無比的樣子,猶豫了好一會兒,又上前了兩步,來蹭我的腿。
袁小胖就在這時出現了,看了看我,“巫巫,這不是挺好的嗎?你別生大黃的氣,別生我的氣了好嗎?”
我哼了一聲,順手把大黃也推開了,可這只不知趣的狗又黏了上來。
“巫巫,大黃不是不喜歡你,它只是以為你要欺負我。你知道的,它之前只是一只流浪狗,是我把它帶了回來,它只是護主心切,它其實也很自責……”
“還有,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于是我想,大黃也咬我一口的話,你會不會比較平衡……可是它死活都不肯咬我,我打它都沒用。巫巫,我罰了大黃三天沒吃飯,其實我也好幾天沒吃飯了……你看看,好不容易胖了一點兒的我,現在又瘦成什么樣子了,你就別生氣了好嗎?”
“喂,袁小胖!你要不要這么變態(tài)……讓大黃咬你這種事,虧你也想得出來!還有,別以為只有你才瘦了,比比誰更瘦這事兒我可不會服輸!”
我搬來電子秤到袁小胖面前,當著他的面站了上去,“你自己看,我們倆誰瘦得多!”
袁小胖一聽這話就笑了,大概是知道我沒那么生氣了吧,憔悴的臉上多了幾分光彩。我也終于感覺輕松起來,這幾天,不管是他,還是我,都別扭難受得緊吧。
不然,臉色怎么都成了菜青色呢!
袁小胖一看局勢好轉,馬上笑嘻嘻地拉我到他家,端一碟雞腿給我,“許巫巫,我贏不過你,吃雞腿吧,我媽炸的。”
我斜眼看著他,這貨是想讓我長胖然后輸給他呢。
袁小胖看著我,“怎么不吃?我剛嘗了,可好吃了,不信我吃給你看!”說著袁小胖就抓起一個雞腿,三下五除二解決完畢,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吃得真快!可這還不算什么,緊接著袁小胖又抓起了下一個……
直到整盤雞腿都快被解決完了,我才揮了揮手,叫了句:“喂……袁小胖,吃這么多你不撐啊,最后一個留給我!”
袁小胖笑了笑,打了個飽嗝,然后忽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紙飛機,理了理之后對準我飛了過來,我瞪著眼睛看著他,這人怎么這么討厭呢!
他說:“你怎么這么蠢啊,給你扔了好幾次紙飛機,你怎么就不打開看看呢?”
我狐疑地看著他,心里莫名緊張起來。
一年前被他帶著的那個紙飛機,他也……打開看了嗎?
我仍然記得,一年前,袁小胖開始興致勃勃教我折紙飛機,我們倆還比賽誰能在一分鐘之內折得更多,直到后來我的抽屜里有了滿滿一抽屜的紙飛機,那些折紙飛機的興致也就慢慢淡了。
可是一年后的今天,我卻開始害怕,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
袁小胖看不過眼,嫌我磨蹭,于是奪過紙飛機拆開,攤開在我面前,我一瞬間覺得頭暈眼花。
上面寫著:雖然回應晚了一年,可是我喜歡你卻沒有改變。許巫巫,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一起長肉吧。
我大概又不爭氣地哭了,眼淚矯情得不像話,眼前的袁小胖或許再沒人稱呼他為小胖,也沒有軟軟的肚子供我玩耍,可是我想,就算他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這世界,也依然有那么一個獨屬于我的“袁小胖”。 [小說繪]